日上三竿,這才幽幽轉醒。愨鵡曉手指輕輕撩起蚊帳,看了眼外面,陽光明媚,是個好日子。輕輕的拍打自己的臉頰,嘆息一聲,這些日子過的實在是太過荒唐了。整日整日的風流荒唐,似乎是要將過去缺失的全都補償回來一樣。
接著陸瑾娘又是一笑,看著竇猛那樣的渴望她,她心里頭是高興的。只是畢竟不是二八年華,還是身體要緊。以後還是要稍微節制一些才行。
剛剛坐起,鄧福就走了進來。「夫人可是要起身了?」
「正是。可是快要到午時了?」陸瑾娘也算坦蕩,反正已經這麼晚了,也不用不好意思。
鄧福一笑,「夫人不用擔心,奴才這就讓人進來伺候夫人洗漱。」
以前這些事情貼身伺候的事情,多半都是鄧福在做。如今到了竇猛這里,或許是陸瑾娘考慮到竇猛的感受,怕竇猛會有想法,如今貼身的事情都是由明月和秋蟬兩個丫頭在做。很快兩個丫頭端著熱水進來。伺候陸瑾娘穿衣洗漱,梳妝打扮,都打扮好了,時間也到了用午飯的時候。
竇猛正好進來,看著一身簡單裝扮的陸瑾娘,眼前一亮。眼中全是欣喜。陸瑾娘多年身居高位,早已歷練出來。自身的氣度和威儀早已經蓋住了容貌上的普通。讓人望之,印象深刻,幾乎移不開眼。若是定力不足,或是沒見過世面的人,怕是在陸瑾娘面前連頭都提不起來。
竇猛笑著,牽起陸瑾娘的手,「可有休息好?」
「官人放心,除了身子還有點酸軟外,並無別的不適。」
竇猛有些得意,又有些尷尬,「以後我會注意點的。」
陸瑾娘抿嘴一笑,說道︰「老爺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還是該悠著點才好。前兒听官人說起晚上游船的事情,我看今日天氣好,晚上定有月亮,不如就今日出門游玩。」
「為夫自然是听夫人的。夫人為為夫著想,為夫可不能不知好歹。」
陸瑾娘笑著,手上可沒這麼溫柔了,狠狠的在竇猛腰間掐了一把。竇猛笑著,好似在說,還要不要掐,要掐的話繼續。
陸瑾娘哭笑不得,這人還真是皮糙肉厚,讓人一點辦法都沒有。不過這何嘗不是生活中的樂事。
用過了午飯,陸瑾娘陪著竇猛一起下棋,竇猛的棋藝很好,陸瑾娘學了這麼多年,好歹也是有些長進的。勉強能夠跟上竇猛的思路,不過若非竇猛刻意讓著陸瑾娘,陸瑾娘定會被殺的血流成河,丟盔棄甲。
陸瑾娘放下黑子,笑著問竇猛,「竇郎處處讓我,這般下棋,可有樂趣。」
「只要是同夫人在一起,只要夫人開心,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是嗎?」陸瑾娘將棋子丟下。「竇郎,我們已經在這里安家了,這許多日子還不曾出門看看,熟悉一下周邊的環境。竇郎,帶我出去走走吧,就咱們兩個人,如平常夫妻一樣,領略這江南的風光。」
竇猛在陸瑾娘的鼻子上刮了下,「夫人有所求,為夫自然滿足。只是瑾娘本就生于江南,為何你好似對江南很是陌生的樣子?就像是一個外地人剛來這地方一樣。」
陸瑾娘苦笑一聲,「小時候,很多時間都是待在老宅里面,極少出門的。後來等懂事了有了記憶,又開始在學各種規矩,更少了機會出門。再後來,就是跟著家中長輩到了京城,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回到這地方。竇郎,你可知道,我對江南的記憶,還停留在小時候,那就是幽深的老宅,悶熱的廚房,阡陌縱橫的田間地頭,還有面容早已模糊的小伙伴們。若是有人問我江南是什麼樣子的,我能回答的只有這些。除此之外,我就知道從江南到京城的路很遠很遠,我們走了許久許久,又是馬車又是船艙,每日都在顛簸,渾身的不舒服。」
陸瑾娘幽幽一嘆,好久了,那兩輩子那麼久,那麼久遠的記憶,虧得她還能記住。她還清晰的記起老宅後面的廢棄院子,那里面雜草叢生,蛛網密閉。可是那里面卻有著她最為純真和快樂的童年。只可惜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到童年,回不到過去,人生有一次重來過的機會,已經是上天的眷顧。這輩子已經沒什麼遺憾,足夠了,她已經滿足了。
竇猛拉起陸瑾娘的手,「瑾娘想去,為夫這就帶你出門。」
「好。等到了晚上,咱們就坐著畫舫去游河。」
竇猛有些尷尬,表情有些不自在,「瑾娘真的想去游河嗎?」
陸瑾娘點頭,「當然,難道有什麼不合適的嗎?」
竇猛假裝咳嗽一聲,笑著搖頭,「沒有什麼不合適的。走,咱們先出門逛街。」
陸瑾娘心中懷疑,不過僅有的那點疑惑,隨著街上人流的增多,早已拋卻在腦後邊。
走在大街上,牽著竇猛的手,陸瑾娘看什麼都很稀奇。兩輩子來,她是第一次如此自在的在街上逛街。整整兩輩子啊,能不讓她激動嗎?路邊賣的東西都很粗糙,以陸瑾娘的眼光自然是看不上的,不過她還是樂在其中,樂著同小販們討價還價。最後的結果就是買了一堆沒有用的東西。陸瑾娘將東西全都交給了竇猛提著,竇猛則是將東西全交給了跟在後面的侍衛和管家。他的責任則是滿足陸瑾娘的購物欲,並且負責帶上足夠的銀錢。
路邊小攤對陸瑾娘的吸引力一再下降,她已經沒了興趣。于是竇猛帶著她去了比較安靜的街面,街面兩邊都是各種鋪子。只看店面的裝修,陸瑾娘就很清楚這條街上賣的都是些高檔貨。不過能讓陸瑾娘看得上眼的東西依舊不多。
兩人牽著手進了一個綢緞鋪,那掌櫃的見了兩人牽在一起的手,眼角抽了抽。再看兩人的打扮,竇猛的還不見得多出彩,同這江南的富貴老爺們沒多大區別。可是陸瑾娘一身簡簡單單的裝扮,也被這精明的掌櫃看出了不同來。一身衣裙,是上好的錦緞所制,繡花還用上了金線,少說也用了二三兩金子。再看頭飾,就是一根簡單的發簪,可是這玉簪晶瑩剔透,絕對是上好的白玉,非一般富貴人家能用得上。再看手腕上的玉鐲,碧綠色,青翠喜人。雖然國人不流行翡翠飾品,但是這樣的水色也不是輕易就能得到的。價值定不一般。還有那耳環,也是精品。
簡簡單單幾樣飾品,足夠買下一條街了。那掌櫃心頭一驚,這是遇上大客戶了。趕緊上前,想要殷勤招待。豈料還沒近身,就被人攔了下來。攔人的自然是竇猛,竇猛眼楮一瞪,那掌櫃就不敢動了。
陸瑾娘輕笑著,看著掌櫃的,將人隨意的掃了眼,並沒有什麼出奇的,「掌櫃的,我想給我家老爺做幾身秋衣,掌櫃這里可有好貨?」
「有,有,夫人稍等,小的這就讓人去拿。兩位貴客請坐下稍等片刻。」掌櫃滿心歡喜,趕緊將人迎進里間,又讓人泡茶。
陸瑾娘的臉上始終掛著笑,等那掌櫃退出去,陸瑾娘就對竇猛說道︰「你也別太嚴肅了,放松一點。」
竇猛笑著點頭,「行,不過若是再有人不懂規矩,娘子可別攔著我。」
陸瑾娘抿嘴一笑,歡喜的點頭。「好,我不攔著你。針線活好多年不做了,這次我打算親自動手做幾身衣衫,竇郎可別嫌棄。」
竇猛驚喜,「娘子說的可是真的?」
「自然,莫非竇郎之前都是認為我在哄騙你嗎?」陸瑾娘嗔怪道。
竇猛笑著搖頭,「當然不是,只是做這針線活太過辛苦,我可舍不得你整日里埋首做這樣的事情。」
「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不過是做幾身而已,不算什麼事情。」陸瑾娘拿定了主意,她早就想為竇猛做點什麼事情了,想來想去,親手做一身衣服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掌櫃的很快拿來店中最好的貨物,一一放在桌面上供陸瑾娘選擇。這些布料自然不同宮中的布料相比,不過也算是上乘。如今他們身份不同,用這些做衣衫,也是夠了。陸瑾娘選了幾個顏色,都是適合竇猛的。選好了,陸瑾娘就讓掌櫃的結賬,不過被竇猛攔了下來。竇猛讓掌櫃的挑十來匹最新款的布料,給女人做衣衫用的。那掌櫃哪有不明白的,當即就讓人準備妥當。看了貨物,都還算不錯,竇猛付了銀錢,讓掌櫃的安排人送到西街的竇府去。
兩人出了綢緞莊,繼續往前走,陸瑾娘又進了一家珠寶鋪子,想挑選一些頭面首飾。她如今帶著的首飾都太過貴重,似乎同她目前的身份不太適合。她覺著還是挑選一些市面上常見的,卻也不失夫人身份的首飾。
竇猛站在鋪子的門口,朝外面看了眼。那幾個人,從他們進入這條街開始,就鬼鬼祟祟的跟在了後面。竇猛考慮了各種可能,最大的可能就是這些人見財起意。竇猛招來遠處的鄧福,讓鄧福陪著陸瑾娘挑選。他對陸瑾娘小聲說了句,說是到外面看看。
陸瑾娘只當竇猛累了,也不在意,隨他去了。
竇猛走到外面,引著這些人到了小巷子里面。無需竇猛親自動手,跟隨而來的侍衛們就將這些人給解決了。竇猛一臉邪笑,走上前,狠狠的踩在為首的那個人的臉上,「說,誰派你們來的。」
「啊……沒人派我們來。」
果真是見財起意嗎?
「那為何跟著老子?」竇猛說完,腳上用力,讓那流氓頭子痛苦大叫。「說實話,否則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流氓頭子心知今日是遇上了硬茬,連連求饒,「我說,我說,我看你們出手闊綽,身上穿的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就想著撈一筆。」
「只是這些。」
「是的,是的……」
竇猛冷笑一聲,這些人全都是敗類,對手下吩咐道︰「全都解決了,不要留下隱患。」
「是。」
竇猛轉身走了,徒留身後嗚嗚的恐懼掙扎。不過很快那些惱人的聲音都沒了。竇猛不屑一笑,要怪只能怪這些人自己倒霉,撞在他的手上。若是換做以前,他最多教訓一下。但是有陸瑾娘在身邊,他不會留下任何隱患。所以這些人都必須死。
回到珠寶鋪子,陸瑾娘已經挑選好了。見竇猛回來,笑問︰「去了何處?這麼久。」
「就在外面看了看。可有選好?」
陸瑾娘的注意力被轉移到了珠寶上面,指著已經選好的給竇猛看,「如何,是否能入眼?」
「只要夫人喜歡就行。」竇猛笑著。
陸瑾娘手一揮,讓掌櫃的將東西包起來,送到西街竇府。至于付款的事情,自然有竇猛代勞。鄧福一瞧竇猛回來了,自覺的退到了後面,絕不到竇猛身邊礙眼。竇猛掃了眼鄧福,果真是個識趣的。沒想到當年送到陸瑾娘身邊的人,竟然也有如此造化,可見世事無常。
走了這許久,陸瑾娘也累了。畢竟過去的那麼多年,她一直是在養尊處優,事事有人服侍。逛街興趣很濃,奈何腳上實在是累的很,于是竇猛帶著陸瑾娘進了一家酒樓,要了二樓靠街邊的包廂。
兩人坐下,陸瑾娘靠在窗邊,看著樓下面的行人,看著這極富有生活色彩的畫卷,陸瑾娘有一種沖動,想要將這一幕幕景色都畫下來,作為永久的紀念。
竇猛拉著陸瑾娘的手,讓陸瑾娘看著他,「外面有何好看的,不如看著為夫。」
陸瑾娘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每日里都看著竇郎,早已經成了習慣,此時看與不看又有什麼區別了。」
「這麼說來瑾娘是厭煩了我這張臉嗎?」竇猛認真的問道。
陸瑾娘搖頭笑著,在竇猛的額頭上狠狠的戳了一下,「你這可是曲解了我的意思。我只是說在看你之外,好歹也要看看別的。不然整日里都只看著你,遲早會有厭倦的一天。」
「果然瑾娘是厭煩了我這張臉。好吧,瑾娘繼續看,我不干涉了。」竇猛一臉平靜,語氣里卻帶著酸氣。
陸瑾娘仔細端詳竇猛,不確定的問道︰「真的生氣了?」
竇猛瞥了眼陸瑾娘,「沒有。」
陸瑾娘只覺好笑,竇猛都多大的人了,竟然還如同小孩子一樣鬧別扭。陸瑾娘起身,將窗戶關上。拉著竇猛的手,說道︰「好了,從現在開始,我只看你,如何?可有高興一點。」
竇猛心里頭暗爽,面上絲毫不顯,「瑾娘不用如此,你想看便看吧。」
陸瑾娘坐到竇猛的身邊,「竇郎,你可真是口是心非。」
竇猛眨眨眼,「沒想到竟然被瑾娘看穿了。」抱起陸瑾娘,得意一笑,說道︰「瑾娘可是答應我了,只看我,不可看別人。」
「當然。」吻上竇猛的嘴唇,她似乎察覺到了竇猛心中那一絲的不確定。他是在擔心什麼嗎?擔心她有一日會離開他嗎?真是個傻子。她怎麼舍得離開他,她只恨時間太少,他們都太老,能夠陪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少。她怎麼舍得讓他孤獨一個人,一想著他落寞的眼神,陸瑾娘的心都在發痛。
「竇郎,你該相信我的。」
「我當然相信你。」竇猛無比肯定的說道。
陸瑾娘抱著竇猛的頭,將他壓在自己的懷里,認真的說著,「你無需擔心我們將來,即便,真的有那麼一天,我真的要回到京城,那也只是暫時的。你放心,我自始至終,我都會陪在你的身邊,與你同生共死。」
竇猛眼中露出狂喜之色,這是第一次听到陸瑾娘的承諾,「這是真的?你真的想好了?」
「當然。該我做的我已經做完了,如今我要為你,為我自己而活。竇郎,光陰寶貴,我們不應該將時間浪費在那過多瑣碎事情上。我們該盡情的享受生活。」
竇猛鄭重點頭,「好,我答應你,我們盡情的享受生活。」
陸瑾娘笑了起來,在竇猛臉上吧唧了一下,「現在可有開心一點?」
「當然。」竇猛笑著。
「那晚上游河的事情可不能反悔。」
竇猛苦笑,他很後悔之前同陸瑾娘提起這事,讓她一直心念念的。「好,絕對不反悔。」為了陸瑾娘,區區游河又算得了什麼。就是上天摘月亮他也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