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知道哭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當唐沐晴宛如一抹無主幽魂茫然飄回華廈住所時，一雙水靈動人的燦眸早已腫如核桃，喉嚨也又干又啞，白女敕的雙腳更因為走了太久的路而破皮流血。
但是她完全感覺不到疼痛，只因被好友、男友聯手背叛的痛是徹底麻木了她的知覺，跟椎心刺骨的心痛相比，身上這點疼痛根本微不足道。
叮咚一聲，電梯門開啟。
唐沐晴掏出鑰匙，正準備回到家中，躲進溫暖的房間里好好療傷，卻愕然地發現，眼前的雕花鐵門貼了法院的黃色封條!
以為自己恍神走錯路了，她心慌意亂地抬頭核對地址，但門牌的確是她家的地址。
所以她家被查封了?
那麼爸媽人呢?
宛如被人從頭頂狠狠敲了一記，唐沐晴如夢初醒，趕緊低頭從名牌提包中掏出手機，發現一共有六通未接來電，全是母親拔給她的電話，因為她跟王董吃飯時將手機切換成震動模式，之後又一直放在提包中，所以完全沒注意到母親的來電。
她趕忙回電給母親，電話一接通，便听見母親的哀泣從話簡里頭傳來——
「嗚嗚嗚，沐晴……」
唐沐晴心髒狂跳，秀麗的臉龐布滿倉皇焦慮。
「媽，你跟爸現在在哪里?」
望著眼前這棟骯髒陰森、外牆布滿厚厚菁苔的破舊公寓，唐沐晴秀眉打結，頭皮發麻，懷疑母親給她的地址是不是錯了?她完全沒有辦法想象這種鬼地方怎麼住人。
她不死心地核對了三次之後，確定父母的確租下了這棟公寓四樓棲身。
硬著頭皮走上階梯，空氣中傳來的潮濕氣味以及牆上壁癌落下的粉塵，都令唐沐晴不得不屏住氣息，深怕一呼吸就會吸進什麼可怕的髒東西，想到今後得住在這棟鬼屋里，唐沐晴一顆心就不住地往下沉……
好不容易爬到四樓按了門鈴，鐵門一打開，愁容滿面的唐母迎了上來，一見唐沐晴就激動地抱住她，唏哩嘩啦哭個不停。
「沐晴，怎麼辦?我們名下的不動產全部都被查封了，法院還寄了開庭通知過來，要你爸月底出庭，如果我們再還不出債務，你爸可能就要被抓去關了，嗚嗚嗚……」
「什麼?怎麼會這樣?」
唐沐晴瞠大雙眸，嗓音不自覺拔高了八度。
她知道家中情況很糟，但是她總以為還有時間可以慢慢想辦法，沒想到法院的動作這麼快，不但查封了她家的不動產，還要父親月底出庭，只剩下不到兩個星期的時間，教她怎麼籌出那麼多錢?
「嗚嗚嗚，其實之前法院就有寄通知過來了，只是我們不敢讓你知道，總以為有辦法可以解決，沒想到……法院真的查封我們的房子了……」唐母抽抽噎噎，除了哭泣以外，她完全想不出任何辦法解決眼前的困境。
抬頭又望了一眼坐在客廳里，兩額凹陷、神色憔悴疲憊的父親，唐沐晴心髒猛地一抽，從公司破產至今才短短一個多月，父親的白發就多出了不少，以往總是意氣風發的父親，如今眼中只到下一片死灰……
唐沐晴想起電視新聞里因為積欠債務，全家大小一同自殺的慢案，一向自視甚高的父親若是真被戴上手銬關進警牢，說不定會寧可自殺!
不行，她絕對不能讓這悲慘的一切發生，唐沐晴驚恐地搖頭。
可是她又能怎麼辦呢?
能求的人都求了，就連交往多年的男友都棄她而去，那高達一億的債務，就算把她榨干了也還不出來呀!
再度想起陸定淵跟李韻琳的背叛，唐沐晴胸口仍是一陣揪心的拉扯，但是此刻家中急迫的困境讓她無暇理會自己的心痛，若不趕快想出辦法償還這筆天大的債務，情況恐怕只會愈來愈糟，只是……到底還有什麼辦法能夠幫助她家度過這個難關呢?
唐沐晴在心里幽幽嘆息，卻一點兒頭緒也沒有……
濤晨五點，當窗外霧蒙蒙的晨光從油漆斑駁的鐵窗透了進來，唐沐晴疲憊不堪地躺在狹小的單人折盛床上，因為嚴重失眠而充滿血絲的大眼正茫然盯著天花板上的髒污，肩頸以及腰椎傳來陣陣酸疼。
雖說她沒有夸張到如同童話中的「豌豆公主」那樣嬌貴，在厚厚床墊底下有顆豌豆就無法安睡，但是折盛床中央那根鐵條實在讓她的腰椎很不舒服，加上公寓隔音極差，只要外頭馬路有機車呼嘯而過，她就會驚醒，所以昨晚只睡了不到一個小時，整個人還處于恍神中……
唉，到底怎樣才能還清家里的債務呢?
出事至今，她已經將所有可以典當的珠寶首飾全都換成現金，只是面對她家龐大的債務仍是杯水車薪。
她也曾想過找工作賺錢還債，但是每天只會逛百貨喝下午茶，毫無一技之長的她根本不知道能做什麼?何況以她緩慢的賺錢速度也救不了家中困境。
驀地，一陣急促的拍門聲伴隨持唐母驚叫從外頭傳來。「沐晴，沐晴!快起來，不好了，你爸不見了——」
像是心髒被人猛搥一記，唐沐晴快速從壓上跳了下來拉開門板，「媽，怎麼了?你說爸不見了是怎麼一回事?」
「嗚嗚嗚，我早上醒來就發現你爸不見人影，只在床頭留下這張紙條，打了好幾通手機給他也不接，怎麼辦?怎麼辦?」
唐母慌得六神無主，不斷發抖哭泣。
唐沐晴心慌意亂地接過母親遞來的紙條，只見上頭潦草地寫看這麼一句——
對不起，我是個罪人，帶給大家這麼多不幸，就讓我一個人承擔所有罪過，別再浪費時間來找我了!
看著那強烈透露厭世念頭的字句，唐沐晴血色盡失，雙手顫抖得快要拿不穩那張薄薄的紙條。
「嗚嗚嗚……沐晴，你爸會不會做出什麼傻事呀?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我……我也不要活了……」
「不可以!」唐沐晴失控大叫，強烈的恐懼讓她眼眶也開始泛紅。
「可是你爸他……」唐母依舊抽抽噎噎。
唐沐晴心亂如麻，想不出半點主意。
「總之，我們先報警把爸找回來再說……」
「好好好，沐晴，你快點報警!」唐母忙不迭地點頭。
沒想到唐沐晴才剛拿起手機，還沒來得及報警，一陣急促的來電鈴聲倒先響起。
她快速按下通話鍵，在听見對方的話語時，震驚地大喊一聲。「什麼?我爸要跳樓?」
接到警察急電告知她父親在華鋒科技六樓的頂樓意圖輕生，心急如焚的唐沐晴連忙跟著母親趕到現場，遠遠就看見唐啟明佝僂的背影正背對著他們坐在牆上，幾名員警苦口婆心地好言相勸，強勁的風勢吹得唐啟明單薄的身子搖搖欲墜，隨時都有墜樓的可能!
見狀，唐母抖著破碎的嗓音哭嚷——
「老公，快點下來，那里很危險呀!」
唐沐晴也被父親嚇得不輕，哽咽地喊道︰「爸，你快點下來，不要嚇我們呀……」
听見妻女的哭喊，唐啟明頹喪的肩膀震了一下，幽幽地回過頭，「淑雲、沐晴，對不起，是我把你們害得如此淒慘，不要為我難過，你們就當這世界上沒有我這個人好了……」
「爸，事情還有轉回的余地，你先不要失志，我們一起回家慢慢想辦法好嗎……」唐沐晴勸道。
「沒有用的，沐晴，那筆債務我一輩子也還不出來，我肯定會被判刑入獄，教我以後哪有顏面下去面對唐家的列祖列宗……」
被唐啟明一句話給堵得死死的，唐沐晴又急又慌，卻又找不到任何話語安慰父親。
驀地，她想起了梁振凱，只要她答應嫁給他，他就會幫忙解決她家的債務問題。
可是她當初還信誓旦旦地說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她也不會嫁給他!現在要她回頭求他，豈不是丟臉丟大了嗎?
但是父親就要在她眼前跳樓了，哪還顧得及什麼面子?只要能夠救父親一命，要她做什麼都願意!
腦袋尚未細想，唐沐晴已經把話說出了口。「爸，你不要沖動，赫京集團已經答應要幫我們解決債務了!」
懷著矛盾復雜的心情來到赫京集團，唐沐晴神情忐忑，雙肩緊繃，胸口仿佛被一塊無形巨石狠狠壓住，讓她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今天早上為了阻止父親做傻事，她沒有多想便夸口赫京集團已經允諾幫忙到底，好不容易對將父親勸下頂樓，只是這麼一來，除了嫁給梁振凱外自己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
沒想到梁振凱今天一整天都在開會，秘書要她改天再來。
不想夜長夢多的唐沐晴堅持留下來等待，這一等就從早上九點等到下午三點。
害怕會議隨時都會結束，她不敢去吃午餐，就連上個廁所也是來匆匆去匆匆，還因為穿高跟鞋跑太快而拐到跌跤，讓一向注重形象的她慢得不能再慢。
好不容易，就在唐沐晴餓得頭暈眼花之際，緊閉許久的會議室大門終于開啟，幾名西裝筆挺的主管魚貫走出，當她總算看見期盼已久的梁振凱時，連忙起身上前。
「梁先生……」
她才開口，便被梁振凱打斷。
「到我辦公室里談。」
語畢，他便頭也不回地走進他的辦公室，仿佛算準了她不敢不跟上。
唐沐晴覺得難堪，但是有求于人，也只能怡然地模模鼻子，快速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