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窗外的雨依舊沒停, 里啪啦的打在窗戶上,听的多了竟多少有了撫動人心的效果。愛睍蓴璩
葉以寧趴在床邊睡著了,表情是難得的平靜,這麼多年的夜晚她很少有能睡得安穩的時候,不是夢到從前那些不好的事,就是夢到自己被拋棄。而今日,或許是累了,又或許是沈晟勛須後水的味道,她的夢竟奇異的和諧起來。
她甚至夢到了當初自己還在做實習護士時的情景,自己因著無法克服幫病人打輸液針的緊張,在工作上經常會出錯,也正是因為如此她不知道被護士長責備了多少次。那天,同樣是和今天一樣的下雨天,雨點砸在窗戶上,上午剛剛犯過錯的自己又被護士長臭罵一頓,她索性請了半天假。
當初葉以寧報護士這個專業完全是因為爭一口氣,她想要讓父親看清楚,姐姐能夠做到並且能做好的事,她也能夠做到,在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姐姐才是最優秀的!可真正進入到這個圈子後葉以寧才明白自己的選擇到底有多麼的草率,草率到連她往日的驕傲與自尊都無法支撐著自己。
垂頭喪氣的坐在便利店的落地窗前,葉以寧看著自己手背上被扎的青青紫紫的痕跡,那都是她背地里偷偷拿著自己練習的結果,雖然這不符合操作的原則,可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病人一看她手生,更是不肯讓她上針,這種心理壓力令葉以寧對給病人輸液這種事更是抵觸。
或許,她是真的不適合當護士!葉以寧嘆了口氣,喝了口面前的咖啡給自己壯壯膽,隨後取出練習用的一次性輸液針頭深吸一口氣準備在給自己最後一次的機會,如果再不成功的話,那麼她會重新考慮自己的去留問題。
顫抖著手指朝著自己的手背一點點靠近,葉以寧屏著呼吸大氣也不敢出,針頭在她瞳孔里被無限放大,壓得心里沉甸甸的,直到被壓脈帶綁住的手都在向她抗議時,略顯精瘦的手臂橫擋了過來,驚得她猛地抬頭。
卻見一張極為俊冷的臉龐呈現在她眼前,乍一看給人的感覺非常好,並且有雙極為漂亮的眼楮,漆黑深沉的瞳孔卻非常干淨,幾乎能夠將她的倒影完全呈現出來,睫毛濃密,但卻絲毫沒有給人娘氣的感覺。
「拿我的試試。」簡單的五個字卻像是沖破雨聲與便利店內音樂聲的利箭,令葉以寧完全說不出話來。
「我……」她根本不認識他,他……是誰?
「不行……我……血管……太細了……」葉以寧結結巴巴的說著,這種事情又不是開玩笑的,誰沒事兒願意在手背上扎幾個針眼?更何況她的技術那麼差,萬一扎穿了,手背上的青紫好幾天下不去。
「血管再細,有你的針頭細嗎?」男人冷淡的開口,表情里沒有絲毫的波動,甚至自己將壓脈帶綁好,重新將手背伸到她的面前,那雙漆黑的眼楮就這樣看著葉以寧,奇異般的讓她的情緒安逸了下來。
那天的雨下的同T市的每一場都相同,卻又因著與男人的見面而顯得獨一無二起來,盡管如果時光能夠重來一次,葉以寧恐怕會避開那一日的相遇,可在夢境里,她難得的笑出聲來,那笑容簡單而又沒有負擔……
幽幽的睜開眼楮,葉以寧的視線意外的同沈晟勛在暈黃的燈光當中相互踫撞著,依舊是那雙漆黑深沉的瞳眸,卻因著這幾年的病痛摧殘而顯得陰郁森冷,她的姿勢慢慢從趴在床上改為直起身來,烏黑的長發一縷縷的從她背後劃過,直至在身後安靜的披散著。
沈晟勛就這樣看著她,修長手指卻在模著自己的臉,被葉以寧剃掉胡渣的臉干淨極了,葉以寧原本以為他又會生氣,可最終,他卻只是沉默的與自己相互對視。
「葉以寧,我沒有愛過你,從始至終,你不是第一次看到我發病了,我現在重新給你個機會選擇,你是否還願意跟我去領結婚證?」沈晟勛的語氣當中透著一股子的冷淡,置于薄被下的另只手攥緊卻又放開,跟表面上的冷漠相比,他的動作卻出賣了連他都分辨不清楚的心。
蒙蒙的光線里,葉以寧瞧起來更顯縴細柔弱,就連以前初初認識時的隻果臉,現在也變得尖瘦。
「我的非典後遺癥很嚴重,更何況我還有抑郁癥,說不準哪天想不開就自殺死掉了,我家業雖然頗豐,但我不會給你留下分毫,我每天吃那麼多藥如果你有了孩子最後的結果也是打掉,那還不如從一開始就做好避孕的措施。葉以寧,我的身體狀況肯定會比你先死,到那時或許你已經人老珠黃,你真的想清楚了……將女人最寶貴的時光都要浪費在我這個藥罐子的身上嗎?」沈晟勛涔薄的唇瓣勾著無所謂的笑容,眼底卻劃過澀然,可話語里的嘲諷卻拒人于千里之外。
葉以寧沒說一句話,只是轉過身將隨身的包取了過來,從里面將自己的身份證同戶口薄取出,整齊的擺放在沈晟勛面前的床單上,清透的眼神望著對自己沒有絲毫憐惜的那個男人臉上,終于出了聲。
「沈晟勛,你不愛我,從始至終我都知道。你的非典後遺癥很嚴重,我也從頭到尾都陪著你,你的抑郁癥會好的,不過是時間問題。我有工作,不需要你的財產,至于孩子,如果你想要我們可以領養。而你說你的身體狀況肯定會比我先死,沈晟勛……如果你怕黃泉路上孤單寂寞,我可以先走一步去等你……」葉以寧說這話的時候很平靜,平靜到就像是在討論外面的下雨天氣似的,卻令沈晟勛的表情瞬間肅冷起來。
「你說你有病,可我的心病也並不比你的輕,我們都不是健康的人,一起做個伴到老多好?」她無所謂的笑了笑,跟他眼底的諱莫如深相比,葉以寧對這個話題顯得輕松了許多。
沈晟勛的眸底劃過陰鷙,一起作伴到老?這麼奢侈的事情他真的能夠做到嗎?
「如果你還有顧慮,就把這場婚姻當成是賭博,沈晟勛,跟我賭一把,你贏了,帶走我的一輩子,你輸了……」我把我的一輩子送給你……
這場賭博從一開始就不是公平的,不過對于葉以寧來說,已經無所謂了,她的人生沒有什麼是輸不起的,只因為她本來就擁有的太少,少的可憐。
「我輸了如何?」沈晟勛的聲音完全听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輸了我還能吃了你不成?我都不害怕了,你一個大男人還有什麼好害怕的?」葉以寧輕笑著,將室內拖鞋踢到一旁,隨後徑直掀開了沈晟勛的薄被上床,剛才蜷縮在床沿上睡著全身上下都還有些僵硬,現在靠在他身旁,舒服多了。
可沈晟勛雖然沒有對她上床的動作有任何異議,卻還是沉默的背過身去,削瘦的背影面對著他,表情隱藏進微弱燈光遍及不到的地方,森森的,卻又帶著說不清楚的哀涼。
葉以寧伸出手,從他勁瘦的腰際線擦過,直至環繞到前面將他從背後摟住,這個男人的身上有股西藥的味道,還摻雜著須後水淡淡的味道,說不上好聞,卻輕易可以識別出就是他。
在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東西是同別人雷同相似的,唯有這個男人,卻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帶給她傷痛卻也曾帶給她小鹿亂撞的喜悅,用曾經的那點溫存換取現在支撐著她的力量,雖然微弱,卻也不至于徹底的讓她對所有都死心。
可以說,沈晟勛雖然在別人的眼中並不珍貴,可這個男人在她眼里,是最重要的存在。
沈晟勛,你可知道,我願用我一半的壽命,換你長長久久的安康,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這話如果告訴了你,恐怕又要換來你的冷嘲熱諷,所以我要放在心底,當成是自己的秘密。
沈晟勛睜著眼楮面對著白花花的牆壁,面無表情著,直到背後的呼吸再度的勻稱,直到原本伸到他腰際間的細細手腕無力垂下,他終于有了動作,伸出冰涼的手緩慢而又小心的罩在她手背上,這動作沈晟勛停頓了無數次才終于落實,他略顯粗糙的掌心與她的柔軟形成鮮明對比,大的像是能將她徹底的包裹起來。
沾著薄繭的指月復摩挲在那細膩的皮膚上,深邃眼神還浮現幾許即將滿溢而出的情緒,只是很快卻又冷卻了,就連摩挲著的動作都漸漸停止,沈晟勛沉默的將葉以寧的手從他腰線處移開,原本還有溫度的地方瞬間變得冰涼起來。
「葉以寧,你不配得到幸福,我也不配得到幸福……」
夜色越來越深了,葉以寧閉合的眼瞼處有濕潤的氤氳漸漸蔓延了出來,直至有透明的液體淌落。
他說的對,她不配擁有幸福,如果當初她能夠明白這一點……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