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快步出來,邊走邊問,「太太怎麼了?可曾去請太醫?」
那婆子是太太王夫人的陪房,人稱鄭華家的,這會兒陪著小心道︰「二女乃女乃恕罪,原是太太囑咐過,不可讓老太太擔心,奴婢斗膽接了話的。還請二女乃女乃掌嘴。」
王熙鳳心里舒坦些了,橫了鄭華家的一眼,笑道︰「哪個同你計較這些。我知道你不是個不講究的,必是有緣故的。我只擔心太太身子,這會兒到底如何了?」
鄭華家的斟酌著字眼,答道︰「奴婢看著太太的臉色都白了,額頭都有冷汗了。只是太太不想驚動旁人,打算是硬忍著,說是睡一覺沒準就好了。」
原來,剛剛這鄭華湊在王熙鳳耳朵里稟報的是︰去姑蘇的人回來了,去太太跟前回事。只是,太太听著听著,就心口痛得厲害。只是心憂老太太牽掛著姑蘇那兒的事情,所以先讓二女乃女乃打理一下,斟酌著回了老太太,並跟林姑娘說說事兒。
這鄭華家的才說到這兒,老太太就看見人了,還問了起來,鄭華家的說是想著太太的囑咐,沒得以,才插了話。
王熙鳳覺得這事情,肯定有內幕,原先也沒听說過自己姑媽有心口痛這毛病。「這事兒你怎麼不多勸勸太太,不舒服哪能硬忍著?走,先去看看太太。」說著,就往榮禧堂過去了。鄭華家的沒有勸說著,反而隱隱松了口氣。
那邊正房外頭,諾大個院子,竟然鴉雀無聲的。王熙鳳過來了,才要進屋,就跟金釧兒打了個照面。金釧兒手里端著水,見到王熙鳳就要把東西放在地上,過來給王熙鳳行禮。
「好了好了,」王熙鳳心里隔著水兒,「如今里面如何了?」
「太太剛剛睡著了。所以,這滿屋子的都不敢大聲說笑。」金釧邊說邊給王熙鳳打起簾子。
王熙鳳直奔王夫人那兒,發現,王夫人這臉上的氣色,確實不大好,這會兒雖然睡著了,但眉頭還是緊緊地皺著。
王夫人睡得並不踏實,像是感覺到有人看她似的,這會兒就醒轉了過來,抬頭看見是娘家佷女,才幽幽的嘆了聲氣,「我並無大礙。只是有點兒……唉,老太太那兒還等著听那邊的事兒呢。哎,這事交給你這年輕媳婦,也是不大好,只是一時頭上,我也找不到人了。咱們本就是好心,怎麼就……要說是小孩子說話莽撞,可卻又句句在理。哎,要不,你還是先回去吧。這事兒,還是我來。」
這短短的幾句話,王夫人竟然嘆了好幾次氣。話語零落,倒讓王熙鳳並沒怎麼听懂王夫人說的是什麼意思,只知道,姑媽踫上了個疑難事情。
王熙鳳本就是個要強的,雖沒听明白,倒也了然,姑媽是擔心自己辦不好這差事,一時頭上心里就不舒服起來了。再看看王夫人的氣色,「姑媽說的哪里話來?先不管差不差事的,這身子不舒服,怎麼能忍忍?來人,今兒外頭誰當差?」
一听說是鄭華,王熙鳳「撲哧」笑了聲,「倒也巧了。讓他拿著老爺的名帖,快點兒去請王太醫來。」
「你這孩子。怎麼能這樣呢!行了,我真沒事。你是回老太太那兒,還是你院子,都快走吧!」王夫人憐惜的看著王熙鳳道。
「姑媽,您都病了,我還能樂呵我的?別的不說,這種傳話跑腿的事情,我還是做得來的。行了,我在這兒,也是攪了您的覺。您先歇著,我就先回去了。什麼差事,您也先別管了。」如果僅是佷媳婦和嬸子,這話說得是極不妥當的。只現在,王熙鳳口口聲聲叫著姑媽,一股小兒女撒嬌的樣子,透著親近,又不算不妥當了。所以,許多事情,對與不對,端看你的立場。
隨後,王熙鳳出了屋子,大聲吩咐,讓姑蘇那兒回來的,去議事廳等著,又囑咐幾個,等得了王太醫脈案就快點兒告訴她。
等到了議事廳,那幾個去姑蘇的,早就等著了。王熙鳳在余信兩口子臉上轉了圈,心里卻佩服太太的決斷,這兩口子的氣色看著不錯,想來那「外甥」倒也客氣了。
王熙鳳做事爽利得很,也沒多說什麼虛的,就讓人把去南邊這差事好好稟報一下。余信家的也不含糊,幾時到的,先去拜見了林姑老爺,又見了誰,到的當天就拜見了林大爺,如何燒周年祭,等等等等,說得仔細。這里頭不光是他們如何如何了,還把林府上下的行事以及對他們的態度,都細細稟了。
王熙鳳听著,並無不妥,林家也對這邊很是看中,也就放了心。後來,她才發現,自己這心放了太早了。林府大爺,好個刀筆口才!
至此,王熙鳳才明白,姑媽怎麼會突然的心口疼了,這是給氣的!也明白了姑媽語焉不詳的未盡之意。
雖然,老太太以及太太等人,都是為了林姑娘好,也有林姑老爺的默許,只是,林大爺那番話,站在道理上。還這樣直白的說出來,就差指著鼻子問,居心何在了,不好對付啊!心里,也對林姑老爺埋怨幾分,這事情,咱們這邊不好明說,你這個做老子的,跟兒子好好說說,有什麼不好?非要把這事挑在明面上了,倒成了咱們府的不是了。
這,要如何收場?
去如實稟報老太太?那就是把這事情給徹底挑在了明面上,兩家人默契的那點子事情,也無法再繼續了。老太太心疼外孫女,說不得,自己就是那個罪人了。還有,林姑娘也不能就那樣跟寶玉混處著了,人家哥哥都有意見了!
可自己不說,把這事給昧下了呢?若好的話,那就是天下太平。可若哪天有人把這事情番出來,抓著人倫常情不放,自己就又是個罪人!
怪道姑媽不想讓自己搭手,這事情沾上了,還真是麻煩!
正琢磨著,榮禧堂那邊來了個報信的了。說是王太醫給太太細細把了脈,竟是好大個癥候。太太患上了心疾。這病,氣不得、急不得、操心不得、勞累不得,不然,癥候大了,哪一日發作起來,就不好說了。就現在,也只能好好靜養著了。
王熙鳳遣散了眾人,心揣著事情,悶悶不樂地回了自己那院子。才進了院門,還沒轉過照壁,就听見一陣嬉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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