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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看著尤氏,笑著說︰「珍哥兒媳婦,有話你就說吧。」
尤氏臉上紅了一紅,道︰「原不該拿家務雜事來煩著老太太,只是這事我也是實在沒法兒。賴升在我們那府是個積年當差的,還算是心中有主子,這才從南邊回來,教了差事就在我們爺跟前哭得什麼似的,偏又是我們沒法兒的,哎!這不,我們爺怕他過來太擾著老太太,只讓我過來悄悄地請個老太太的主意。」
老太太嘆了口氣,「這麼著,就讓人進來回話吧。」
屋里的人剛剛大都退了出去,只留了個懂事的小丫鬟叫做鴛鴦的給老太太敲著腿,听了這話,這小丫鬟就起身去傳人了,而她自己,並未跟進來。
來人是個婆子,才進來就跪在了當地兒,老太太一瞅,是賴升媳婦。這婆子給老太太請了安,就聲帶哭音的說道︰「老太太,奴婢二哥一家,沒了,找不見了,老太太,求您給做主啊!」
老太太一驚,這是什麼話?賴升二哥,那不是賴二嗎,在揚州姑爺那兒呢,「好好說話!」
賴升家的答了聲是,抹了把臉,才說起來龍去脈。
原來,東府賈珍現是賈家一族之長,金陵老家雖然還有族人,但這祭田雜項,偶爾也要派人回金陵查看一下。這賴升是東府的管家,今回,就是賴升去的金陵。
到了南邊料理的雜務,回程路過揚州,想著好些時候未見二哥賴二了,就想去看看,同時听聞揚州巡鹽御史林老爺府上出了個小神童,年僅十一就考取了秀才,不愧是前朝探花的兒子。這賴升一听,那不就是西府的姑老爺嗎?遂想替主子送份賀儀。
這賴升也托大,一上門,就讓門房找賴二管家出來。沒想到那門房拿防賊似的眼神看著他。那賴升在京城也是耀武揚威慣了的,才要發脾氣,又想到這是主子親戚家,就按捺住性子,只讓賴二出來,說讓賴二好好懲戒這不長眼的東西。
哪知那門房啐了一口,道︰「賴二,那叛主地東西,早就不知去哪兒了,你還找他來說是我?看來,你也是他一伙兒的,說不定就是個窩贓的。」說著,還要人來抓住賴升。
幸虧賴升帶著人手,這一看不對,先撤了。那賴升哪肯咽了這氣,不過那剛才的話也古怪,就使了人去打听,哪曉得還探不出風聲。越是這樣,賴升越是心驚,就下了死力氣。最後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拋費了不老少銀子,才從一個倒夜香的那兒听出些什麼來了。
那賴升听了那些事情,又听得那些各種不同的由頭,驚得心驚膽顫,又打听不到賴二一家的下落,也不知道自己上門會不會真被林家人當賊拿了,就顧不上送禮,連夜趕回京城了。
那賴升家的一路說著那往來始末,一路又說著打听來的林府之事,只把那里頭的事情說得個血雨腥風的,最後還哭著道︰「到底奴婢二哥一家是不是做了什麼天大的害事兒,惹得林姑老爺大怒,奴婢等也不敢在心中非議,畢竟做主子的要怎麼處置奴才,哪怕只是為了搏林家大爺一樂,也是主子們的應該,奴才們的福分。只是,奴婢二哥一家那麼多年兢兢業業的,二哥媳婦又還是姑太太的女乃娘,就算看著這些情分上,也好歹給奴婢等一個準信兒,總好過這麼著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的。」說完,就哀哀直哭。
最後這話不可謂不毒,字字句句插在了老太太的心上。老太太本來就听了個心驚肉跳,這會兒心中那股子氣就上來了。只是,到底是經歷過大事的老人了,這會兒生生壓下了火氣,閉著眼努力調勻了氣息,才開口道︰「好個沒分寸的話!賴二一家跟著敏兒出門,既陪家給了林家,那就是林家的奴才,要打要罵要殺要賣,也是由著姑爺,憑什麼給你們準信兒?還要來求我作主?你們可是昏了頭了?」
這話一出,那賴升家的生生停主了哭聲,就連尤氏也尷尬著臉,站了起來。老太太這話,其實把她也給罵了進去。
老太太繼續說道︰「這些事情,你們就閉緊了嘴,爛在肚子里,就是你大哥賴大和你婆婆那兒,也不許說出半點兒。可听明白了?」
看著賴升家的連連應聲,才緩和了臉,轉頭對尤氏道︰「珍哥兒媳婦,回去跟珍哥兒也說一聲。雖是自家要緊親戚,但還是別人家的家事,可听明白了?」
尤氏訕訕地應了,老太太這才給了個笑臉,「坐下說話吧。年紀大了,有時候脾氣不好,剛剛嚇著你了吧?」
尤氏連連說著沒有,只說是自己不懂事,給老太太添煩惱了。老太太擺擺手,「哪兒的話?年紀大了,就喜歡看著兒孫們在跟前,听听兒孫們的心里話。對了,听說你最近在吃什麼調養方子?」
尤氏臉上一紅,道︰「也就是听人說那方子不錯,吃著看看。」
尤氏是個續弦,只是嫁進東府後一直沒有開懷,原本是死了心的,只是這次听說那大夫是個此方聖手。
老太太點點頭,「你們還年輕,原就該好好調理身子。我這兒,還有幾株好藥,雖然你那方子不定用得上,但備著也是好的,等下我讓人尋了給你送去。」
尤氏笑說︰「喲,那感情好,誰不知道,老太太的體己,那是個頂個的好東西,有錢也不一定尋得著。原以為只有寶兄弟才能有這個體面,如今,我也體面上一回。」
「真真是個猴嘴兒。」老太太也笑得開心,像是完全沒有剛剛的事情。
又看了眼地上的賴升家的,也慢聲說道︰「你起來吧。你婆婆也好些日子沒進來了,明兒個,讓她進來陪我說說話。你家小子……」說著就看著尤氏。
尤氏會意,馬上接口道︰「他家大小子,也算是能干,前些日子,大爺還曾跟我提起,要讓他去東街那間鋪子跟掌櫃的學學,若學得好,就放出去也當個掌櫃。他們家二小子,听說是個聰慧的,索性就放出去學著讀書寫字吧,沒準也能隨了賴大家的小子,弄個出身。」
老太太點頭,「那感情好!」
這下子,地上跪著的婆子又哭了,這下,可是高興壞了,連連磕頭謝主子恩典。嗯,二哥一家算什麼,自己兒子得到實惠才是好事。這時,她還真恨不得再來幾樁這樣的禍事呢。呸,那對人家是禍事,對他們家,可是好事呢。
有說笑了一會兒,尤氏極有眼色的告退了。老太太讓人開了自己的私庫,尋了幾根百年老參,幾株百年靈芝,並幾樣貴重藥材,幾套罕見的頭面並擺設,給東府里送了過去。爾後,只說是自己累了,也不讓那些小輩過來,只是靠著閉眼想著心思。
林府里的事情,她怎麼會不在意?不然也不會這樣給東府里東西,其實大家心里明白,這是記著東府里及時遞信兒的情,也是對東府里安撫賴升一家的個表示。
現在,老太太就反復琢磨著林如海的意思。真是犯了天大的錯?只是即便那樣,也該像賴升媳婦說的,給這里通個氣。再說了,那些被除掉的奴才,賴二,馮婆子,等等,哪個不是女兒生前重用的?
細細想想,這里頭還有那庶子的事情,難道說,林如海如此看重那孩子,已經到了不顧夫妻情份的地步?也對,一邊是神童兒子,一邊是已經作古的老婆,這孰重孰輕,一看便知。
只是看重那孩子也無須到那種地步吧?如此說來,如此狠心拔除所有那些人,看來是要跟榮國府遠著啊,是不是敏兒生前做了什麼,讓林如海現在如此生氣?
一想到這個,老太太是挖心挖肝的疼,想想自己一個從小寶貝著的閨女,跟著到了江南任上,多少年見不著,而那一年分別,就讓是永別!現在姑爺還如此狠心!
能有什麼事情?無非是內院那些個事情,最大可能,還是應在了那庶子身上!如此一想,老太太雖然還未見過林靖,已經是對林靖深惡痛絕起來。
敏兒只有一個女兒,林如海就算要疼愛後輩,也該是首先把黛玉放在心尖尖上。再說,不管是為了黛玉,還是為了官場朝政各方勢力,都不容他跟自己這個榮國府疏遠。就算他想疏遠,自己也會做出些什麼,大張旗鼓地,讓世人都看看,這揚州巡鹽御史,是榮國府的姑爺,關系極為親密!
拿定這主意,又想到了外孫女。這孩子養在自己跟前,跟她老子常年見不著,可要想些法子,別讓她老子跟她疏遠了感情,讓那小子趁了機。同時,也該讓黛玉對那小子起些警醒,省得日後吃了那小子的悶虧。自己雖然可以時時護著,可年紀大了,總有護不住的時候。
老太太盤算已定,臉上身上就帶出些來什麼,飯食減少,臉上還有悶悶之色,那些兒孫們關心問候著,又開始遮掩,只說人老了而已。其實,這些也很容易,因為她現在心里確實不好受。(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