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方秀才是家中三代獨苗,怕是她家是想早些抱孫女的,能等那麼些年,才要哥哥嫁過去,也算是厚道人家了。
本地人家都婚配的早,換做別人家,又是這番情形,以方秀才的年紀,怕是連女圭女圭都有幾個了。
自己和錦兒再舍不得,終歸不能,也不該攔著,不讓哥哥嫁人。
樊二郎扭過頭,悶悶道︰「那就都去吧。」
樊大郎向來拿得定主意,他想著這婚嫁之事,雖沒有讓新人自己摻合的道理,可自家沒有大人,就算將來提親下聘之事,可以請村里長輩們幫襯,自己還是要先去一趟方家,安排一二才能安心。
這大概也是自己最後一次,以樊大郎的身份去方府拜望;再往後,有一段時間他是不能出門的,下次再去,自己就是方樊氏了。
正好錦兒中午是不回來,三人便匆匆吃了些飯食,鎖了院門搭車到鎮上去了。
到了鎮上,先去點心鋪子稱點心。小地方的點心雖看起來不甚精巧,可真材實料,吃起來味道相當不錯。
一進入鋪子,滿鼻子都是甜香、咸香、各種果子香,秦小豬東嗅嗅西聞聞,一會又拿眼偷看樊二郎,樊二郎拿著錢袋子哩。不想樊二郎也在看她,見她視線看過來,一抬下巴又瞪了回去。
樊大郎就算背朝他倆站著,也知道這二人在鬧什麼把戲。他笑mimi地叫樊二郎去付錢,又招呼秦小豬過來,塞了兩塊切糕到她手里。
一會二郎過來,也給他兩塊,樊二郎接過來看看,卻都遞給了秦小豬,道︰「我不愛吃這些,都給你。」
秦小豬見了好吃的,便要兩眼放光,手上自然不客氣,心里覺著樊二郎這人,本質應該還是好的。其實在秦小豬這種吃貨眼里,給自己投食的都是好人。
她高興之下,前一陣子樊二郎拘著她干活的事,也一筆勾銷了。
三人出了點心鋪子,樊大郎讓二郎帶秦小豬去買布,自己獨個去方家。他這是害羞了。雖主持家務已久,可他到底還是個未婚男兒家,面皮薄,實在不欲讓弟弟和秦小豬陪他一道,去和方家伯父討論自己的婚事。
這讓他不好意思。
況且這兩人,一個比他還小,去了反而不好說話;一個十足是個吉祥物,干脆就是擺設。兩人便是去了也沒多大用處,還是打發他們去做正事,分頭行動,待會也好早點回家是正經。
說好一會買了布,再來方家接哥哥,樊二郎還是不肯就此和樊大郎分開,遠遠看著樊大郎進了方家大門,這才拽著秦小豬往街西邊的布店走了。
一邊走,一邊自我安慰︰這青天白日里,又是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就算那個席驢兒出現了,量來她也不敢如何放肆。
這想法倒是沒錯,可也要分什麼人,秦小豬回回被調戲,不都是在大街上嗎。樊二郎也是當事者迷罷了。
進到店里,樊二郎和秦小豬看來看去,最後挑定個料子結實,顏色又不起眼的,叫掌櫃的剪了幾匹包起來。又問店里的零碎布頭是什麼價。
掌櫃倒不覺得那些零碎布頭值什麼,她見這二人買東西爽利,人又不討厭。便隨意給了個價格。兩人也是滿意,挑挑揀揀,又買了一大包碎布頭。
估模著,現下樊大郎有多少話,都該給方家伯父說完了,他便帶著秦小豬往南邊巷子里去。
秦小豬抱著碎布頭,心情明媚。剛才一邊挑,她便大致都想好了,除去要做的大小布偶。她還有些許多其他有趣的想法,要付諸實施。腳下走著,腦子里還不停轉著,一時間,越想越多,越想越興奮。
她見這堆邊角廢料中,有亮麗挺括的綢緞,也有柔軟細密的棉布,還有大塊有些瑕疵的細麻布。便計劃給錦兒做個書包,用細麻布吊里子,外面耐磨的棉布打底,再用綢緞拼貼……想想就覺著美。
又想是不是也該給樊大郎做一個什麼;再往遠了想,給其他人都做了,是不是該給樊二郎也做個小東西;罷了,給他也做個什麼吧。秦小豬從不懷疑自己的心胸氣度,暗地里又表揚自己一番。
巷子里道路曲折,有的地方寬些有的地方窄些,秦小豬覺得有趣,便起了興致,細細觀察這小巷和周圍的宅子。
只見這大大小小的宅院,戶戶相連成一片,分開又是一個個單獨的個體,各自成體系。雖是平民居所,但莫說是,比之所謂現代的高樓大廈來的親切;便是和同是單門獨院的鄉野民房相比,那優美的樣式,古樸自然的建築風格,也讓人看得更賞心悅目一些。
待到一個彎轉過來,就見一根長枝椏橫空出世,伸展著探出了一戶人家的矮牆。
秦小豬仔細一看,認得這是白玉蘭。白玉蘭花如其名,花色如同玉,形態優雅,花開時節,馨香撲鼻沁人心脾。
可惜相逢未遇花開時,不然不需看全貌,僅憑這一支郁郁枝頭上,亭亭而立的白玉蘭,就可以想見牆那邊,一院子的爍爍絢爛。
只是錯過了,就是錯過了,這便有點好像自己和樊大郎,今生注定無緣。
最可惡的就是那個方秀才方娘子,小小年紀就把樊大郎定下了,那時候樊大郎還是青澀的花骨朵呢,方家也是厲害,竟然那會就能看出樊大郎現如今的好了。
想到此行去方府上,再思量下今日樊二郎的神情,多少猜出是和樊大郎的婚約有關。想到這里,秦小豬原本的好的心情,便漸漸黯淡下來。
低頭只顧走路,那些風花雪月的事,真是從來最傷人心。
秦小豬蒙頭走一會,見前面樊二郎不走了,便問道︰「怎麼不走了,這是到了嗎?」。又四下去看,見兩側都是院牆,只有個破敗的角門,想來不是。
再往前看,又看到樊二郎前面,十來米遠的小路上,嚴嚴實實堵著一個一臉諂笑的少年女子。這女子生得到不壞,可惜那表情,十足毀了那張臉。
她是不認得這人,樊二郎卻知道真真的,這個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席驢兒。
席驢兒今日來鎮上耍玩,看到樊二郎和錦兒前腳進了南邊巷子,猜到是去方家。她仗著地頭熟,便從另個巷子繞道過來,擋在了他們前面。
樊二郎一只手抱著衣服料子,另只手拉住還在探頭探腦的秦小豬,沖著那人喝道︰「席驢兒,你可有事?」
席驢兒歪著嘴笑道︰「樊家弟弟怎這般見外,說起來,你家把地租給我家妹妹,我還沒謝過你們呢。」說著便要近身過來。
樊二郎不為所動,又道︰「你站住了。有什麼話,就站那里說,說完了就趕緊走人。」
席驢兒臉上繼續掛著笑,眼楮卻惡狠狠地盯到了樊二郎拉住秦小豬的手上。她掉過臉來,對上秦小豬,嘴里換了副口氣,陰惻惻地道︰「這便是那位秦小娘子吧,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啊,失敬失敬。」
秦小豬打了個寒戰,也不曉得這人是怎麼一回事,這莫名的羨慕嫉妒恨究竟是為毛啊。她先是可憐巴巴地,眨著大眼看對方,妄圖用自己純潔無邪的眼神去感化對方。
可那人卻又轉去和樊二郎談笑去了。
秦小豬終究不是傻子,看著眼前這詭異的情形,終于想到一種不可能的可能。莫非……
她急忙扭著頭,去看樊二郎如何,便見到樊二郎橫眉毛豎眼楮,一臉怒氣,比跟她生氣的時候還要生氣。
樊二郎心里的火燒得漫天都是,可對上席驢兒這種嬉皮笑臉,面子上沒做什麼,私底下想想卻讓人惡心萬分的,卻又只能捺回去。
倒不是不敢惹她,只是這種人就是屬蒼蠅的,不管你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任何反應都只會讓她們愈發興奮。趕也趕不走,守著人伺機而動,沒有破綻也就罷了,一丁點破綻露出來,那蒼蠅便變成了嗅到血肉的狼。
只是,這個秦小豬腦子里是什麼漿糊,那副表情是什麼意思?難不成還以為自己,跟那種人有些什麼不成。
這當口卻是發不得火,樊二郎咬牙切齒道︰「秦小豬,我們走。」說完,也不待秦小豬答應,便掐過她的胳膊,快步往前沖,硬生生地從席驢兒身邊擠過。秦小豬被拉得踉踉蹌蹌,還得顧著自己懷中的包裹,險象環生,差點跌倒。
席驢兒看到秦小豬的狼狽相,笑了笑,一直看他們走遠,轉過身臉色便陰沉下來︰「這個秦小豬……」
其實,早些年,她就注意到了席家村的兩朵村花。
樊大郎長得好看,可是一來年紀比她大了些,待她長大,樊大郎又要長過了;二來樊大郎自幼定親的事,村中無人不曉,都知道定的是鎮上的讀書人家。
這年頭,世人對讀書人還是很有幾分敬重的,方秀才的博學和正派,都讓席驢兒這般的市井小民自慚形愧,退避三舍。
是以樊大郎也就罷了,但樊二郎卻是她志在必得的。
從她曉得樊二郎好看時起,村里的大小丫頭們,比她小的且不論;和她年紀相當的那些,她若听到,誰敢在背後說起樊家二郎——也不管人家是不是有同和她一樣的心思——她定要尋模個機會,把那人狠揍上一頓,打的那人沒一絲一毫想法才罷休。
後來她見樊二郎在外面名聲,越發地厲害霸道,更是歡喜,別人都不敢娶才好呢。如此她便放下心來出遠門,每次回來看到,樊二郎還在樊家待著好等她發達了去娶,心里便覺得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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