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十年前,我的第一幅畫在歐洲一舉成名的原因麼?」
言諾沉下心思想著她所知道的信息。
丹尼斯•奧博瑞在奧博瑞家行事低調,成年之前基本沒有出現在媒體的視線中過,他把自己保護的很好。而這個名字第一次被世人得知,則是在美國最有名的一本藝術雜志上,他的處.女作《海浪中的巨人》以狂放的姿態展現在眾多藝術家的眼中,加之這幅作品是以毒舌而聞名的藝術批評家尤納唯一一次只贊不貶過的,于是便自此一躍成名。
而這之後,Dennis一直堅持自我的風格,卻不張狂,直到如今的地位。
言諾將自己知道的說了出來,Dennis一邊听著一邊繞著手里的刀叉,漫不經心道︰「所以你們都不知道《海浪中的巨人》這幅作品背後的故事。」
《海浪中的巨人》繪的是一艘破敗的木船在驚濤駭浪中迎風破浪,以鮮明的色彩直擊人心,言諾只知,在當時美國經濟危機的背景下,美國藝術家們受商業因素影響,消極作畫,而這幅畫的出現,像是一劑強心針,又像一縷黎明晨光送進了希望一樣的東西。但它背後到底有什麼樣的故事,言諾卻真的不知媲。
Dennis也並沒有吊她的胃口,放下手里的刀叉,將事件娓娓道來。
「我從小到大,畫了近二十年的畫,但十年前,卻一直都處于飄在半空中的狀態,我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是什麼樣的,有時候甚至想不起來我的過去是怎麼過來的,繪畫對我來說……成了一件痛苦的事情。後來,我去學了爵士樂,在酒吧做一個薩克斯手,就是在那個時候我認識了Shawn,我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們都是哥大的學生,一次聚會上,我的畫被人拿出來供到場的一些偽藝術家們欣賞,這沒什麼特別的,很常見的事情,所以,我也只是站在人群里,看他們仰著脖子評頭論足。可沒想到的是,中途,竟然有人明目張膽地在我的畫上撒了紅酒。」
Dennis說到這里,兀自笑了起來,往事回蕩在腦海中,竟然還這麼清晰。
言諾迫不及待地問︰「是沈成予?」
「對,除了他也沒別人了。」Dennis說,「我師承羅伯特•萊曼,那個時候我師父正是口碑好的時候,除了尤納等一些嘴毒的批評家,也沒多少人敢明著說我的事非了。可他就是不一樣。我記的很清楚,當時他潑完酒,最先要跟他拼命的就是那些個偽藝術家們,可Shawn卻走過來對我說,他不懂畫,更不懂藝術圈的事情,但他卻覺得我今天搬出來的畫根本不適合存在。他說他是學商管的,以後也會是個商人,他在我的畫里看不到價值。有人不服氣罵他,你懂什麼藝術,他就走到我面前問我,你覺得你的這幅畫叫藝術麼?」
言諾有些訝異,以她所認識的沈成予,並不是會這樣出格地去多管閑事的人,Dennis緊接著便說︰「我知道,他這樣做一定是有目的的,我是奧博瑞家的次子,這目的是什麼,我隨便就能想得到。但我還是感激他。那之後,我創作了《海浪中的巨人》,被曝光之後,我唯一想到的人除了我師父就是他,這也是為什麼我能和他這種人相交十年之久的原因。」
「我對他說,Shawn,沒有你就沒有《海浪中的巨人》,今後我的畫就是你的,別人不能動,但你能動。他當時沒有說什麼,竟沒想到……十年後,這句話倒要派上用場了……」
服務員送上美味的佳肴,言諾第二次浪費了桌子上肥美的鵝肝,心思亂著,食之無味。倒是Dennis說完剛剛那番話之後,竟還像沒事人一樣。
他的隨性,是言諾怎麼也學不來的。
「Dennis,我會爭取一下,就算你們之間是那樣的關系,我也不會讓你為難的。」
Dennis放下刀叉,用餐布擦了擦嘴,道︰「言諾,你就是太愛顧別人了,倒不如先顧一下你自己。」
他這一句話是真的說到了言諾心坎里去了。她反反復復多吸了幾口面前鵝肝散發出來的美味,終于動起來刀叉.
沈成予的應酬到今天晚上為止總算到了個頭,可言諾一回家,還是看到了他被電話公事纏身,一個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情全在他身上,言諾有時候想,這得有多寬的肩膀才能真撐到老死呀。
她過去他的辦公桌的時候,沈成予恰好撩了電話,言諾抬手把包摔在了他的桌子上。
沈成予沉著眸子,張口卻說︰「我會讓高文傾跟你道歉的。」
言諾臉子一甩,「算了,沒了你的指示,他也不敢貿然行動。」
說完,把皮包的拉鏈「嘩啦」一劃,抽出了一份文件送到了沈成予面前,「這個,Dennis簽了。」
沈成予看了她許久,才伸手接過來,看一眼,又放了下來,一句話都沒有。
言諾將在Dennis那里攢下來的問題,倒在他面前,說︰「沈成予,Dennis跟我說了,他不會對你說不,換言之,這文件你過去拿給他,他肯定二話不說就簽了,為什麼還要我去?」
沈成予仍舊扮啞巴。
「哦,對了,還有六角工作室,可能跟六角交涉起來我更適合,可你就這麼想陷我于不仁不義?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有多難做人。」
沈成予抬了眸子,暖黃色的光收在他如星矢般的眸子里,熠熠生輝,卻也冰冷刺人,「我知道,這個小組里每個人都很難做人,你是,高文傾是,我也是。」
他攤了攤手,將桌子上成堆的文件暴露在她面前,「你看到了,沒人會比你輕松……還有你現在做的這些事情,都是體驗,以後自然會收到成效。我想告訴你的是,言諾,六角你回不去了,你要呆在戈雅,就要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你呆著辦公室里就有人都幫你做好的。」
言諾鼓動著胸腔,氣在里面盤旋,「……你,你以前不這樣的。」她說話的聲音像是提在了嗓子眼,不自然地有些尖利。
沈成予冷漠道︰「是,我以前對你不是這樣的,我可以為你做很多事,可惜……你沒領過情。」
語罷,連目光都不願再賜給她。
言諾只覺得自己的領口像是被他的話抓住了一樣,她大口地喘氣,沒了他的指引,她竟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沈成予在她背後,像個把持朝政的權臣,一言一句,舉足輕重。
她也終于意識到,他就這樣,掌握了她的家,她的國。而她,卻不得不從.
第二天,Dennis同意合作的消息放出來後,小組內歡呼雀躍。
高文傾沖言諾暗送秋波,像是在說「瞧瞧,早去說不就早成了麼」。言諾冷冷瞥他一眼,轉了個身,將他的「秋波」甩在身後。
沈成予在前排的白板上龍飛鳳舞地寫下了四個大字——「金石為開」。
高文傾帶頭狗腿地先鼓掌,「好!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們一定能成功的!」
沈成予落了手,便將馬克筆望他那里扔了過去,高文傾坐下不穩,忙去接,便听沈成予沉聲道︰「這是這次方案和Dennis畫展的主題。」
高文傾訕訕地收好馬克筆送到沈成予的面前,不敢在說話。
散會後,言諾尾隨在沈成予身後出門,沈成予突然轉了個身,看著她。
言諾怔在原地,以為他要吩咐什麼,都已經做好了洗耳恭听的準備了,卻不想他張口竟道︰「今天的藥吃了麼?」
言諾「啊」了一聲,眨了眨眼說︰「早上申婆婆好像忘了幫我放進包里了……」
「幫」這個詞一說出來,她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昨日沈成予說的那番話,于是,後面的話底氣越來越不足。
沈成予說︰「藥在我那兒,中午吃飯的時候過去拿吧。」
語罷,抬足就走,只留言諾一個人怔忪著,連高文傾走到她身後了都不知道。
「理事!」
高文傾故意在身後叫的大聲。
這廝近來是越來越沒有自覺,轉挑槍口往上撞。
言諾自然對他沒有好臉色,抱著手臂,冷冷問他︰「什麼事?」
高文傾帶著輕浮的笑,說︰「那個,記得備用方案。」
這一個提醒卻真像是個重磅炸彈,將言諾的冷漠全然擊了個粉碎,在她泄氣的時候,高文傾沖她擠了下眼楮,就此別過。
中午,言諾心不甘情不願地去了總裁辦公室,沈成予正在打電話,她沒讓秘書通報,就進了門,沈成予專注于應付電話里的人,竟也沒注意到她。
她躲在他身後,就听他對著電話說︰「伯父,您言重了,我怎麼敢忘了你對我的恩情……」
言諾听不出對方是誰,坐在書架前的沙發上,拖著腮幫子繼續聆听。
他淺淺的聲音忽高忽低地傳來,「沒錯……十天後吧,和奧博瑞的第一次正式洽談……伯父,我沈成予向來說話算話,您認識我這麼多年,應該知道我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可唯獨這個,我不能答應。」
他說到這里時,對方似乎是發了火,他掩了掩嘴要說什麼,偏巧言諾嗓子癢,清咳了一聲,他耳朵靈一下子便發現了已經等在辦公室中的言諾。
盯了她片刻,重新對著電話道︰「伯父,這個話題,我們改天再聊。」
手上利索地掛了電話,沈成予長身玉立在言諾面前。
言諾雖然沒有偷听他講電話的想法,但這樣被發現也是有些尷尬,又清了嗓子,道︰「我來拿藥。」
沈成予距離她有些近,高大的身軀背光立在她面前,那氣勢壓得她有些喘不過來氣。
好在沒過多久,他便轉身去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從抽屜里拿出了一個紙袋,重回到言諾面前,遞過去道︰「這個,下次記得自己拿。」
最後三個字說得擲地有聲。
言諾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乖乖地接過,不及應一聲」謝謝「,卻听手機突然在她的衣兜里猛烈的震動了起來。
她看了沈成予一眼,抱歉道︰「我先接個電話。」
轉個身,她劃了接听鍵,便听電話里,溫流那邊急沖沖地喊道︰「言諾!葉良的媽媽……她,她可能要不行了……」
一句話,言諾口呆目瞪在沙發上,連手都軟了下來。
沈成予在一旁見她這樣,拿過她手里的手機,沉沉問道︰「是怎麼回事?」
溫流在對面解釋地又急又亂,別說言諾听不清,就連沈成予也不一會兒便皺了眉頭,放下電話,他問言諾︰「要去醫院麼……我送你。」
言諾搖頭,收回她自己的手機,站起身來時腳步卻是搖擺不穩,搖搖欲墜之時,沈成予攔腰接住她。
她對他慘然一笑,「沈成予……你說,我會不會有報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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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伯特•萊曼︰美國極簡藝術家。盜過來成了Dennis的獅虎~後文還會出現有關于這位藝術家的情節,所以特此說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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