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雅的主講人是高文傾。他昂首闊步地上了台，褪了平時愛穿的小馬甲，挽著白襯衣的袖口，但風趣的風格繼續延續，開口便引來了全場人的注意力。
他侃侃而談，將已經算得上完美的「金石為開」的計劃一一細致做出說明。
末尾，高文傾舉起Dennis簽好的合同書，朗聲道︰「這是我們與畫家奧博瑞•丹尼斯簽署的合同，我們所借用的主體名畫正是丹尼斯的成名作《海浪中的巨人》。相信貴公司選擇了我們，一定能和我們一起金石為開！我的介紹到此完畢，謝謝大家。丫」
除卻Derrick抿著嘴面無表情之外，其他奧博瑞的人都是一幅非常滿意的表情。看來確實如沈成予他們所猜，Derrick果然早有利用Dennis的畫做宣傳的準備。
過後，Derrick冰冷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傳達出來，他說︰「畫家方面已經聯系好，而且又有畫家推薦的畫展策劃的工作室，方案的確很完美。」
Derrick抱著的手臂松開，「啪啪」帶頭鼓掌，毫無疑問，他極其滿意。
而就連[MT]的人也鼓起了掌，只是他們臉上帶著的笑，卻讓原本已經勢在必得的戈雅人起了疑心。
Dennis繼續笑著和沈成予對話，「可別怪我先把你們的想法透漏給了Derrick，你看，他很滿意。」只是他面上，卻還帶著擔憂，至于這擔憂是什麼，言諾似乎能明白，但又似乎不能明白。
沈成予則但笑不語，沉著依舊媲。
奧博瑞的其他人都無任何異議，主持人宣布[MT]公司進行準備。
可就在這時，[MT]的女總監艾蕾尖利的聲音突然響起，說的是流暢無比的英文，「MR.奧博瑞，在我們[MT]公司陳述方案之前，我想有幾句話想問一下畫家奧博瑞•丹尼斯，不知道你是否同意？」
Derrick輕睨了她一眼，單手一伸，道了句「請便」。
與此同時，不好的預感又在言諾以及所有戈雅人的心里升騰了起來。
言諾先偏頭看一眼沉靜著的沈成予，他凌冽的側顏沒有絲毫動容，一分一刻輪廓依舊堅毅。
[MT]的樣子似乎早有準備，這仗果然不好打。但轉而想，他們自己的方案已經足夠完美，[MT]的人又能跳出來什麼毛病呢？最後都是豎著耳朵細細聆听。
身後，艾蕾已經開口，道︰「丹尼斯先生，據說您的老師是美國極簡藝術有名的畫家羅伯特•萊曼，對麼？」
Dennis眉頭僵硬，不無意外，只淡淡點頭，應著說︰「沒錯。」
艾蕾又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80年代的《美國藝術》雜志上，羅伯特•萊曼先生提到藝術界和畫廊的時候，說，他在70年代的時候對紐約很失望，他不喜歡那到處充滿著的商業氣息，于是選擇了離開。而身為萊曼先生學生的您，是不是在今時今日已經接受了藝術界和畫廊的這種‘氣息’呢？」
一時間，由小變大的***動聲漸漸而起，言諾猛地去看Dennis的臉。他不發一語，面上的僵硬和之前的那抹貌似擔憂的情緒越演越烈。
到了最後，在眾人的注目中，他站起身子，清亮的聲音徐徐道︰「這位女士，謝謝你對藝術界的關注和對我的提醒，你說的沒錯，我的老師羅伯特•萊曼是這樣說過的。而我，也並不是要與老師背道而馳，而去選擇商業藝術。我想，如果你注意到了的話，會發現，戈雅的那份合同，我沒有收取任何一分利益。但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為了我的老師……Shawn，抱歉了。」
嘩然聲再次驚起。
言諾有些錯亂地忙去拉住Dennis的袖口，他卻沖她微微一笑，眨了眨眼楮，「不是說不讓我為難的麼？啊……一下子大家就都有了解月兌的理由了。被人這樣一說，可能就連Derrick也不會再想著打我的主意了，這是件好事。只是……對不起了你們。」
Dennis大步離去，六角工作室的人緊隨其後。
言諾松開的手，而後被沈成予包住。他用力捏了捏，又輕輕放手，接著緩緩站起身來，向著Derrick的方向，親自出馬直言道︰「Derrick，本來想用Dennis的畫展來圓你的一個心願，看來我們需要用第二個計劃才能做到了。」
而這時，艾蕾又搶了他的話，「沈先生，接下來是我們[MT]的時間了，您的第二次計劃不如下次再來實現好了！」
她似是話中有話，听這話在耳里的戈雅人本就因Dennis的離場而心神不定，此刻，是更加***動。
沈成予抬了抬手，淺笑道︰「可以，請。」
他退，艾蕾進。
他坐下來對言諾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如果連備用方案都出問題，那我就真的是小瞧了[MT]了。」
側前方三十度角，是葉良的位置，他如世外之人，靜若處子，隔絕了這無硝煙的戰場。像是背後也長了個眼楮，他偏偏這個時候回了頭，正對上言諾目光，勾唇，一抹笑洋溢在他的臉上。
言諾的心像是被那一抹笑敲打了一樣，顫動著，不安著。
葉良，究竟……你想做什麼？
而接下來[MT]公司講述方案的這一個小時內，言諾終于明白了為什麼艾蕾會自信滿滿的說要戈雅下次再去圓Derrick的心願。
只因艾蕾張口一句話便是︰「我們[MT]公司所制作的方案主題是——‘空.間’。」
她握著椅子的手指越來越用力，到最後，只覺得自己渾身都顫抖的不能自抑。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艾蕾所展示的方案不僅主題內容和言諾所制作的相同，就連背景圖案都是一模一樣！為什麼會這樣？
她急忙翻找自己在包里的電腦，打開方案和講台上的幻燈片一一對照。
到最後，攢在心里的氣一點一點向外流瀉，直到一絲不剩。
「為什麼會這樣……」
沈成予原本穩坐泰山，現在也終于忍不住，還未听完艾蕾最後的陳結便拉著言諾的手向會議室的門口走去。他力氣奇大，行進的過程中，臉上的神色也愈加嚴峻。
另一間會議室中，早等著的六角工作室的成員和Dennis正坐著，見沈成予和言諾神色不善地走進門來，身後還有呼啦啦地跟來的戈雅的人，忙站起來問︰「怎麼回事？」
沈成予沉沉道︰「都出去。」
眾人哪敢有異議，紛紛又是怎麼來的就怎麼出去。
只余沈成予和言諾兩人時，沈成予眸光沉得像不見底的水潭，幽幽望著她，說︰「上次你的優盤不見了，後來怎麼樣了？」
言諾解釋，「後來……後來我在工作室找到了。」
「是真的不小心丟了？還是被別人拿走了？」他臉上的神情實在讓人不安。
言諾突然就慌亂了，她急急道︰「沈成予，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為什麼葉良突然出現？他對你那一笑又是什麼意思？好好的方案在你手里保管，為什麼會丟？你告訴我，這些為什麼都這麼巧合？」
為什麼？她也想問為什麼！
一時間，他們一人像是被點燃了的火柴，茲茲的燃著，一人像是即將點燃的炸彈，就要爆發。
幸好沈成予的手機即時震動起來，為他們之間爭取了緩沖的機會。
他顰著眉頭，看一眼手機屏幕，眼中的深幽突然驚起了波瀾。將手機讓在耳邊，沈成予應一聲，「喂」。
緊接著，對面的女人清晰而靈動的聲音傳來，「我早就告訴過你的，我會讓你欠我更多，我這里有你想要的，想知道的所有東西，過來找我——天賜酒店1101號房間……我等你。」
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沈成予在掛了電話後，便一甩言諾的手臂沖出了會議室。
言諾怔怔地盯著那扇被他撞得沒來及闔上的門，一動不動。漸漸的，空著的門前，聚了幾人，林小雨叫她一聲︰「言姐……」
她苦笑一下，最後只說︰「都回公司等消息吧……」
腳步沉重的像是灌滿了鉛，每一步都幾乎要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