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劫之鳳舞卿天 雪域花開,踏蕊疑是玉人來(四)

作者 ︰ 冬至未安

昏暗的天際劃過一道流光,顧凌雪落在一片花海中,眼前的情景令他一陣愕然,這,便是那花精的異域麼?異域中當真沒有日月星辰,風霜雨露。紫藍的夜,一片寂靜,眼前是無邊無際的雪域花,皎潔的花蕊還泛著點點熒光,大朵大朵的簇擁著,即使是雪域花節,傾盡一城之力也未曾有過這樣的盛景。

顧凌雪在花間行走,找尋著鳳舞的蹤跡。可是,異域實在太大,他走了許久還是好像在原處轉圈,身邊除了雪域花,還是雪域花。

他向遠處眺望著,希望能夠找到出路。「你是誰?」身後有聲音傳來,顧凌雪轉身卻未看到人影,他警惕道︰「誰?」只覺得身側有東西繞著他飛過,微風撞到他的衣袖,掀起一縷衣角。半晌,空中現出一女子來,那女子一身白衣,身上還泛著淡藍的光。

那女子疑惑道︰「凡人?凡人竟會來此?」顧凌雪看著她道︰「你是何人?」眼前的女子顯然不是凡人,難道也是被那花精關在異域中的魂魄?那女子回答道︰「我是文姜。」隨後問道︰「你如何進得來異域?」

顧凌雪答到︰「我朋友的魂魄被那花精關在此處,你見過她麼?」那女子驚奇道︰「你是說繆姜她用了御魂之術?」顧凌雪道︰「我不知你所說的御魂之術是什麼,但那花精佔了她的原體,還迷惑了一位公子。」

文姜從空中翩然落下,半晌,苦笑一聲喃喃道︰「文姜她……到底想做什麼?」顧凌雪尋不到鳳舞,心里著急,便開口道︰「姑娘若沒見過她,在下便先行告辭。」說著便要走,文姜開口道︰「我雖沒見過她,卻能替你找到她。」頓了一下道︰「施用御魂之術,期滿三日,原體魂魄便再也無法回去。」

顧凌雪算著那花精佔著鳳舞的肉身已有兩日,連忙施禮道︰「請姑娘相助!」文姜合上雙目,雙手合十,身邊的雪域花升起無數花瓣,漫天飛舞著,文姜雙手在空中舞動,那花瓣也隨著她的手勢游走,分別向四面八方散去。

文姜看著遠去的花瓣,回頭對顧凌雪道︰「你放心,只要她在此處,雪域會替我們找到她。」顧凌雪問道︰「你也是花精?」文姜微微一笑︰「我原是掌管雪域花開的女仙,繆姜她,是我的妹妹。」顧凌雪奇怪道︰「她既是你的妹妹,為何將你囚禁于此?」文姜嘆了一聲,半晌道︰「她這是在怨我。」

原來,雪域花本是兩生之花,黑白同枝象征人間善惡相互羈絆,文姜與繆姜便是同一株雪域花上的兩生姐妹,文姜司白主善,而繆姜司黑主惡。三百年前,文姜與仙君伯澤相戀,繆姜將文姜騙至異域,一關就是三百年。文姜嘆了一聲︰「我沒想到繆姜她竟然思慕伯澤仙君,為了他,不僅毀了我的形體,還將我的神魂囚于此地。」

顧凌雪微微皺眉道︰「可是,人間盛開的並不是司惡雪域。」「什麼?」文姜大驚道︰「你是說人間現在盛開的是司善雪域麼?」顧凌雪頷首問道︰「她既是花仙,又要鳳舞的形體作甚?」文姜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隨後淚如雨下道︰「繆姜,她是要毀了她自己啊。」

顧凌雪疑惑的看著她,並不明白她方才所說的話的意思。半晌,文姜道︰「繆姜她將我囚于此地,又冒充我掌管司善雪域,此法有違天道,繆姜定是受了天譴,本體被毀,神魂受了重創,才寄生在凡人體內。」她哽咽道︰「施御魂之術者,經此一世,便會魂飛魄散,繆姜,她怎麼這麼傻!」

顧凌雪皺眉道︰「既然他如此思慕伯澤,為何又要迷惑韓莫雪?」文姜站起身,思索了一會兒喃喃道︰「難道,難道伯澤墜入了輪回?繆姜是想陪他最後一世?」

顧凌雪還想說活,遠處升起無數的花瓣,那些雪域托起一個人來,顧凌雪歡喜道︰「鳳舞!」說著,飛躍而起,在那片花海前翩然落下,鳳舞還在昏迷著,被花瓣簇擁著沒有一絲生氣。顧凌雪腳尖一點,飛躍至空中將鳳舞攬在懷中,踏著一朵朵的雪域花,落在文姜面前。

顧凌雪輕聲喚了鳳舞幾聲,鳳舞仍沒有動靜,文姜開口道︰「這位姑娘的神魂受過重創,除非回到本體,她不會醒的。」顧凌雪抬頭看她道︰「這異域有辦法解開麼?」文姜搖了搖頭︰「我已試過幾百年,除了繆姜,無人能解。」顧凌雪看向遠處,秦無憂,一定要找到他們。

秦無憂在一片山林中現出身形,他閉目感受著那花精的氣息,半晌,他一揮衣袖,身旁現出無數的桃花,身形消逝在林中。秦無憂見林中有一處木屋,便走了過去,那木屋前種著大片的雪域花,他剛剛走進去,那雪域花的幻影圍繞在他周圍將他困在中間,他每走一步,便會有一排雪域花移動,讓他怎麼也走不出去,秦無憂微微一笑,好一個幻影陣法!

他的手垂了下去,衣袖處幻出一把劍來,他仔細看著雪域花的移動,忽然持劍向一株雪域花斬去,周圍一片寂靜,屋子邊的雪域花海消逝不見,一枚乳白的雪域花瓣從半空中飄落。秦無憂微微有些意外,這花仙竟用自己的一縷神魂鑄就陣法!

他走進屋子,見那花仙並沒有在屋中,一白衣公子躺在床榻上,秦無憂喚了幾聲,見那人沒有反應,便走近查看,原來是被人施了昏睡咒,秦無憂念動咒語,一道靈光閃過打在那公子的身上,不一會兒,那公子幽幽轉醒,見秦無憂驚起道︰「你是誰?」

秦無憂答道︰「在下秦無憂,你是韓公子?」那公子頷首道︰「正是。」站起身環視了四周道︰「這里是何處?我怎會在此?」秦無憂道︰「你被花精施法迷惑。」隨後問道︰「同你一起的花精呢?」韓莫雪听到「花精」二字,臉色一白道︰「我……我也不知……你,你說玉兒是花精?」秦無憂道︰「不錯,那花精是修煉了千年的雪域花,你怎會認識她的?」韓莫雪老實將事情一五一十告知秦無憂。

原來那花精來到閣樓時,說自己名叫玉兒,因遭到仇人追殺,請求韓莫雪庇護。韓莫雪見她一個弱女子,無親無故,便將她留在閣樓中住著,兩人日夜相伴,竟漸漸生出了感情!韓莫雪起初以為鳳舞便是玉兒,然而鳳舞並不認識自己,後來玉兒對他說自己有一孿生姐姐,從小便失散了,只是現在情況緊急,暫時不能與她相認。韓莫雪信以為真,便沒有再追究。

誰知前兩天玉兒說仇人追來,要帶他離開,韓莫雪不願拋下父母兄弟,玉兒便施了法讓他昏睡帶到了此處。秦無憂思忖道︰這花精偷了鳳舞的肉身,怕被人察覺,所以才急著把韓莫雪帶走,不過,這花精為何要帶走韓莫雪,難不成她動了凡心,愛上了凡人?半晌,秦無憂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行離開。」說著便帶著韓莫雪走出屋子。

「不許走!」屋中泛出無數的雪域花瓣,一女子現了出來,正是鳳舞的身形,秦無憂看著她道︰「我念你修行不易,才放你一命,你竟不思悔改,反而佔了鳳舞的原體。」那女子沒有理會他,只是定定的看著韓莫雪,向他招手道︰「韓郎,你來。」

韓莫雪不動聲色的向秦無憂身後移動了一下道︰「姑娘,請你把蕭姑娘的肉身還給她吧。」繆姜笑了一聲︰「還?怎麼還?御魂之術已施,我若離了肉身就只有魂飛魄散。」隨後凝眉道︰「韓郎,我只是想隨你度過最後一世而已。」韓莫雪微微蹙眉道︰「姑娘,你我人妖有別,斷然不可能在一起的,請姑娘莫要執迷不悟!」繆姜歇斯底里的哭喊道︰「我已執迷了一千年了!伯澤,到如今你還是對我這般殘忍!」

秦無憂道︰「你是仙,他是凡人,仙凡逆戀,必遭天譴,你又何必害人害己?」繆姜冷笑了幾聲︰「仙凡逆戀?縱我們都是仙,又能如何?他還是看不清,認不出身邊之人!天譴?我又不是沒有受過,繆姜已注定魂飛魄散,又有何懼!」轉而狠厲道︰「他好不容易才在乎喜歡我那麼一點,等到一世完結,我魂飛魄散之時,定會將那女子的魂魄放出,送她投胎轉世,你又為何要苦苦相逼?」

秦無憂道︰「若是一般的凡人魂魄,我自不會管。」繆姜微微一驚道︰「她……她不是凡人?」秦無憂頷首道︰「她神魂受過重創,因而被送到輪回里修養,若是離了本體,便會魂飛魄散,又何來轉世投胎之說?」

繆姜低下頭,思索著。秦無憂道︰「請姑娘打開異域,放出鳳舞。」半晌,繆姜抬頭,低聲道︰「對不起,我不能。」秦無憂蹙眉冷言道︰「姑娘,你何必為了一己之私,陷鳳舞于不復之地?」繆姜冷笑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打開異域!」

說著,身側泛起無數黑色的花瓣,向秦無憂襲來,秦無憂身側也化出無數的桃花瓣,向那黑色雪域襲去。秦無憂拉著韓莫雪退出屋子,冷言道︰「你不是司善雪域!」繆姜笑了一聲,冷道︰「文姜早就死了!」無數的花瓣在空中交匯墜落。

秦無憂心里著急,御魂之術已然施用了兩天,他必須盡快把他們救出來,但又不能傷及這花精,這花精神魂已然受傷,倘若發生不測,不僅顧凌雪會永遠困在里面,鳳舞也會身死形滅,永世不能超生。

他忽然想起一事,低聲對韓莫雪道;「韓兄,得罪了!」說著躲過了襲來的花瓣,帶著韓莫雪躲到一處,用劍抵著他道︰「住手!」繆姜大驚道︰「你想做什麼!」無數的黑色雪域應聲湮滅。

秦無憂冷言道︰「你奪了鳳舞的原體,不若是想同他廝守一世,我既救不了鳳舞,便就殺了他,你就是魂飛魄散,也無法同他在一起!」說著就要劃下去,「等等!」繆姜阻止道,半晌,她咬牙道︰「好,我將他們放出來。」

說著念動咒語,林子里暗了下來,空中風起雲涌,雷電交加,翻滾的烏雲中現出一個黑洞來,顧凌雪等人正在異域中想辦法出去,忽然看見天空中出現巨大的光亮,文姜喜道︰「異域打開了!」說著朝向那光亮飛去,顧凌雪抱著鳳舞跟在她後面。

一陣狂風刮過,幾人落在地面,片刻之後,天空又恢復了清明,繆姜本就受了重傷,如今臉色更是蒼白,秦無憂看見顧凌雪抱著鳳舞便放開韓莫雪向他們走去,文姜走向繆姜顫聲道︰「妹妹,你……」

繆姜冷笑一聲︰「妹妹?妹妹會毀去你的形體,將你困在異域中幾百年不聞不問?妹妹會李代桃僵奪了你的司善之位,搶了你的心上之人?文姜,幾百年了,你還是那樣笨!」

文姜苦笑一聲,淡淡道︰「是,我是笨,我若不笨,又怎會被你所騙進去異域,最後還被你毀了形體,消了根基。繆姜,我……我並不恨你,我是你的姐姐,你是我的妹妹,無論妹妹做錯了什麼,姐姐都不會怪你,更不會恨你,可是繆姜,你何苦作賤你自己?」

繆姜冷笑道︰「作賤?我還有什麼可以作賤的?姐姐莫不是忘了,你是天界玉潔冰清司善雪域花仙文姜,而我,注定是被三界嫌惡的司惡繆姜,就因為我司惡麼?」

文姜哽咽道︰「繆姜,從創生之日起我們便是一體,我們相守了幾千年,你說過要和姐姐永遠在一起的,你……」她淚如雨下道︰「司善花仙還有伯澤,繆姜,只要你說,有什麼是我不能給你的?」

繆姜打斷她道︰「別做夢了!你到現在還不明白,我不僅要伯澤和司善花仙,我還想要你的命!」繆姜不可置信的退後幾步,踉蹌了一下跌倒在地上,搖頭道︰「不……不是的,繆姜,我不信,不是這樣的……」

繆姜冷笑道︰「你不是我,又怎會知道我的痛苦?所有人都喜歡你,崇拜你,他們會把我錯認成你,卻永遠不會把你認成是我,文姜,做你的影子,我受夠了!我恨不能讓你死!」文姜連連搖頭哭泣道︰「不……不是的……」

「繆姜……」一聲溫涼的聲音從眾人身後傳來,轉去看時,竟是韓莫雪,他臉色蒼白,面上盡是悲戚之色,顧凌雪上前道︰「韓兄,你……」秦無憂拉著他搖頭道︰「他不是韓莫雪。」

繆姜顫抖著聲音道︰「你……伯澤?」伯澤點了點頭,半晌開口道︰「認不出你,是我的錯,可是文姜她從未做錯任何事,你為何要害她?」文姜冷笑一聲︰「你忘了,我是司惡的仙,又怎會像文姜那般良善?」

伯澤悲涼的笑了一聲︰「虧我當初還以為你天真爛漫,沒想到,你竟歹毒至此。」繆姜陰鷙道︰「那是你看錯了人,現在後悔還來的及!」

一道黑影從鳳舞身子里飛出,鳳舞昏倒在地,顧凌雪扶著鳳舞,秦無憂連忙施法,將鳳舞的魂魄送回原體,不一會兒,鳳舞幽幽轉醒,顧凌雪將她扶起,看著那黑影,竟與文姜長得一模一樣!

伯澤看著她淡淡道︰「你同文姜雖長得相同,心地卻丑陋至此,當初我怎會將你認成了文姜?」繆姜的身子顫了一下,半晌,冷笑道︰「那是你和她一樣的笨!」說著舉劍向文姜刺去,文姜看著她沒有躲閃,忽然眼前一道白光閃過,文姜失聲喊道︰「不要!」一聲悶哼,伯澤手中的劍刺入了繆姜心口,然後決絕的拔出,繆姜失力倒在地上。

文姜爬到繆姜的身旁,伸手抱過她哭道︰「繆……繆姜……你堅持會……我這就救你。」繆姜微微一笑,無力道︰「你是要殺你,你為何要救我?」文姜連連搖頭哭道︰「不……繆姜……我不信你會殺我……我不會讓你死的!」

繆姜苦笑一聲,無力道︰「沒用了,我快要魂飛魄散了……」吐出一口鮮血,轉向伯澤幽幽道︰「伯澤,是我……是我錯太多,要……要對她

好……好……」

伯澤看了文姜一眼,微微點頭繆姜吃力緩緩道︰「姐……姐姐……」她伸手想撫上文姜的臉,停留在半空,凝眉看著文姜,微微一笑︰「姐……姐姐,對……對不起……」話落,她的手直直的垂了下去。

文姜抱著她︰「不要……別走……」她的身子泛著白光,伯澤驚道︰「文姜,你想做什麼?快停下來!」文姜抬頭看著伯澤一眼,一行清淚劃過,緩緩道︰「伯澤……永別了……」身子化成一道白光,將繆姜包圍在靈力之中,周圍狂風大作,飛沙走石,肆虐的靈力在空中游走。

過了半晌,一切歸于寂靜,雪域花的幽香縈繞在空中,文姜和繆姜已經不見了蹤影,一株巨大的雪域花出現在他們面前,雪域花當真是兩生之花,黑白同枝,善惡牽絆。秦無憂嘆了一聲︰「文姜耗盡了全身的修為護住了繆姜的精元。」

伯澤半跪在那株雪域花前,默然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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