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叫諾離,那我便認他是諾離,他只是不想我糾纏于他,隨便敷衍的說辭。他只是忘了,他曾在兩個仙童手里救下一株雪域花,那兩個仙童尊他為伯澤仙君。
幾千年前,我和姐姐在天界一個小角落里修煉,那里陽光玉露匱乏異常,幸好姐姐一直助我,我才得以存活下來,那時,我們只是初具神識,還未化成人形,更別說是修成花仙了。而伯澤,卻已是朝華宮的仙君。
那日,有兩個仙童路過,看見我驚奇道這三界之中竟會有黑色的花,說著便要將我摘下,我嚇得瑟瑟發抖,姐姐亦是嚇得低聲哭泣,哀求他們要摘就摘她。
可惜,他們听不到我們的聲音,就在這時,伯澤路過,將那兩個仙童打發走,還將我和姐姐移植到天池里養著。天池是天界養植珍貴花草的地方,連仙君都不敢隨意采摘,更不用說哪個不要命的仙童了。
天池里仙氣繚繞,我和姐姐修煉了不過一千年便化成了人形,又過了幾千年,我們成了掌管人間善惡的花仙。這幾千年里,我一直在關注著關于伯澤的任何消息,他們說,這四合八荒之中,除了桃淵帝君,也就數伯澤最像個神仙,一樣的清冷,一樣的淡漠。
伯澤俊美異常,修為又高,天界里許多仙子思慕于他,更有甚者,半夜跑到朝華宮擾他,最後被他連人帶衣服扔到了朝華宮外,自此,便無人敢接近他。他不懂情愛,因為他只是一顆冰冰冷冷的玉石。
伯澤每日都在玉欄邊發呆,看著茫茫的三千雲海,我不知那雲海有什麼好看,甚至有時候,我都恨不得變成那雲海中的一縷,讓他看了幾千年還不覺得厭倦。當他折下玉露枝,又采了金蓮藕路過天池,我忽然明白他想做什麼。
神魔大戰,古息帝君舍身飼魔封印了結界,最後將全部精血給了伯澤。伯澤不顧混沌之氣也要進入禁魔淵,不惜變回無知無識的玉石也要迎他回來。他曾說他不知自己的存在有何意義,他同這三界沒有一絲關聯,可是傻瓜,他怎麼就不明白,他若消逝,至少我會難過。
在禁魔淵外,我被伯澤發現,我說是因為想要進去尋找桃淵帝君,其實,桃淵帝君我連見都未見過,況且那時,我眼里心里都是伯澤,就算听過桃淵帝君的一些事跡,也不會犯險靠近禁魔淵。跟在他身後,只是不想他出事。
我曾無數次的告訴自己,靠近伯澤只是為了報恩,不讓他在孤單清冷,然而,幾十年的相處,我對他已經不再是報恩那麼簡單了,我喜歡伯澤,盡管他總是冷冰冰的,比木頭還木,除了發呆還是發呆,可我就是喜歡他,從在凡間我用他的衣袖擦眼淚鼻涕時,他眉間緊皺時起,從我遞給他糖葫蘆,他像是吃毒藥一般如臨大敵時候起,伯澤,我喜歡他,勝于我的生命。
他將我打昏留在禁魔淵外,等我醒來時,伯澤已經不見了蹤影,他不想我涉險,所以將我留在了外面,這塊臭石頭終于有那麼一點點在乎我了。
我連忙進入禁魔淵,混沌之氣割的我全身劇痛,里面一片昏暗,我踉踉蹌蹌的走著,在我神魂渙散之時,我找到了伯澤,他昏倒在一塊大石頭後面,我將他帶出了禁魔淵,那時他神魂受了重創,一點點的渙散游離,我忽然想起,雪域花族古籍記載,婆羅果與雪域花珠可穩定神魂,可是每一株雪域花只有一顆花珠,若是失了花珠,就像修行之人失了內丹,隨時都會入魔。
我也知道他取婆羅果只是為了救古息帝君,但是,為了伯澤,什麼花珠,什麼入魔,什麼古息帝君,我統統不管,我只要他好好的活在我面前。
我取下了原體的花珠合著婆羅果給他服下,我失了花珠,神魂原體都虛弱了許多,伯澤以為婆羅果遺落在禁魔淵,還要進去尋找,情急之下,我只得騙他是我誤食了婆羅果,他用盡全力狠狠打了我一掌,我感覺五髒六腑都要震碎了,還是忍痛將他送回到朝華宮外,看到有仙童出來連忙把他抬回宮中,我才踉踉蹌蹌的回去。
伯澤因為婆羅果的事情恨透了我,然而他神魂還是不穩,我取下原體的雪域花蕊給他,穿上了幾千年沒有穿過了白衣,冒充姐姐整日照顧他,我不敢跟姐姐說起此事,若是姐姐知道,定會不顧一切的傷害自己救我,還好姐姐在忙白朝花節的事情,便沒有看出我的異常。
失了花珠和花蕊,人間的惡念開始漸漸侵蝕著我的心,我總會不經意間忽然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為什麼我是司惡女仙,為什麼姐姐受人喜歡而我卻遭人厭惡,為什麼所有人都要欺辱我,連伯澤都要恨我,我明明那麼愛他!那時,我還沒有放在心上,只當是因為虛弱所致神智受損,修煉幾年自然會沒事。
直到天帝賜婚伯澤和姐姐,莫名的貪欲,嫉妒還有仇恨蒙蔽了我的神識。伯澤他說他不曾喜歡過我,與我只是萍水之交。他說看在姐姐的份上不會怪我,卻再也不想見到我。從天河回來,我竟然告訴姐姐我失了花珠和花蕊,姐姐果然給了我她自己的花蕊,我告訴姐姐我的神魂受損,只有護魂草才能救我。
姐姐為了救我,新婚前夜跑去藥神谷尋找護魂草,若是姐姐當時足夠冷靜,一定會發現那個藥神谷的端倪,至少,她不會那麼快就到達藥神谷,只是姐姐當時救我心切,毫不猶豫的入了我為她設下的幻境,那里並不是什麼藥神谷,而是我結出的異域。
我取了姐姐的花珠,又毀了姐姐的原體,在大婚之日,化了個繆姜的幻影跳下輪回道,好讓天界所有人都以為我就是文姜,我想著,我終于可以和伯澤永遠在一起了。可是,伯澤卻丟下了我,從輪回道里一躍而下,他說,繆姜沒了,他卻有了心,可是,沒有繆姜,有了心又有何用?玉本無心,只有經過刻骨的痛苦之後,才能形成玉之心,伯澤冰冰冷冷了萬年,最後竟是為了我有了玉之心,他不是不愛我麼?他不是再不想見到我麼?為何會決然的跳下輪回道,隨繆姜那一道幻影而去?
那時,我也想隨他去經那輪回之苦,然而,我不能,我奪了姐姐的花珠,毀了姐姐的形體,花珠,司善之神,還有……還有伯澤,是姐姐的,我必須一點一滴全部還給她。我從未想過要佔鳳舞的原體,百年前的天劫,我已經受了重創,活不了多少時日了,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形神俱滅之時,讓伯澤永遠愛護著姐姐,讓一切歸于原位。
秦無憂驅逐我時,我騙他說我是為了報答韓公子前世恩情才借了鳳舞的身子,如今既已報了恩便會自行離去,秦無憂信以為真,果然沒有將我強行驅逐,我趁機施用了御魂之術,將鳳舞的魂魄囚禁在異域中,我知道,秦無憂和顧凌雪一定會找到那里,然後我就可以將姐姐從異域中放出,我也知道伯澤一直都在,婆羅果的功效就是護魂,再加上我的花珠和花蕊,輪回道里的厲氣不會傷及他的神魂,在那麼多世,我將雪域開放在有他出生和成長的地方,看著他一點點的長大,一如既往的發呆,沉默。與以往不同的是,那沉默中還會有一絲希冀,他以為能在塵世中遇到繆姜的,然而,等待他的就只有開始的希冀到最後絕望的死去,墜入下一世的輪回。
有多少次,我想現身告訴他繆姜一直都在,從沒有離開過他一時一刻。但是,天劫之後,傷痛,對姐姐的愧疚以及對伯澤的思念日夜折磨著我,我的魂息越來越弱,直到韓莫雪這一世,就已經是強弩之末。
那天,伯澤以為我睡著,施法探知我的記憶,在那里,我故意讓他看到我欺騙姐姐,毀了姐姐的根基,讓他恨我,厭惡我,然後他就能看到姐姐的好,跟姐姐永遠在一起。他一直在等,在尋找姐姐的蹤跡,他以為我不知他神魂未滅,那我就將計就計,故意對姐姐說出那樣絕情的話。
姐姐,你可知道,那些話,像是一根根銀針,直直的扎進了我的心,我的心已經痛過千萬回。姐姐,你可知道,這世間沒有人會比我更愛你。姐姐,你可知道,沒有你,我的生命是多麼的孤獨……
伯澤他說,是他看錯了我,原來我的心是這麼的丑陋,還說他當初怎會將我錯認成姐姐,我以為,我都已經快消逝了,又怎會在乎他的看法,听到這句話時,心里還是忍不住顫抖。
最後,我提劍向姐姐刺去,伯澤的劍貫穿了我的心,我知道,我終于實現了,贖罪了,也終于解月兌了。
姐姐抱著我淚如雨下,到了現在,即使我要傷她至此,最後還要殺她,她對我還是那麼好的,她哭著讓我不要走,可是姐姐,沒有人會明白,我有多愛你,多愛伯澤。伯澤說會對姐姐好,那麼,就讓他代我永遠愛她,文姜,我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