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函香,花徑漏,絮語黃昏後,時節薄寒人病酒,雕欄曲處,同依斜陽,語笑嫣然春光瘦。淺笑微羞,微羞。
掩錦屏,垂翠柳,莫道不淒涼,早近持觴斷人腸。女兒命薄,一別如斯,多情公子空相負。當時知否,知否。
外面,火光映紅了大半個朝都,哭喊,慘叫,還有鮮血飛濺在窗子的聲音,充斥著整個慕容府,恍如當年一夜覆滅的司馬,為了嘉獎我大敗縉國有功,皇帝賜給了我一杯毒酒。
這本就是我早已料到的結局,沒有人會願意把自己的命運押在另一個人身上,這一點,皇帝更甚。我原是安排好了一切的,以那個皇帝的能耐,即使我不取而代之,自保也綽綽有余。只是,突然的,我很累了。
小的時候,父親便將我帶在身邊,事事躬行的交給我他所有的謀術策略,除了武功之外,我從未讓他失望過。我不會武功,或者說,我學不了武功。
大哥二哥極為受寵,在他們放肆玩樂時,我只能關在書房里苦學,起初,我以為是因為我的母親死了,所以才這般不招父親疼愛。後來我才明白,他是想護我,助我坐上慕容家的那個位子,不惜一切代價,甚至毀了我的大哥和二哥。
那天,我們跟著父親站在城樓上,父親指著下面的貧民說這世間從來都是強者生存,正因為我們足夠強大,所以才可以看著他們苦苦掙扎,因為他們很弱,所以活該被人侮辱踐踏,任人宰割。
哥哥們頗有優越感的輕笑一聲,而我站在他的身後,淡淡的看著這一切,心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感覺。父親也曾說過我,慕容家的人雖涼薄寡恩,卻找不出第二個比我更涼薄寡恩之人。
但是,在看到錦夜的那一刻,我的心居然忍不住疼了一下。那天,她握著斷刀指著圍在四周的貧民,哥哥在低聲打賭她能支撐多久,我卻不由自主的緩緩走下了城樓。她失力倒在地上,眼楮里沒有一絲恐懼,盡是與年齡不相稱的坦然和清冷。
除了害人之外,這一生,我從不會救別人,這個別人里,沒有錦夜。
我不知道那時為何要救下她,也許是因為父親那番話我並不同意。賤如螻蟻的貧民也會有最起碼的尊嚴,也許,是那一刻,她是真的觸動了我,那麼柔弱而堅毅的女孩子,我應該將她保護的好好的。
我將她帶回府,給了她一個名字就叫做錦夜,每次喚她的時候,我都忍不住會想,有沒有人告訴她,這個名字的來歷?
錦夜,原是我的乳名,自從母親死後,便沒有人再喚過了。
那時,我的身邊都是父親特意安排進來的侍從婢女,總覺得只有將我的名字給她,她才是完完全全是我的人。
錦夜,錦夜,我日日夜夜的喚著她,到最後都混淆了我們之間的界限,錯以為她就是我的,永永遠遠都是我的,就像我是我自己的一樣順理成章。
她的武功都是我教的,每個黃昏,我都會在府中的密林中陪她練武到深夜。每每看她一身的青紫,我終是不忍的,她受傷,委屈的撒嬌著讓我抱她,每一次我都告訴自己,就這一次,下一次,就狠心將她推開。然而這個下一次,卻是永沒有止境般。
直到那天,瑤姬用銀針刺傷了她,細膩潔白的身子上盡是斑斑點點的紅痕,她跑過來哭喊著說給我听,我心里一陣刺痛,那一定很痛吧。卻又命人取來一桶鹽水生生的倒在她身上。她是殺手,做殺手就要有殺手的狠絕,無情無愛,無痛無求。
我不會武功,而她,會成為我最鋒利的刀刃。
她的第一次任務,是殺一個朝廷的小官,這不會有什麼危險,我卻不放心的暗中跟在她的身後,不久後,她踉踉蹌蹌的走了出來,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她就在我的懷里瑟縮著,害怕著。
她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孩子而已,每天陪著我站在夕陽深處,她不懂我的一闋衣袖里掩藏了多少風起雲涌,也不懂我的心在一日日的腥風血雨中漸漸的冷淡沉寂,她讀不懂我的神色,卻能耐著性子陪在我身邊。
研墨時,她會在我旁邊咋咋呼呼的磨著我教她寫字。散步時,她會蹦蹦跳跳的指著遠處的景色給我看,雖然,我不知道那到底有什麼好看。她不懂我的靜寂漠然,就像我不懂她的歡樂燦爛般。
我告訴她若是她不願,我可以放了她。那時我想,若是她不願,那我就把她留在身邊,整天那麼陪著我。若她還是選擇繼續,那我就再不亂想和心軟,只一心一意的讓她成為最出色的殺手。她是我的,以後也會陪在我身邊與我一起劍指天下。
終有一天,她的歡樂和燦爛漸漸的淺了,散了。如我所願成了慕容家最出色的殺手,在她面無表情的屠戮了司馬全家回來復命時,我一直看著她的面容,希望能從那里看出一點不忍或是不適,她始終沒有異色。我心里卻是有些失落的。這不是我希望的麼?那麼,我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迎娶瑤姬,是在滅了司馬家之後,我借口派出任務將她調離了朝都。她的心思我不是不懂,可是,她是我用盡心里鍛造的一把利刃,不可能為了兒女私情將所有的努力毀于一旦。為了那個位子,慕容家付出的太多了。
大哥二哥雖然荒婬無度,對我,卻是極好的。最終,是我親手將他們送上死路,這麼多年,我一直按著父親規劃好的路走著,成為慕容家的家主,滅了司馬一家,然後,取了北朝的整座江山。父親他一生謀略過人,精打細算著所有人的將來,有一件事卻是算錯了結局,那江山,我從不想要,我與他,始終是不同的。
她在大婚當日回來闖進我的婚宴,問我為何要將她調離,對上她的眼光,我竟有些慌亂的。為什麼,因為不願她對我有情,為什麼,因為我不敢對她有情。也因為,怕她看到我與瑤姬成親,難過傷心……
我下令將她關在地牢里處以鞭刑,瑤姬偷偷的帶人到地牢里下令處死她,我站在暗處看著她殺了侍從和宮娥,最後用劍抵著瑤姬的脖頸,血腥味讓瑤姬嘔吐不止,她騙錦夜說有了我的骨肉,那時,我竟有些不適,好像我與錦夜之間生生的插入了那麼一個人。
錦夜是我的,而我也只與錦夜息息相關,骨肉相連。她算什麼?公主?就算是那皇帝,在我眼里,也如草芥般低賤。娶她,只是為了奪取兵權,她不配當我的妻子,更不配替我孕育孩子。
錦夜信以為真的看著我,眼里盡是絕望,那時我想,倘若這個人不是瑤姬,或許她就不會這般難過,她受過瑤姬千百次的欺凌侮辱,我都沒有站出來幫過她一次,這一次,也一樣。既然已經誤會了,那就這樣誤會下去吧。
我不想再這般下去,她只能是慕容家最鋒利的刀,開弓沒有回頭箭,慕容家都得靠著我,我只能按著父親的路一直走下去,不能因為她而分心憂慮,兒女情長。
我將她安插在舞姬之中送給謝長霖,她淡淡的接受,這樣,才是正軌。
再見她,是謝長霖攜她出逃,那時,謝長霖擋在她的前面,我向她招手,讓她回來。她卻沒有動,謝長霖嗤笑我做得最錯的一件事便是將錦夜送到他的身邊。我不知道在縉國的軍營中到底發生了何事,錦夜看向謝長霖的眼光中有了不一樣的神色。
第一次,我有些慌亂了,錦夜,她不是我的麼?
突然的變故,讓我的心里稍微安定了下來,錦夜她殺了謝長霖,那個人倒在地上聲嘶力竭的哭喊著,她表情淡淡的向我稟告任務已經完成,我心里欣喜著,錦夜她,從來沒有變過,由始至終都只是我一個人的。
我向她招手,讓她過來我身邊,她卻依然沒有邁動腳步,她走到謝長霖的身邊,緩緩蹲了下來,匕首刺穿了她的身子,她求我不要將她帶走,她要與謝長霖永遠在一起。她說,是我救了她,她從未違背過我,她說,從此以後,錦夜再不是我的了。她說,讓我好生保重……
失了主將的縉國,很快便敗了下來,三個月後,班師回朝。我端著那杯毒酒負手站在樓欄邊,身邊的瑤姬躺在血泊中,那麼多年,我終于能站出來保護她一回了。
听聞他們將錦夜鞭打了幾百鞭,听聞他們將錦夜吊在城門前示眾,听聞錦夜被處以分尸之刑……
錦夜,我的錦夜,她會不會疼呢?
(親們,最近沒有更文哈,為了彌補冬己這幾天的罪過,今天加更哈,親們,收文,收文吶,不收就給冬己留個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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