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之期將滿,我想,我該跟先生說再見了。」
梅聖俞看著紫蘇不似說笑的臉,半天才反應過來。反應過來的他,第一時間便是匆忙的解釋,「紫蘇姑娘,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不待紫蘇開口,他又急聲道︰「姑娘可是覺得彩霞的事,是梅某有心所為?」
紫蘇笑笑搖了搖頭,端了竹枝新奉的茶,輕輕的啜了一口。
稍傾,抬頭看了梅聖俞,「彩霞是什麼樣的人,我很清楚,自是怨不到先生。」
「那是……」
紫蘇持壺替梅聖俞滿上手里的茶盞,淡淡的道︰「先生,當初我隨你來夷洲時,我們約定的是五年,眼下已是四年。」見梅聖俞欲要開口,紫蘇擺了擺手,示意梅聖俞稍安勿燥,讓她把話說完。「照理說還有一年才到期,但明月樓已走上正軌,我在此間也沒有什麼事,對家中弟妹也很是掛念,還請先生放行。」
梅聖俞握了手里茶盞,慢慢的遞到嘴邊,啜了一口,明明是上好的茶,但喝在嘴里卻是有著說不出的辛澀之味。
紫蘇見梅聖俞不語,她亦不再多說。
若是梅聖俞不願,她亦無話好說,必竟當初定的是五年之約。
「姑娘打算何時動身?」梅聖俞看向紫蘇。
紫蘇心底掠過一抹歡喜,驚疑的看了梅聖俞,「先生您這是同意了?」
梅聖俞曬聲一笑,輕聲道︰「姑娘已有歸心,我若強留便是不近人情。」
「謝謝先生。」
梅聖俞擺了擺手,「先不要謝我,只是我卻是與你說明,按協議,分紅是一年一結,你明年的分紅自當明年結。」
「這是自然。」
紫蘇點頭,四年的分紅到手,她此刻手中已有近萬兩的銀票。而大夏那邊,雖在兩年前她斷了與柴老板的合作,但三年下來,分利也有千兩之上,足夠維持家用。她手中的這筆銀兩,足夠,她實施自己的計劃!
梅聖俞見紫蘇一口應承,且眸光深處有著難以掩飾的歡喜之色。心下不由便又是一緊,不由抬眼朝門外處看去,待看到福伯一閃而過的身影時,心下了然,候了候,尋了個借口離開。
紫蘇送梅聖俞離去。
「明月樓那邊有管事,又是年底,也沒什麼事。」梅聖俞看了紫蘇道︰「又快過年了,你便在這府里住下吧。」
「這樣也好。」紫蘇點頭道︰「我自來這夷洲除卻頭一年來時,這幾年還不曾好好逛逛,便趁著這時間,好生逛一逛。」
梅聖俞笑了點頭道︰「讓竹枝陪著你,有什麼喜歡的,盡管買了回來,銀子算我的。」
「那我便先謝謝先生了。」紫蘇盈盈一福。
梅聖俞連連擺手,看著落落大方的紫蘇,此刻已到他下頜。梅聖俞愕然一怔之下,不由便失笑,盡不知道何時,從前的那個小小姑娘,已經長成現如今的窈窕淑女。那眉目間的精致昭示著,不久的將來,又是何等的風華無雙!
紫蘇送走梅聖俞,先是一個人坐在空空的屋子里,怔怔的獨坐了許久。便連竹枝領了小丫鬟進來收拾都不曾發覺。竹枝見她這般,不敢上前打擾,只是讓小丫鬟們手腳都盡量的放輕,不要驚了她。
另一廂,梅聖俞回了書房。
才進書房,便進月兒低眉垂眼的候在那。
梅聖俞上前,擺了擺手,示意福伯退下。
「月兒見過老爺。」
「免了。」
梅聖俞在書桌後坐定,看了眉眼輕垂的月兒,想了想,方道︰「你回府,可驚動別人?」
「回老爺的話,不曾。」
梅聖俞聞言微微頜首,想了想方道︰「找你回來,是想問你,最近姑娘那邊可有什麼事?」
月兒疑惑的挑了眼角去打量梅聖俞的神色,稍傾,才輕聲道︰「姑娘那邊沒什麼事啊?就是對著邱公子,似乎有些不一樣。」
「除此之外呢?」梅聖俞略作沉吟道︰「姑娘可有大筆的銀兩出入?」
月兒愁苦的看了梅聖俞,「老爺,姑娘的銀兩一直都是她自己保管。」
梅聖俞失笑,他到是忘了,關于錢財這一項,紫蘇是從來不假人之手的!耳邊又驀的想起當年紫功的那句「小女子不可一日無財」的話,心道︰可真是貫砌的緊啊!
「行了,你下去吧。」
「是。」
待得月兒退了下去,梅聖俞亦同紫蘇一般,獨坐書房良久。
稍傾,他起身,自東窗的多寶格上取了幾卷帳冊下來,回到書案前,拿了算盤, 里啪啦的打了起來。
約過了小半個時辰,梅聖俞抬起酸澀的脖子,臉上生起一抹苦笑。
「真不知道這世上哪個男子有那般福氣能娶了你。」
話落,卻是驀然一驚,想到了秋濤院的邱燕竹。
「來人。」
「老爺。」華年走了進來。
梅聖俞對華年道︰「去請了邱公子來,便說我要見他。」
「是。」
華年退了下去。
梅聖俞將桌案上的帳冊理好,重新放上了多寶格。
正欲喊了人進來,不想,華年去而復返。
「老爺,邱公子不在秋濤院。」
「不在秋濤院?」梅聖俞略一怔過後,便道︰「那他去哪了?」
「回老爺,邱公子被紫蘇姑娘使人請去了清水苑。」
「去了清水苑?」
「是的。」
梅聖俞想了想,對華年擺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得華年退下,梅聖俞略一頓,抬腳便朝清水苑的方向走去。
清水苑。
臨水而建的亭子里,紫蘇與邱燕竹垂眸相對而坐。
風刮過湖面,吹起微涼的風落在身上,不覺寒意。反到是多了幾分閑適的涼爽之感!
邱燕竹悄然的撩了眼朝紫蘇看去,待對上紫蘇淺笑吟吟的眸子時,又飛快的低了頭。暗自告誡自己,「非禮勿禮」。
紫蘇笑了笑,銀制的茶筅被她晶瑩如玉的手輕輕握住,另一手則是將初沸的茶釜穩穩端起,倒入青枝纏蓮花的茶盞中,手里的茶筅飛快的攪動,這時茶沫與沸水水ru交融,浙起沫餑,潘潘然如堆雲積雪,甚是好看。
邱燕竹怔怔,半響無語。
「公子請。」紫蘇將沏好的茶推至邱燕竹身前。
邱燕竹這才恍然回神,連忙對斂了眉眼,捧了茶盞,輕輕一啜,用以掩飾自己適才的失態。
紫蘇亦跟著捧起面前的茶盞,遞到唇邊輕飲一口。眼角的余光卻是落在邱燕竹略略微垂的眼瞼上。
感覺到紫蘇的注視,邱燕竹微微抬眼朝紫蘇看來。
紫蘇卻是飛快的垂了眉眼。
邱燕竹一怔。
「彩霞的事已經解決好了,公子,你不必在掛心。」
邱燕竹手一僵,稍傾放了手里的茶盞,僵了身子道︰「姑娘大恩,我真是無以為報。」
紫蘇笑了道︰「公子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
邱燕竹還欲再說,紫蘇擺手,「公子不必與我客氣,我請公子來,是有一事相商。」
「什麼事,姑娘請說。」
「我打算年後開春回大夏,公子可要同行?」
邱燕竹默了一默。
紫蘇見他默然無語,神色之間不由便有了些許的黯然。稍傾輕聲道︰「公子若是不願回去,也無防,我會囑咐梅先生,好生照看公子。」
「姑娘……」邱燕竹猶疑的看了紫蘇,「姑娘,我自是想隨同姑娘一起回去的,只是我總覺得我來大華似乎是有事。可是,是什麼事卻又不知道。還有……」他頓了頓,看向紫蘇,輕聲道︰「我對姑娘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我本就相識,何來似曾之說?」紫蘇失笑道。
「不是的。」邱燕竹搖頭,「姑娘請恕在下唐突之罪,我所說的那種似曾相識,不是我們從前見過的那種相識,而是……」他想了想,方慎重的道︰「是那種,隔了許久乍然又見,好似我們前生見過一面的感覺。」
邱燕竹的話一落,紫蘇手里的茶盞「啪」一聲便落在石桌上,摔了個粉碎。
「姑娘!」
紫蘇慌忙站起,想要撢了衣裳上的水漬,卻不想,手一個不慎,卻是與桌上的碎瓷給撞了個正著。一陣刺痛,下一刻,一滴鮮紅便冒了出來。
「哎呀,姑娘你流血了。」邱燕竹慌忙起身,一邊手腳無措的看了紫蘇,一邊回頭對被紫蘇嚴令候在亭子外的丫鬟喊道︰「快,你們姑娘受傷了。」
竹枝和秀蘭相視一眼,連忙朝小亭里跑了進來。
「姑娘……」
見她二人一副大受驚的樣子,紫蘇失笑,舉了受傷的手指,對二人道︰「沒事,就是不小心滑手打了茶盞而已。」轉而對臉色有些發白的邱燕竹道︰「不好意思,嚇著你了。」
「沒有,沒有。」邱燕竹連連擺手,指了竹枝和秀蘭道︰「你還是快去包扎下吧,姑娘家的手很要緊的!」
邱燕竹的話一落,便看到紫蘇神色間一僵,目光剎那撩了他一眼,又飛快的垂了頭,「那我先回去,你若是有事,使人來說一聲便是。」
「哎,你去吧。」
紫蘇帶著秀蘭和竹枝,幾乎是落荒而逃的進了屋子。
才進屋子,秀蘭便要去尋藥膏,卻被紫蘇阻止。
「你們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呆呆。」
「姑娘,你的手……」
「沒什麼事,」紫蘇低垂了眉眼,像個布女圭女圭般,毫無生氣的道︰「從前,比這更歷害的傷都受過。」
秀蘭還想再說,驚覺到紫蘇臉色不對的竹枝卻是飛快的拉了她一把,「我們先下去。」
待得秀蘭和竹枝退了下去,紫蘇隱忍多時的淚便傾刻間如雨而下。
「女孩子家的手很重要的,所以,以後做菜洗碗什麼的,這些事都由我包了!」
「燕竹……燕竹啊……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也來了?」
沒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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