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師傅都還好吧？」水老太爺模著手杖，在暗格里慢慢前行著。跟在他身後的游鳴恭敬的答道，「家師一切多好，他讓我告訴您一聲，要您保重身體。」
「是啊，我都已經老了，這身體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游鳴是他的弟子，算是自己人，他說什麼話不必有所隱瞞。暗格不長，很快就到了盡頭。水老太爺抬起手杖在眼前出現的石壁上點了幾處，石門便緩緩的打開了。
游鳴緊跟著水老太爺走了進去，里面是一間石室，看起來十分堅固。在四周的牆壁上掛滿了各色的書畫，而緊貼著石壁的一台台石桌上都堆放著許多木制箱盒，每一個都蓋的嚴絲合縫。看來，這里應該是水老太爺的一個私人收藏室。
「現在可以說了，你知道漪兒是被什麼人撞的嗎？」水老太爺走到一處堆放物邊，拿出一個蒙著灰塵的木匣子交到游鳴手上。游鳴小心的接過木匣子，回答道，「晚輩看的也不是太清楚，但是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當時撞到水小姐的那輛馬車里沒有人。」
游鳴用袖子拂去木匣子上的灰塵，毫不在意它們會弄髒他的衣袖。這個看似不起眼的木匣子就是此次師傅派他下山必須取到的東西，他不能讓它有任何閃失。關于遇到水小姐的那件事，當時街上的人們只看到那輛馬車即使而過，卻沒發現那個車子上根本就沒有人，握住韁繩的只是一個被誰用法術控制的黑夜稻草人。
水老太爺聞言微怔，沒有表現出太多的吃驚，只是輕輕的嘆息了一聲。「把東西帶回去給你的師傅吧。記住，他答應過我一個月後來接漪兒去他那里修煉，回去後，你記得提醒他一下。」
「是，晚輩必定將您的囑咐銘記于心，並轉告家師。」游鳴捧著木匣子對水老太爺作揖，後者則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了。听著游鳴的腳步聲在暗格里越傳越遠，水老太爺蹣跚著步履來到一副畫的前面。看著畫中年輕的男子，水老太爺的臉變得有些悲憫，「湘霖天，是你回來了嗎？回來報復我們水家了嗎？」
逝去的時光里，那些青蔥和流血的回憶在水老太爺的腦海里開始流淌。四十年前，他還是一個朝氣蓬勃的少年，湘霖天也是如此。
「水一善，你怎麼又偷懶了？小心師傅又該罰你了！」湘霖天恐嚇似的拎起樹蔭下乘涼的男子。「知道了，二師兄，我會好好練功的。但為什麼你不去找大師兄的麻煩？他一定也躲在什麼地方偷懶。」
「哎呀，你還知道告別人的狀啊？人家大師兄那個叫天資聰穎，無師自通。你這個叫做好吃懶做！」「好了好了，我去練功。」水一善，也就是年輕時的水老太爺繃著一張女圭女圭臉，心不甘情不願的去毒辣的太陽底下練功。
夜幕終于降臨，大地的溫度也慢慢降了下來，山上的溫度更是有些偏低。水一善去附近的泉水里洗完澡回來，卻發現二師兄湘霖天的床是空的。他看看一旁躺在床上看習武精要的大師兄，問了一句，「大師兄，二師兄去哪里了？」大師兄一邊搖頭一邊翻書頁。算了，他還是出去找找看吧，畢竟山里夜晚的野獸多，他出去看看安全些。
「那行，大師兄，我出去找找看二師兄。你看你的書吧。」大師兄譚正暉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又回去看自己的書。
水一善一個人出了房間，走出師傅和他的師兄師弟們所住的屋子，來到了院牆外面。順著院牆，水一善挑了一條林間的小路走了幾百米，看到前面的林子里似乎有火光。水一善漸漸的走近，听到了湘霖天說話的聲音。
好啊，讓他大白天在太陽底下練功，自己卻大半夜的到這里吃野味！看他這回抓住他，他要怎麼跟師傅交待！水一善故意放慢腳步，摒住氣息，一點點的躲到火堆旁的樹叢里。透過縫隙，他看到了一個人躺在了地上，奇怪，這是怎麼回事？水一善將眼前的那叢草木撥開了一些，終于看全了眼前發生的一切。
在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旁，一個女孩子被點了睡穴昏倒在地上，而他的二師兄正在月兌那個女孩的衣服。水一善只覺得此刻自己的眼里也有火焰在燃燒，他的二師兄，是禽獸。而那個被輕薄的女孩子，是他告訴過二師兄的，那個他愛慕了很久的女子。是他害了她。
為什麼，為什麼他看著自己喜歡的女孩子被人侮辱，自己卻無力出去阻止？湘霖天，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知道自己打不過他，但是出去是完全可以阻止湘霖天現在的獸行的，可是，他邁不開腳，他邁不開！
終于等到湘霖天穿上衣服離開後，水一善才來到那個女子的身邊。女子的意識似乎清醒了一些，她輕聲的呢喃，「一善，是你嗎？」一善？！水一善立即明白了過來，湘霖天是用他的名義把自己心愛的女子約到這里來的，他是要他替他背這個黑鍋！
說時遲那時快，水一善迅速點住女子身上的穴位，她再次昏睡了過去。點完穴後，水一善覺得自己的手指都在顫抖，一個念頭忽然就在他的腦海里冒了出來。他撿起火堆邊的一根樹枝，模仿湘霖天的筆跡在地上寫了一段話。二師兄，是你先不仁，就休怪我不義！少年的眼里映出的火光滿是恨意。
第二天，也是他和他命運發生轉變的那一天。
「師傅，您不能趕我走！求求您！求求您了！」湘霖天一邊流淚一邊跪在師傅的面前，跟他一同跪下的還有那個昨晚被輕薄的女子。
「湘霖天，你做出這種禽獸不如，敗壞門風的事，我是絕不可能再留你了！你馬上帶著這個女人，給我滾！滾的遠遠的！」已經是一把年紀的大師，此時被氣的喘不過氣來。他本以為湘霖天是棵好苗子，可以好好培養，就連他的衣缽也考慮過交給他，卻沒料到……，唉！是他瞎了自己的眼楮！
湘霖天看著師傅拂袖而去的背影，眼楮再次被淚水模糊了。到底是他哪里做錯了嗎？為什麼要遭到這樣的報應？誰能告訴他，這是為什麼？！湘霖天忽然轉過頭，紅著眼看著那個挑起禍端的女子。女子被他的神情嚇到了，有些結巴的說著話，「你……你，你這樣看著我干什麼？不是你……你自己留下字，要我來這里求你師傅成全我們的嗎？還說什麼你想離開師門和我長相廝守……。」
留下字？！湘霖天只覺的頭痛欲裂，一個可怕的猜想浮現在腦海里。昨晚他回到臥房後，燈已經熄了。他剛躺下，就听見大師兄問了一句，「一善把你找回來了？時間不早了，快點睡吧。」原來，原來是你，原來是你做的！水一善！我到底是哪里欠了你的，你要這樣害我？！察覺到有人在看著他，湘霖天一抬頭就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大師兄，還有……。
「你這是自作自受。」水一善現在只想看他湘霖天落魄的樣子，越落魄越好！
「是你？真的是你？！」如果說湘霖天對水一善還抱著一絲希望的話，那麼現在，他的心里就只有絕望。
「是又怎麼樣？從今往後，你不再是我的師兄，我也不再是你的師弟。你我永不再認！」一想到昨晚的那一幕幕，水一善的眼里就只有對湘霖天的怒氣。
很好，很好，非常好！他湘霖天對他水一善的好都當是喂狗了，他要跟他恩斷義絕是嗎？他成全他！湘霖天從跪著的地上慢慢直起了身子，眼楮死死的看著水一善。
「姓水的，你給我記住這一天。你水一善今天欠我湘霖天的，我定會一分不少的要回來！」說完，湘霖天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里，這個有著他所有過去的地方。從一名流浪的孩子到學會與人相處，懂得照顧他人和付出真心，直到現在再次被人遺棄，被人出賣和背叛。他，總有一天會討回來，因為那些人都欠他的！
後來，水一善從別人那里听到，他所愛慕的那個女子不過是個蕩婦，年紀輕輕便墮過胎。湘霖天那夜的行為，也不過是覺得水一善喜歡她喜歡的不值，就以他的方式教訓了一下那個放蕩的女人。
可惜，沒有太多的後來讓他們相遇，也沒有機會讓他向他解釋。一眨眼就是四十年過去了，他和他都老了。那段往事，誰都放不下，他到底還是回來找他了。只是他第一個下手的，就是他最疼愛的孫女。
湘霖天，也許他還應該叫他一句二師兄，他是時候該去找他了。他怕是不認識他現在的這幅模樣了吧。水老太爺的眼神一直凝視著畫中的那個男子，渾濁的瞳孔里有悲傷，有痛苦，更多的是遺憾。他就那樣看著，直到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