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赫連川,又行了數百里,離開秋原城不久,便是進入了臥虎山脈。
這里乃是林楓此行的目的地,在那個雪坡頂端的雪林之中,埋著他五位生死與共的袍澤。
林楓既然回來了,在去報仇之前,自然是要來這里祭奠一番的。
至于那個叫拓跋雪的草原少女,林楓根本就沒有在乎,今日林楓盛怒之下,不管是誰擋在他的面前,他都絕對不會客氣。
接近四月,臥虎山脈之中,也已經是草長鶯飛的景象,上次大戰之時被皚皚白雪覆蓋的山嶺,如今已經滿是綠意,以往道上厚厚的冰雪早已完全融化,露出堅硬的黃土地面,馬蹄敲打在上面,發出生硬的脆響。
金台郡已經並入落雲宗的領地,這一個區域再無戰事,因此山道之上的行人也漸漸的多了起來,追風奔馳的速度極快,卻又極為靈活,並沒有撞到一個行人。
不過揚起的黃塵撒到人的身上是免不了的,偶爾有人心中不滿,想要罵上兩句,可是看到林楓無比冰寒的目光,都知趣的閉上了嘴。
這看似尋常的清俊少年,毫無疑問是一位強者,而他的臉色表明他的心情並不愉快,若是有人想要惹怒他,恐怕瞬間便會惹來殺身之禍。
很快當日一戰的主要戰場,那道數百丈的雪坡到了。
此時的「雪坡」自然已經不是雪坡,一樣是寬闊堅硬的黃土路面,只有道旁山壁上一個個空蕩蕩的岩穴,還保留著當日交戰的痕跡。
林楓催動追風馳上雪坡,來到了坡頂那一片密林之中。
密林深處,一大片區域被整齊的青石石條高高的圍了起來,只留了一個數丈寬的門戶通向大道,青石圍牆之上的門戶里,只有一個簡單的門框,門框之上有著一個粗糙的雲紋徽記。
這是玄甲重騎墓園的標志,大戰過後,這一片陣亡騎士的墓園也在烏若望的授意下得到了修繕。
林楓在墓園大門之外下馬,把追風系在了一顆高樹之上,沉默著走了進去。
當日林楓和殘余的玄甲重騎一起埋葬的那些陣亡的騎士,每一個墳墓的方位都是記得清清楚楚的,每一個墳墓上都只有一個簡單的墓碑,上面用戰槍刻下了主人的名字,而曾經被白雪覆蓋的墳塋之上,已經長滿了淒淒野草。
林楓臉上有著一絲悲哀之色,順著墓地中的通道,來到了雲之涯和馬憐兒的墓前,在兩人的墳墓之旁,又看到了三座嶄新的墳塋。
「獵鷹小隊陳剛」
「獵鷹小隊劉坤」
「獵鷹小隊蘇岩」
簡陋的青石墓碑,戰槍刻下的粗糙文字,墓地內極為安靜,唯有春風吹動樹枝發出沙沙的輕響。
到了這里,最後的一點幻想也被打破,沒有人開玩笑,他的三位袍澤真的死了。
林楓慘然一笑,沉默著揮手,一大壇美人淚出現在了他的手里。
「雲大哥,憐兒姐姐,陳大哥,劉大哥,蘇岩…………」
「林楓來看你們了…………」
林楓聲音微微有些沙啞,把烈酒依次傾倒在各個墓碑之間,墓園之內,美人淚令人傷感的氣息漸漸的散發開來,似有無數人在暗自飲泣。
「各位兄弟,林楓來看你們了,今日我來這里,請大家一起喝上一杯!」
林楓說著,提著酒壇依次走過每一座墳塋,在每一塊青石墓碑之前倒下了令人傷感的烈酒。
一個個酒壇空了,被他隨手摔在地上,然後又拿出另外的一個酒壇,最後儲物容器之內所有的酒壇都已經空了,林楓慘淡的笑著,走到了雲之涯和馬憐兒合葬的墓前,緩緩的跪了下來。
清俊的臉上再沒有絲毫的稚氣,有的只是無盡的懊悔和痛苦,林楓緩緩地俯去,肩頭劇烈地聳動,淚水瞬間奪眶而出。
「雲大哥,對不起,對不起」
林楓身軀痛苦的顫抖著,聲音暗沉嘶啞。
「雲大哥,你把獵鷹小隊交到了我的手里,可是現在才三個多月,獵鷹小隊便又少了三位好兄弟,雲大哥,是我無能,我沒臉見你啊」
「陳剛大哥、劉坤大哥馬上就要退役了,蘇岩他還那麼小雲大哥,是我沒照顧好他們,我這個隊長當得不配!」
春風吹拂,墓園之中的高樹枝葉輕輕擺動,這三月的暖風,卻是令林楓的心中更冷。
「我真的不配當這個隊長,雲大哥,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憐兒姐姐」
墓園之內一片安靜,墓碑無言,上面的幾個大字在陽光下微微閃耀。
林楓坐在雲之涯的墓前,沉默良久之後,輕輕地拭去了眼角的淚水。
用力的抿了抿嘴唇,林楓的目光看向了陳剛三人的墓碑。
「陳大哥,劉大哥,蘇岩…………你們三人的死,是我的過失,若是我沒有大意,你們是不會死的!」
「不過我今天來這里,不是來向你們道歉的,我已經決定了,馬上就為你們報仇!」
「請你們喝完這頓酒,我就要去金台城了,我將從那里進入昆玉宗的領地,去鳳儀城找柳輕舞報仇,若你們在天有靈,就讓柳輕舞死在我的劍下吧!」
「柳輕舞讓你們流血,我就要讓她流更多的血,我發誓!」
輕輕拍了拍蘇岩的墓碑,林楓慘笑一聲︰「蘇岩,好兄弟,你是個少年老成的家伙,你若是知道了,肯定會笑我傻,認為我不自量力,呵呵,我也知道這次行動極為危險,我的心里也有著我的牽掛,可是沒辦法,我不能等下去,更不願等下去!」
「我的鐵血百夫長林衡的兒子,我的身上流著和父親一樣的血…………所以我和他是一樣的人!」
「為你們報仇,是我一刻也不能等的選擇!」
林楓站起身來,輕輕拿出一把小刀,在小臂上輕輕劃了一下,鮮血噴涌而出。
看著熱血落在了蘇岩墳塋的泥土之上,林楓嘶啞笑道︰「若是我死在了那里,就再也不能來看你們了,所以臨走之前,我會留下一點兒東西在這里,這樣即便是我死了,你們依然能夠感受到我的氣息!」
春風吹拂,樹葉沙沙輕響,墓園之內愈發的靜謐。
林楓慘笑著走過四座墳塋,讓熱血灑在了每一座墳塋的泥土之上,看著那熱血沁入沃土,林楓的心變得無比的平靜。
美人淚獨特的氣息在墓園之內彌漫著,一股難言的哀傷令林楓的腳步有些沉重。
這一刻,他也想到了葉紫,那個清冷淡然的美麗少女,可是他的心中,唯有一聲嘆息。
正如父親所言,他是一個天生的戰士,在這樣的時刻,他絕對不會想到退縮。
淡淡的血腥味與美人淚的氣息混雜在一起,在墓園之內四處飄散,林楓盤膝在墓碑之前坐了下來,安靜的看著這一切。
「我的休假時間,還有二十天,所以我現在離開,並不違反玄甲重騎的規矩!」
「二十天後我若不回來…………那就永遠不能來再看你們了!」
「雲大哥,憐兒姐姐,陳大哥,劉大哥,蘇岩…………就讓我在這里陪你們一日吧!」
…………
山中氣候時常變幻,剛過午後,墓園上空便被陰雲籠罩,吹拂的春風也漸漸有了一些凜冽的味道。
一聲驚雷之後,春雨淅淅瀝瀝的落了下來,漸漸的越來越大,墓園完全被一片氤氳的水霧籠罩著。
林楓坐在墓碑之前,身上的衣衫很快被雨水打濕,然而他並沒有動,坐在那里如同雕像一般。
他的臉色一片平靜,甚至隱隱有著一絲喜樂之意,對于生死已經置之度外,這淒風冷雨他根本就毫不在乎。
墓園的角落里,一個小小的美麗身影站在那里。
那是一個眉眼青稚,看上去可愛到了極點的少女,雖然漸漸雨疏風驟,然而少女的衣衫卻是絲毫未濕。
葉靈兒看著坐在春雨中的林楓,眼楮微微的眯了起來,撅嘴道︰「笨家伙,真是個笨家伙,避一避不會麼,這樣淋壞了怎麼辦!」
「要是你是秦昊那木頭,我早就一拳打上去了,可是你不是那木頭,是靈兒最最喜歡的林楓哥哥…………」
「林楓哥哥,你真是個瘋子,一個人去昆玉宗,你知道多危險麼!」
「哎,怎麼辦呢。」小惡魔輕輕搖了搖頭,眼底也是現出一絲苦惱之色。
…………
到了傍晚,陰雲漸漸散去,天空又變得晴朗了,林楓依舊是坐在墓碑之前,不時的低聲說著什麼,葉靈兒目光閃動看著林楓,終于是輕嘆了一口氣,轉身離去。
「這個笨蛋,我才不願管你呢!」
暮色漸漸降臨,墓園之內美人淚的滋味已經散盡,空氣十分清新,林楓坐在墓碑之前,依舊是一動不動。
翌日清晨。
晨光穿過密林,找到了林楓的身上,林楓終于是站了起來,向著幾塊墓碑躬身行禮,然後目光看向四周。
「各位兄弟,再見了,我若不死,必將再來。」看著那一座座墳塋,林楓大聲的道。
然後他大步走出墓園,根本沒有回頭。
追風見到林楓出現,大大的腦袋在林楓的懷里蹭著。
把追風從樹上解了下來,林楓翻身上馬,輕輕一抖馬韁︰「追風,我們走!」
追風奇異的嘶鳴一聲,邁動四蹄快步走到了大道之上,向著臥虎城的方向快速的奔去。
…………
臥虎城是金台城的門戶,如今同樣是烏林城烏家的地盤,烏若望因為在攻打金台郡的戰斗中出了不少的力,死了不少的人,所以得到了這一座新的城市。
過了臥虎城,前面便是金台郡的郡城金台城了。
林楓並沒有再進入金台城,而是繞城而過折向西北,又走了二百余里,便是離開了金台郡,正式進入了昆玉宗的領地。
「什麼人,站住!」
剛剛踏入昆玉宗的領地不久,在一座小橋之上,林楓遇到了第一批的昆玉宗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