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再見了，大山
這頓飯是我回來吃的最香的一次。並不是因為它是媽媽做的，很久沒吃到了，也不少因為它多麼豐盛，都是我喜歡吃的，而是它讓我們一家人團聚，除了夢月，我們都在一起，而且讓我感受到了肩上沉甸甸的責任，外公的那些話至今仍浮現在腦海里。
外公外婆對我們兄妹倆的愛，甚至超過了媽媽那輩人，一切似乎都藏在了心里面。
「天佑，吃飽，明兒外爺就不送你了，你也大了，都認得路，有空常回來就是了。」外公似乎借著酒勁大聲對我說，生怕漏過什麼似的。
「嗯，外爺，你夾肉吃，多吃點，多注意點身體，以後要好好享福，等天佑以後回來了孝順您二老。」我們爺孫倆似乎都有點醉了，都大聲的喊著。
外婆再已吃完在媽媽的攙扶下進了屋，飯桌上就剩下我們爺倆。
一頓飯都快吃到了天黑，本來吃的遲，又吃的時間長。
酒足飯飽後，外爺趁著酒勁模黑去了前面小宏表爺家說去了，也不知道回來沒回來。
我呢，也趁這個機會，跟媽媽多說說話，畢竟現在不像以前了，高中已經畢業了，馬上就要離開媽媽了，心中有多麼的不舍，但現在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緊緊的拉著她的手，發現粗糙了許多，額頭上的皺紋似乎也深了許多。
媽媽還年輕，我苦笑著對自己說，但是歲月的年輪還是在她身上烙下深深的印記。畢竟我和妹妹都長這麼大了，媽媽再年輕能年輕到哪里？
「媽，我真的有點舍不得，可是我遲早還是要走的，現在不走，九月份開學還是要走的。你照顧好了外婆還得回山西照顧妹妹，真的很辛苦。媽，我明兒就回西安了，先在大舅工地上干幾天，掙點錢，過幾天要是不行的話我就回老家問他（親爸）要錢。」說著，說著，我的眼淚不知為什麼一直在眼眶里打轉，借著明亮的燈光，我分明也看見了媽媽眼角的淚花。
我們母子就在廚房的燈光下互相看著，哽咽著，誰也不說出那句悲傷的話。
「好了好了，天都黑了，媽把鍋刷了，一會還得給你外婆換藥了，你去早點睡吧，明兒早起早點，現在去收拾一下，去吧」老媽突然掙開我的手，抹了抹眼角的淚花，對我說著。
「媽，沒事，我等會睡都行」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我進了屋，沒人再打擾我，一切都是安靜的。
回來差不多十天了，六月的夏日又快要過完了，高考完20多天的時間幾乎什麼也沒干，天天都是東跑跑西跑跑，沒有一點規劃的。
明天就要出去了，查查成績，再玩幾天，然後去大舅的工地上干幾天活吧，放假前就說好了，一直讓我去。
「汪天佑啊，汪天佑啊，你他媽的汪天佑啊，你到底是怎麼了？你的命啊，怎麼這麼哭啊？」我一個人平躺在床上，成大字型，眼看著天花板，借著酒勁，大聲的問自己，聲音越來越大，連天上的星星似乎都能听的見我在人間吟唱。
「天佑，你怎麼了？喝醉發瘋了？」只听外面媽媽的聲音。
我只是苦笑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眼淚再次掛在眼眶，不停的打轉，最後再也忍不住流了出來，床單濕了一大片，我不知道我在哭什麼？是高興？還是難受？我真的不知道，最後一個人就安靜了下來。
不知鬧了多久，我進入夢鄉，好久沒有過這種舒服的感覺，一覺到天亮。
天剛大亮，只听窗外「滴滴」的聲音，因為昨晚睡的很早，也知道第二天有事，所以睡的很輕，一听見聲音就知道是車來了。
「天佑啊，起了，快，起了，走了，洗漱一下。」外公在外面喊著。
我打開門趕緊去洗漱，沒5分鐘就好了，只見外公給表爺一大袋東西，這就是他最近多天在地里挖的，意思讓他捎帶著賣了。
「天佑，怎麼不多玩幾天再走了，這麼急的。沒事，慢點，等你呢。」表爺看見我著急的樣子就對我說。
沒想到外婆也起來了，我洗漱的時候，她就出現了我的屋里。
「外婆，你怎麼也起來了啊？」我關心的問。
「天佑啊，你就這麼走了，外婆一把老骨頭了，也送不了你了，你去了西安就在你大舅那干活吧。你今年考學，外婆也沒什麼送你的，這是平時外婆攢下來的這點錢，你考學要用，不多，你就拿去用吧。」只見外婆用顫抖的手打開了她平時攢錢的手帕，雖有些破舊，但依然是紅艷艷的，那顏色比人民幣都耀眼。雖然也就幾百塊錢，但保存的嶄新，一看就是多年沒用過的。
那一刻，當我听到這句話的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了。外婆一個農村小老太太，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現在又一把老骨頭了，好不容易攢這麼點錢，病了急著都用錢，還全部給她考學的外孫。讓我如何不感動？幾百塊錢並不多，但對于外婆這樣的農村老太太，分量有多麼的重。
我真的無法用言語表達我的心情。
那一刻，我分明看清了外婆蒼老的臉，但又在那一刻，我又明白了，那是世上最美最慈祥的一張蒼老的臉。
無論歲月怎麼變遷，我身在何處，在我的心中，她永遠是最最慈祥的老人。
「外婆，你拿著用吧。我有呢，你急著要用呢」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勸她了，嘴也笨到了極點，我相信，在那時，在那一刻，多麼的豪言壯語和華麗辭藻也都是多余的，在外婆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不是嗎？
多少的感動和千言萬語我都難以表達，就在那一瞬間，我內心一遍遍的告訴自己，以後一定要出人頭地，除了孝敬媽媽，就是外公外婆了。
「拿上吧，天佑，你考學急著用錢，去哪兒也要花錢，拿上吧。」進屋的外公在一旁說著。
「我有了，不用。」我繼續說著。
我們三人就這樣僵持著。
外面的表爺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一個勁的等著。
我死活不要，因為真的不能要，這是外婆攢了多久才攢的啊？平時她基本不怎麼花錢的，外公都給她買好了，她也不去哪兒，這錢幾乎就是救命錢。
「我不要，真的不要。有了」我還是一個勁的說著。
外婆也是死死的塞給我，雖然病了好幾年了，但在那時卻一點也不像一個臥病在床多年的老人，力氣比我這個小伙子還大。
「好了，不要讓了。拿上吧。」外公把錢搶過來硬塞給我。
「外爺，外面等著了，我真不要，有了，真有的。」我強拉著外公的手不要他塞給我。
最後，他們還是沒坳過我，外公也掙扎的有些累了，老了就是老了，站在一旁的外婆也沒多說什麼，只是說句︰「天佑，你等下，外婆還有幾雙新襪子，你拿去穿吧。」說著去她屋里了。
「哎呦，要什麼襪子啊？人家都有。」外公在一旁抱怨著，但卻比不上外婆腿的速度。
沒一分鐘，外婆又出現在我的面前，我正好收拾好包準備上車。
「天佑，給，拿上襪子吧，裝上。」外婆在我身後拉開我的書包，硬給我塞了進去，我也沒多說什麼。
我出了門，表爺就在車上等我。
我忙上了車，不想讓人家等的太久。
「天佑啊，路上慢點啊，到了給你媽打電話。我也就知道了。」外婆扶著在台階上的大門眼看著我上了車，很大聲的喊著。
「天佑，打電話啊。」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到車，我知道，那是媽媽的。她就在台階上看著我，走了。
「天佑路上就拜托你了啊，還有那東西，麻煩你給捎著賣了。」外爺再次給小宏表爺囑咐著。
車子發動了，我一個勁的給他們揮手，老遠，一直到大路上，再也開不到了。
夏日的清晨多少有點涼意，但我的心卻是燥熱的。
離別的外公外婆，離別了媽媽，我將離開這大山了。
我心中在默念︰「再見了，大山。」
我，汪天佑，還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