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小伙計進來送菜,黛玉將他叫到身邊,輕輕道︰「我有樣東西,要拜托你幫著買來,你若是辦成了,我必定有重謝。」
那伙計忙打躬道︰「客官有事只管吩咐,小的一定照辦。」
黛玉頷首,卻沒有立刻回答,只向雪雁道︰「你且走開幾步吧。」
雪雁驚疑,卻不敢違逆,只得往後退了,豎起耳朵來听這邊的動靜。
不想黛玉將聲音壓得很低,什麼都听不到,末了才略揚高聲音道︰「你將東西買好後,去胭脂水粉鋪買個匣子裝好,即刻送過來,我必定不會虧待你。」說著,便打開荷包,給了兩枚葉金。
小伙計喜滋滋去了,雪雁愁眉苦臉想了半日,終于按捺不住,開口道︰「姑娘買的什麼東西,為什麼要瞞著我?」
黛玉不答她的話,聲音淡淡,听不出一絲感情︰「此地沒有外人,你坐下就是,不必死守那些規矩。」指了指案上的酒菜,帶笑道︰「這幾天都是吃糕點,好不容易出來了,我們還是吃東西吧,也以後不知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言罷自己取了面紗,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來,又給雪雁夾了幾樣菜。
雪雁無可奈何,只得斜簽著身子坐了,拿起筷子,陪黛玉慢慢吃東西。
過了兩盞茶的功夫,門外傳來敲門聲,黛玉立刻將面紗戴好,方示意雪雁開門。
進來的是伙計,正是剛才受黛玉托付之人,手里拿了個封得嚴嚴實實的匣子,先向黛玉行禮,方笑著道︰「姑娘吩咐的事情,小的辦妥了。」
黛玉頷首,命他將匣子放下,擺手道︰「買東西多的錢,你留下就是,再另給你一枚葉金。」言罷,果然打開荷包,伙計大喜,千恩萬謝地去了。
雪雁死死盯著那匣子,聲音有些驚懼︰「姑娘買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黛玉淡淡道︰「沒什麼,你別瞎操心了。」言罷走到窗下,打量著外面的熱鬧景象,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別板著臉了,過來坐,我們一起瞧瞧京城的盛世繁華吧。」
見問不出結果,雪雁只得罷了,依言走到黛玉身邊,與黛玉一起賞看繁華。
同一間酒樓,隔壁雅間里,有四名身著華服的世家公子正在一起飲酒閑敘,席上有幾位容色標致的清倌伺候,鶯鶯燕燕,好不熱鬧。
坐在首座之人,頭戴紫金發冠,身穿紫色宮錦長袍,風度翩翩,氣質清華,卻是北靜王水溶。
此時他擎了酒杯,含著不滿看了身側的男子一眼,皺眉道︰「說好只是聚在一起喝喝酒,你偏要叫人來伺候,成什麼樣子?」
那男子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目若燦星,唇極薄,俊臉如刀雕斧削一般,烏發上沒有束冠,只用一根銀絲帶隨意綁著,額前有幾縷發絲被風吹散,和那銀絲帶交織在一起飛舞著,穿一身月白色流水雲紋的縐紗袍,顯出一絲散漫和玩世不恭。
此人卻是東平王世子,李明佑。
李明佑乃東平王唯一嫡出的兒子,幼年時飽讀詩書,風度優雅,幾乎與水溶齊名,一直讓東平王引以為傲。
誰知世事瞬間變幻,李明佑年紀漸長之後,竟變得格外風流不羈,整日流連花街柳巷,惹下桃花無數,把東平王李霽氣得半死。
偏偏李明佑的姑姑華貴妃最疼這個佷子,常派人從宮中傳話,不許拘著他,李霽管不得罵不得,只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著他胡鬧。
據說李明佑曾有幾句話,在京城廣為流傳︰平生只愛美人,只好美酒,情願一生都在溫柔鄉,長醉不復醒。
如此風流多情,自然引得京城紈褲子弟趨之若鶩,紛紛結交,漸漸有奉他為首領之意。
以水溶的性情,本不可能與他來往,但因彼此都是貴族,年紀又相差無幾,故而平時也有來往。
昨天李明佑讓人到各大王府侯門廣下帖子,言說自己的生辰到了,想邀公子哥兒聚一聚。
水溶因公事已畢,就來這里走了一趟,就當是消磨時間。
此刻李明佑正慵懶地歪靠在黃梨木椅上,一手支額,一手勾住一名嬌俏清倌的腰肢,喝了一口那清倌喂過來的酒,贊一聲「好香」,方漫不經心地看向水溶,開口道︰「世兄不要板著臉了,喝清酒有什麼意思?叫清倌兒陪著才風雅嘛。何況又是我生辰,咱們今天只談風月,開開心心才合我的心意。」
話音剛落,另一位華服公子笑著接口道︰「世子說的是,只是逢場作戲而已,北王爺何必如此古板?」此人乃南安王的庶子,名喚蕭楠,與李明佑交情最好。
眾人聞言都起哄,紛紛附和,水溶無可奈何,只得道︰「罷了,我一人說不過你們這麼多張嘴,你們愛怎麼就怎麼吧,只是我是不需人陪的,你們只管樂去,讓我獨自喝酒就是了。」說著,果然拿了一盞酒、一個酒杯,起身走到窗下。
李明佑听了,大笑了兩聲,言談間甚是不羈︰「北王爺如此正經,我倒不好勸了。」桃花眼四下流轉,若有所思地道︰「這些清倌兒,是我為了今天的聚會,特意挑選的,在京城算得上數一數二。北王爺竟然看不上,也不知什麼樣的美人才能入王爺的眼。」
可巧這時有伙計進來送酒,听了這話接口道︰「世子選的人,當然是極好的,只是依小的看,卻比不上今天來的一位女客。」言談間甚是熟絡,顯然李明佑是這兒的常客。
李明佑听了,登時坐直身子,挑眉道︰「真那麼出色?」
伙計搖搖頭,笑道︰「那姑娘是好人家的女孩,臉上罩著面紗呢,哪里看得清。」
李明佑撇嘴道︰「既然看不清,你又來說什麼嘴?」
伙計笑道︰「那姑娘容貌雖瞧不著,但通身的氣派,讓人一看就覺得清貴。何況,她貼身的丫鬟姿容乃是中上,主子豈有不出色之理?」抬頭指了指右側的房間,接著道︰「小的怎麼敢睜眼說瞎話?那姑娘如今就在隔壁房間坐著呢,世子若不信,去看一看立見分曉。」
李明佑見他說得信誓旦旦,心中信了幾分,軒眉道︰「你這酒樓每天來來去去那麼多人,還是頭一次听你這麼夸獎人,我就當你說的是實話,下去吧。」
伙計听了,忙頷首哈腰,恭敬退了出去。
蕭楠見李明佑自听了伙計之言,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連清倌送到唇邊的酒都不喝,便取笑道︰「李世兄听到有美人,立刻失了心魂,只可惜那姑娘是好人家的女孩,世兄就算心動,也看不見模不著,只能干流口水。」
李明佑呸了一聲,笑著道︰「你這話忒猥瑣,若真是好人家的女孩,我只欣賞,絕不會褻瀆。」朝蕭楠身邊的清倌努嘴,旋即道︰「好好伺候蕭大爺,別讓他胡說八道,打擾我的雅興。」
蕭楠大笑,沒有再說什麼,只攬住身側的清倌,恣意調笑。
有他帶頭,其他公子哥兒自然有樣學樣,一時之間,室內滿是風月之言,好不熱鬧。
水溶被他們鬧得頭疼,開口道︰「我去樓下走一走,醒醒酒。」
李明佑渾不在意,點頭應了,水溶便起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