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與雪雁、春縴敘了一會子話,不久倦意涌上,便合上雙眼,又沉沉睡去。
再醒來時,已近午時,黛玉精神已經好轉,便喚過雪雁,起床梳洗。
水溶事事留意,早命人備了幾套嶄新的衣衫,但黛玉卻不肯取用,只讓雪雁將自己穿慣的衣服拿出來換上。
黛玉問起女乃娘王嬤嬤,雪雁回道︰「北王爺體恤王嬤嬤年事已高,將她安頓在偏院歇息,姑娘放心罷。」
黛玉點了點頭,待她穿戴整齊,春縴便道︰「該用膳了,姑娘且稍等一會兒。」說著,便起身出去了。
須臾,春縴轉身回來,身後還隨著兩個妙齡女子,皆是十五六歲左右,膚色白淨,穿一身桃紅銀絲衣裙,很有小家碧玉的風姿。
兩人甚是乖巧,一見了黛玉,便含著笑容,伶俐地福身請安,身材略高挑的道︰「奴婢紫蘭,見過姑娘。」指了指另一個嬌俏活潑的侍女,旋即又道︰「這是紫月,奴婢與她都是王爺院子里的婢女,是王爺指名讓奴婢到這兒來伺候姑娘的。」
黛玉見她言語恭敬、神色溫婉,心中暗自贊嘆,盈盈笑道︰「王爺太客氣了,哪里敢勞動兩位?我有隨身婢女,兩位還是自便吧。」
紫蘭忙道︰「王爺已經說了,讓奴婢們視姑娘如郡主一般伺候,姑娘有事只管說,奴婢莫不應從。」
黛玉見她神色堅決,只得罷了,嘆道︰「如此,就勞煩兩位了。」
紫蘭連聲說不敢當,招呼了紫月一起,端了清爽可口的小菜、白粥進來,擺在房中的楠木嵌螺桌上,伺候黛玉用膳。
黛玉素來吃得少,但今日的粥熬得香甜稠軟,十分合胃口,竟喝了小半碗,每樣小菜也都吃了兩口,方才放下筷子。
雪雁甚是心喜,因道︰「姑娘今兒個胃口倒是不錯。」頓了一頓,看著紫蘭、紫月,微笑道︰「東西都是兩位姐姐自己動手備的,兩位如此用心,真是多謝了。」
紫月生性大膽活潑,看著容色絕麗的黛玉,格格一笑,婉聲道︰「姑娘知書達理,身邊的婢女也乖巧懂事,可見姑娘平時教導有方。」
黛玉微微一笑,滿室生光,並沒有說什麼謙遜的話。
紫月見她這一笑之間,仿佛春花綻放,嬌美不可方物,心中更是贊嘆,這樣美麗的女子,實在世所罕見。
王爺千叮嚀萬囑咐,命自己用心照顧她,只是不知這女子到底是什麼身份,與王爺又是什麼關系。
黛玉並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道︰「勞煩兩位為我費心,時候不早,且請去用膳吧。」
紫月听了,忙暫時放下心中的思量,微笑道︰「姑娘身邊這兩位侍女勞累多時,不如讓她們先去用膳,待會兒再來替換奴婢。」
黛玉擺手道︰「那倒不必,這會子我精神很好,不需人照應,你且帶了她們一起去吧。」
紫蘭听她說得懇切,也就點頭道︰「姑娘如此體恤,奴婢就不矯情了,索性一起去吃飯,既熱鬧又方便。」
幾個丫鬟一起動手,將屋里的東西都收拾了,方邀著一起去了偏廳吃飯。
四周靜寂下來,黛玉因吃得有些多,信步走到窗下消食。
剛站了須臾,卻有腳步聲傳進耳中,黛玉吃了一驚,往窗外看時,正看見水溶背著手,匆匆走了進來。
北靜王水溶今天只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平常衣飾,因為身高且直,形容瀟灑,顯得容色俊秀,風度翩翩。
水溶察覺到她的目光,忙止住步子,因此刻回避已經來不及,便拱手道︰「小王唐突了,還請姑娘見諒。」
黛玉少與外男見面,有些手足無措,但她並非矯揉造作之人,見都見了,再糾結禮教實在多余,便回了一禮,婉聲道︰「王爺這話太客氣了。」頓了一頓,鄭重了語氣道︰「之前在賈府,多虧王爺施加援手,民女才能月兌離虎口,只是民女無以為報,實在慚愧。」
水溶臉上微紅,打躬道︰「姑娘說這話,真是愧死小王了,都是因為小王,才令姑娘陷入困境,幸好一切尚來得及挽回,不然,小王只怕會終生不安。」
定神看著黛玉,見她穿著煙粉色的軟羅對襟雲裳,滿頭青絲,只以一枚碧玉釵挽住,另簪了兩朵小珠花,妝容甚是清淡。
衣裳半新不舊,但她娉娉婷婷立在那里,兩彎似蹙微蹙罥煙眉,一雙盈盈生光含露目,如姣花照水一般嫻靜婉約,別有一段綽約風姿。
水溶心中一陣悸動,又一陣慶幸,如此傾城女子,總算沒有落到紅顏薄命的下場。
黛玉福身道︰「王爺何出此言?那天民女莽撞,還口出無狀,實在有些對不住王爺。」
那日求助北王爺遭拒,黛玉一氣之下,甚是失禮,如今回想起來,尚記得那天水溶並非撒手不肯管,而是以為事情尚有轉圜的余地,才勸自己忍耐。
黛玉憶起這些,隱隱覺得當初自己過分了些,加上昨日水溶在賈家一反溫雅之態,以強勢之姿為自己出頭,更是令黛玉感佩,對北王爺的印象已然改觀。
水溶忙又回禮,正要開口時,
卻听得有人格格笑了幾聲,旋即听得她道︰「哥哥,你在與誰對拜呀?」
聲音婉轉,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盤一般,格外輕靈悅耳。
黛玉、水溶都吃了一驚,一起回頭張望。
黛玉心中暗自懊惱,竟然只顧著說話,連有人來都沒察覺。
定下心神細看,卻見幾個侍女簇擁著一個妙齡少女,如眾星拱月一般款款而來。
那少女十二三歲年紀,穿著大紅的錦繡雲衣,梳著流雲髻,渾身上下環佩叮當,別有一股嬌美英姿。
那少女走得飛快,不過須臾就到了水溶面前,望著水溶的目光透出一絲頑皮,澹澹而笑︰「哥哥還沒答我的話呢,你在我這院子里,與誰對拜來著?看起來倒有點像別人成親的架勢。」
黛玉聞言,臉上紅撲撲的,似曉霞一般,低下頭沒有言語。
水溶也被她的話鬧了個大紅臉,軒眉道︰「濛兒你說的是什麼話?」咳嗽了一聲,低聲斥道︰「你如今是公主的侍讀,身份已經不一般了,怎麼說話還是像小時候一般沒心沒肺?」
那少女卻是水溶同胞妹妹,郡主水濛,素來膽大,听了水溶的呵斥,也不以為意,反而笑盈盈地道︰「我怎麼沒心沒肺了?大老遠我就看到你在跟一個姑娘對拜,一個福身,一個作揖的,難不成我竟看錯了?」
水溶心中煩惱,有心斥責,但見黛玉一臉嬌羞的模樣,不願讓她覺得尷尬,自己轉了話頭道︰「我不與你扯了,你此刻不是應該在宮里嗎?怎麼回來了?」
水濛撇嘴道︰「哥哥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讓我正正經經當侍讀,實在是為難人。我捱了這幾日,實在受不了,就找公主告了假,回家來歇一歇。」明眸轉了一轉,透出一絲狡黠,卻是在水溶變臉色之前轉了話頭,笑吟吟地道︰「別說我了,還是先讓我看看與哥哥對拜的女子是什麼模樣。」言罷徑直走到窗前,朝屋內張望。
眼光流轉處,瞧見盈盈而立的黛玉,見她眉如遠山、顏似朝霞一般,妝容淡到了幾處,卻越發顯得其人淡雅月兌俗,婉轉裊娜。
水濛又驚又愕,半晌才回過神來,口中喃喃道︰「怎麼會有這般女子?我不信,我不信……」話未說完,已經跺了跺腳,如小鹿一般跑開了。伺候她的侍女見狀,忙都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