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走得近了,黛玉的面容清晰落進陳月容眼簾,只見其人眉目宛然,身姿窈窕,若柳扶風一般嬌弱。
縱然陳月容自負美貌,見了這般女子,也有自慚形穢之感,就算再不情願,也必須承認,自己是遠遠及不上的。
陳月容忍住心中的嫉妒,在黛玉身邊轉了一圈,冷笑道︰「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仔細看,也不過如此。」
黛玉心中錯愕,不知她的身份,也不明白她的敵意從何而來,含了一抹不卑不亢的笑容站在當地,沒有言語。
紫月忙走上前來,笑看著陳月容,開口道︰「陳大小姐怎麼有空出來?」
陳月容哼了一聲,聲音有些冷淡︰「這王府是我表哥的,難道我不能四處走動嗎?」言罷,卻是斜睨的黛玉,目光中含著惱怒之色,冷笑道︰「你到底用了什麼手段,將表哥迷得神魂顛倒?哼,狐媚子就是狐媚子,只會用歪手段,一點臉面都不顧。」
黛玉性情素來冷淡,本不在意別人說什麼,但此刻被陳月容無端罵了一場,就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也冷冷道︰「我自問循規蹈矩、問心無愧,姑娘這狐媚子的話從何而來?姑娘既說是北王爺的表妹,如何出口傷人,壞人名聲,難道連自己的身份也不顧了?」
陳月如登時大怒,指著黛玉說不出話來,陳氏見狀快步走過來,皺眉盯著黛玉,淡淡地道︰「哎呦,嘴皮子還真厲害,如此了不得,你且告訴本太妃,你到底是什麼來頭?」
黛玉听她話中之意,知是水濛口中的太妃陳氏,斂衣行了一禮,不卑不亢地道︰「民女乃姑蘇人氏,見過太妃。」
陳氏冷笑道︰「本太妃問你家世,你卻故意敷衍,是誠心跟本太妃過不去嗎?」
黛玉听了,明白她存心找茬,卻不能不答,挑眉正要說話,卻有個男聲遙遙傳來,穩重低沉︰「林姑娘素來舉止有度,母妃何出此言?」
卻是水溶。
眾人回頭看時,卻見他從一顆桂花樹下轉了出來,眉眼間含著淡淡的惱怒之色,與平時的清朗從容截然不同。
雖然之前黛玉有言在先,讓他不必相送,但水溶不知怎的,一想到黛玉要走,就覺得很不舒服,這才暗中相送。
此刻見陳太妃、陳月容合伙為難黛玉,心中自是憤怒,也就顧不得失面子,冷然站出來給黛玉解圍。
水溶踱著步,向陳氏打了個千兒請安,淡淡道︰「見過母妃。」
陳氏冷冷一哼,道︰「你眼里還有我這個母妃嗎?」指一指黛玉,冷笑道︰「也不知你從哪里招惹來這個女子,竟還帶到府里來胡鬧,也不怕壞了我們府里的名聲!」
水溶一拂衣袖,眸中竟有清寒如冰的冷意,沉聲道︰「母妃這話從何而來?這林姑娘是好人家的女孩,乃溶親自邀進府中,給濛兒作伴的,如何到了母妃嘴里,竟扯出些不干不淨的話了?」
頓了一頓,加重了語氣道︰「溶因母妃是父王繼室,一向禮敬有加,從無怠慢之處,但母妃自己也應謹言慎行,如何一開口就壞人名聲?母妃輕看溶不要緊,但女兒家的名聲比性命還重要,林姑娘冰清玉潔,母妃怎麼能不問青紅皂白,就將髒水往她身上潑?難道母妃竟連自重都忘了嗎?」
听到水溶慷慨陳詞,眾人神色各異,黛玉心中驀然涌起一抹暖意,陳氏臉上白了又紅,繼而又轉為青色,煞是精彩。
陳月容心中越發惱恨,看著黛玉的目光仿佛要噴出火一般,叫道︰「表哥自是坦蕩無私,但這姑娘一看就是個狐媚子,只怕是打著給郡主作伴的旗號,暗地里卻想勾引表哥,攀上高枝兒呢!」說著走到水溶面前,撒嬌道︰「表哥你信我,只有我對你是最真心的,我……」
話未說完,水溶已經揚起手,劈面打了陳月容一個耳光,冷笑道︰「林姑娘是什麼樣的人,本王最清楚不過,輪不到你來胡說八道!」
陳月容伸手捂著臉,神色間滿是不敢置信之色,委屈地道︰「表哥你打我?你為了個狐媚子,竟不顧我是你的表妹嗎?」
水溶冷笑道︰「有臉污蔑別人,卻沒想過自己的所作所為,林姑娘舉止有度,可從沒像你一般,時不時到本王面前撒嬌賣痴,一點臉面都不顧。你往本王身上潑髒水沒關系,但你不該敗壞林姑娘的名聲。」
瞥了她一眼,聲音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你別喊本王表哥,你這樣的表妹,本王消受不起!之前本王就說過,你要留在這里可以,但得循規蹈矩,今日看,你一點都沒將本王的話看在眼里。哼,既如此,你且下去收拾,待會兒本王就派輛馬車,將你送回陳家,好好學些規矩,免得將來累人累己!」
這一番話將陳月容噎得幾乎透不過氣來,總算她還有幾番心計,暗自掐了自己一把,落淚道︰「表哥為了個狐……不相干的人,竟要趕走我嗎?」
雲鬢花顏,美目含淚,仿佛梨花帶雨一般,水溶卻不看在眼里,只是冷笑道︰「本王一言既出,絕不收回。」言罷,卻是看也不看陳月容,轉首向陳太妃道︰「母妃心里的算盤,溶心知肚明,母妃近年來養尊處優,以後還是好好管教兩個弟弟,至于其他的事情,母妃實在不必操心。」頓了一頓,又加了兩句︰「倘若母妃肯听溶的勸解,將來兩個弟弟的前程,溶自會用一番心思打點,溶言盡于此,還望母妃以後三思而行。」
他這番話綿里藏針,含著警告之意,陳太妃氣得目瞪口呆,但被水溶的氣勢所震,心中甚是忌憚,白著一張臉默了半日,方向陳月容道︰「我們一片好心,奈何別人不領情,還在這里呆著做什麼?」言罷拂一拂袖,轉身去了。
陳月容心中恚怒不已,但終究不敢再惹水溶,冷著一張俏臉,擰了擰帕子,怒氣沖沖地走了。
待兩人去後,水溶方收起渾身的清冷,轉而換成一片溫和,向黛玉道︰「今日無端讓姑娘受辱,溶實在愧疚,還請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他的眼底,有清淺的愧疚和深深的關懷。
黛玉淡笑道︰「閑言碎語民女已經听慣了,今日這事傷不到民女,王爺不必不安。」
水溶听了,凝睇著她嬌顏上一抹影子般的笑紋,知道今天之事終究在她心中留下了陰影,不由甚是心疼,卻也知愧疚無用,只暗自下定決心,今後一定要在黛玉身上多多用心,護她周全。
他心中的思量,黛玉自是不知的,只是朝他一福,淡笑道︰「時辰已經不早,民女先行辭別,王爺就此止步吧。」
水溶听了,只得斂了心神,拱手還禮,看著黛玉在雪雁的攙扶下上了車,絕塵而去。
車輪轆轆,坐在上面很是安穩,很快就出了北王府。
黛玉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晨光下的北王府,華麗精巧,自是繁華富貴之地,卻不是久留之地。
此生身如浮萍、不由自主,從今以後,海闊天空,任由自己揮灑,侯門富貴之地,再也不願涉足。
她以為此番離去,日後便與陳太妃姑佷再無瓜葛,誰想日後風起雲涌、波瀾迭生,竟與這二人有莫大的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