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知道在老人家面前突然下跪,很可能嚇壞老人家,可是一直察言觀色,等候適當的時機點,實在很不干脆,既然已經有了決定,那就速戰速決,反正老人家就坐在躺椅上,就算因為她的「驚嚇」而暈倒了,也不用擔心會摔傷,總之,她不想讓自己的心繼續懸在半空中了。
「這是干什麼?」齊老夫人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面對姚以樂突如其來的下跪之禮,臉上的表情不見一絲絲波動。
深呼吸,她一口氣說了。「請女乃女乃同意我和齊孟石離婚。」
「那個小子說要離婚嗎?」齊老夫人的聲音很平靜,好像她們在討論的是鄰居家的狗媽媽生了幾個狗兒子,因為她對自己有信心,不管多大的事,最後都會變成小事一件。
她挺起胸膛,一副很豪爽的說︰「不是,是我,我不想繼續守在他身邊了。」
「你不是很愛他嗎?」這句話其實是肯定句,齊老夫人會選她當孫媳婦,其中有個人偏愛的成分,但是更重要的是在她眼中看見無法隱藏的愛意,這份愛意很深很深,深到連周遭的人都會深受吸引,很想成全她。
「是啊,因為很愛,所以想放他自由。」在他人眼中,她好像很帥氣,結婚和離婚都是一樣,說嫁就嫁,說離就離,唯有自己知道,這個決定讓她宛如在鬼門關走了一圈,絕望的心情難以想象。不是不愛,而是愛得太深了,寧可自己痛,也不要他為難。
齊老夫人的神情轉為嚴肅。「女乃女乃還是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因為他心里有另外一個女人。」
「傻丫頭,誰沒有過去,只要用心經營,他的心一定會在你身上。」
她搖了搖頭。「女乃女乃,抓得太緊了,只會讓彼此喘不過氣來。」
「你的意思是說,你並沒有放棄,只是想松開手嗎?」
放棄和松開手不是相同的意義嗎?若非放棄了,又怎麼會松開手?不過,她不想糾正女乃女乃,因為最重要的關鍵不是她。「我要不要放棄,決定權不在我身上,而是在齊孟石手上。」
齊老夫人當然明白她的意思,如果齊孟石一直無法從過去走出來,姚以樂就是對他有再多的愛也會冷卻下來。
「相信女乃女乃跟我想的一樣,只要齊孟石幸福就好了。如果他跟我在一起一點也不快樂,女乃女乃看了也會難過,還不如讓他選擇真心想牽手走一輩子的女人。」
略一思忖,齊老夫人拍了拍身旁的沙發圓凳子。「起來吧,過來這里坐。」
「女乃女乃還沒答應我。」言下之意,沒有得到女乃女乃的同意,她不會起來。
「你跪在那里,女乃女乃沒辦法好好的跟你說話。」
她很堅定的搖搖頭,非要等到她的答案。
「女乃女乃不是那種無法溝通的人,你過來這里坐,我們慢慢聊。」
她們這樣子僵持不下,也不會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于是她起身走過去坐下。
齊老夫人溫柔的握住她的手。「丫頭,女乃女乃同意你剛剛說的話,可是,女乃女乃並不認為那個小子對你毫無感情,你不也看見了,他一直試著為你們的婚姻努力。」
「女乃女乃應該了解他,他就是這麼有責任感的人,無論他今天娶的是誰,他都會這麼做,這不代表他對我有其他的感情。」
「不,不是女乃女乃在安慰你,女乃女乃真的看得出來,他對你不是出于單純的責任,而是將你放在心上。我比你還了解那個小子,他沒辦法裝模作樣,勉強得了今天,勉強不了明天,真正的心思隱藏不了。」
她張開嘴巴又閉上,是安慰也好,不是安慰也罷,女乃女乃總是出于好意,實在不忍心反駁。
見她似乎沒有打消念頭的跡象,齊老夫人趕緊再接再厲。「你們兩個結婚不過三個月,難道不能再多給他一點時間嗎?」
「女乃女乃,我不是不願意給他時間,只是感情的事勉強不來。」
「女乃女乃搞不懂你們年輕人的感情觀,只是知道一件事——真心付出,一定會得到回報。」
她知道女乃女乃不會輕易妥協,可是也太難纏了……沒辦法了,這會兒只能給老人家留點期待。「離婚還是可以再結婚,只要齊孟石有心想要我成為他的妻子,我會等著他將我追回來。」
齊老夫人兩眼瞬間綻放十萬伏特的光芒。「那也用不著離婚啊。」
她突然有一種不妙的感覺。「我不明白女乃女乃的意思。」
「你暫時搬回娘家,如果他要你這個妻子,自然會卯足全力將你追回來。」
「這……」
「你不用擔心,女乃女乃保證不會強迫他把你追回來。」
是嗎?這根本是女乃女乃打的如意算盤,威脅利誘逼他將她追回來,這麼一來,豈不是回到原點?
「你不相信女乃女乃是嗎?」
「他是不是真心想將我追回來,我感覺得出來。」她離婚是為了成全他,分居對他一點益處也沒有,這可怎麼辦?
「是啊,真心與否隱藏不了,那你還擔心什麼?」
頓了一下,她小心翼翼道︰「如果我一直感覺不到他的真心,我們總不能一直分居吧。」
「雖然你是女乃女乃唯一認定的孫媳婦,可是女乃女乃不會自私的用一個有名無實的婚姻綁住你,若是一年之內,那個小子沒辦法打動你的心,將你追回來,女乃女乃不會阻止你們離婚。」
一年不過三百六十五天,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熬過去之後,她放下了,而他也自由了。
「女乃女乃,我們就這麼說定了。」她很自然的伸出手,就像小時候每次跟她的石頭哥哥訂下約定一樣,齊老夫人當然不介意跟她打勾立約,因為她相信,齊孟石那個小子一定會把這個孫媳婦追回來。
停好車子,熄火,過了大約一分鐘,齊孟石方才拿起公文包,打開車門下車。
背靠著車門,他抬頭望著位于二樓的臥室,燈火熄滅,姚以樂想必睡著了吧。
當她說出「我們離婚吧」這五個字,他整個人一直陷在一種忐忑不安的狀態中,如果她繼續吵著要離婚,並且直接遞出離婚協議書,怎麼辦?下了班,該回家了,可是擔心害怕,不自覺的就想拖延回家的時間,拖著拖著,竟然已經深夜了。
不管如何,今天總算可以避開這個棘手的問題。
可是當他躡手躡腳的進入房間,看到的卻是一片空空蕩蕩,棉被整整齊齊的鋪在床上……姚以樂呢?
手上的公文包掉落在地,他腳下的步伐不自覺加快,先到露台找人,再到浴室找人,最後很自然的走向更衣間,原本騰給姚以樂擺放衣服的櫃位全部清空了……眼皮不安的跳動,他隱隱約約知道大事不妙了。
這時,齊妍心的聲音從房門口傳了進來。「嫂子搬回娘家了。」
從更衣間沖了出來,他力持冷靜。「你說什麼?」
「嫂子得到女乃女乃的同意,搬回娘家了。」齊妍心的聲音不自覺的上揚,不難听得出來她有多生氣,這個可惡的哥哥,竟然將那麼好的女人氣跑了。
「女乃女乃同意姚以樂搬回娘家?」
「對啊,要不然,她怎麼有可能帶著那麼多行李從這里離開?」
沒錯,可是,女乃女乃怎麼可能同意姚以樂離開?
齊妍心冷冷一笑。「我可以猜得到哥哥現在在想些什麼,女乃女乃怎麼會同意她寶貝的孫媳婦離開?是啊,真是不敢相信,據說是嫂子向女乃女乃下跪,不過她們談話的內容我就不清楚了,若是你有興趣,親自去問女乃女乃吧。」
下一刻,齊孟石像一陣狂風的奔了出去,齊妍心驚嚇的往後一彈,差一點被撞飛,不過,這是什麼情況?擔心老婆跑掉了嗎?她趕緊跟過去了解狀況。
下了樓,齊孟石在齊老夫人的房門上敲了三下,也不管老人家是否睡覺了,報上名字,便自動開門進入房間。
齊老夫人已經躺在床上了,不過手上握著一本書,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淡然道︰「你這個小子怎麼會變得這麼沒有規矩呢?女乃女乃都上床了,就是天塌下來,也要等到明天早上,你不知道嗎?」
緩了一口氣,他試著讓情緒平靜下來。「听說女乃女乃讓姚以樂搬回娘家?」
「你不是不管老婆了,老婆搬回娘家對你也沒什麼差別啊。」
「難道女乃女乃不知道這是分居嗎?」
「從一開始,你看待你們婚姻的態度不就是隨隨便便嗎?兩人住在一起或者分居,對你來說應該都無所謂吧。」
「我對婚姻從來沒有隨隨便便,只是需要一點時間調整自己的心情。」
「你調整好了嗎?」
「女乃女乃應該看得出來,我對我的婚姻並不是完全沒有付出。」
「是啊,女乃女乃看得出來,可是,那又如何?你結婚的對象是姚以樂,如果她感覺不到你的真心,你還是一個不及格的丈夫。」
「我還需要一點時間。」
「結婚已經三個月了,還不夠嗎?好啊,那兩個人就暫時分開來。」
「女乃女乃真的認為我們分居比較好嗎?」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分居總比離婚好吧。」
始終保持平靜的面孔龜裂了,他不自覺的拉高嗓門。「這是什麼意思?」
「我相信那個丫頭不會一句話都沒跟你說過,就直接找上我,那你應該了解她的心情,她想結束跟你的夫妻關系。是啊,換成是我,也無法容忍丈夫心里惦記著其他女人,還要她繼續守著你,這對她太不公平了。」
他想為自己辯解,可是,這是事實啊。
「基本上,我已經同意你們離婚了,就像孫媳婦說的,如果你不幸福,女乃女乃也會難過。想開了,你們的婚姻要不要繼續走下去,女乃女乃也不堅持了,可是一想到即將失去這麼討人喜歡的孫媳婦,實在舍不得,只好暫時讓你們兩個分開來。」
女乃女乃同意他們離婚了?這一點他完全沒有想到,總以為女乃女乃一定會堅決反對到底……不,應該說,他希望女乃女乃堅決反對到底,他就可以阻止「離婚」這個問題繼續發酵,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可以說服女乃女乃站在她那一邊。
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喉嚨好像被什麼掐住似的,當初,他冷言冷語表明只想要一個听話不惹麻煩的妻子,她還毫不猶豫的嫁給他,如今,她怎麼可以如此毅然決然的放開他。
「女乃女乃已經沒有力氣管你們了,決定權在自己的手上,如果想要這個老婆,就想辦法把人追回來,要不,你就去找尋自己想要的幸福,也讓她可以擁有自己的幸福。」齊老夫人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
是啊,她應該擁有自己的幸福,可是,一想到她可能跟另外一個男人共組家庭,為什麼他的心覺得很郁悶很不舒服?她說嫁給他,是因為想成為幸福的女人,那麼,她的幸福應該在他身上,離開他嫁給別人,她還能夠擁有幸福嗎?如果她不幸福,他的心可以平靜安穩嗎?
「不過,女乃女乃可要提醒你,不管最後你做了什麼決定,將來不要後悔了,責怪女乃女乃沒有阻止你。」齊老夫人絕對不承認這是威脅,這是出于好意的警告。「好啦,我累了,要休息了。」
齊孟石像一只斗敗的公雞轉身離開房間。
門一關,齊老夫人的唇角瞬間往上飛揚。就說嘛,她這個老太婆看得可是一清二楚,這個小子怎麼可能不在乎那個丫頭呢?
她就放寬心好了,靜靜在旁邊看好戲,相信這個小子一定會把那個丫頭追回來,說不定明年還可以讓她抱到曾孫……她是不是應該先幫曾孫取名字呢?最好取蚌中性化一點的名字,無論是男孩或女孩都適用。
小周末的夜晚,酒吧里滿滿的都是人,即使格調再怎麼高雅,也免不了變得有些吵雜,不過,齊孟石完全听不見四周的聲音。
一口氣喝光手上的酒,他不知道是第幾次將酒杯推給酒保,轉眼間,酒保又遞上一杯。
姚以樂主動提起離婚,女乃女乃也將決定權交給他,按理,他應該覺得豁然開朗,有一天當他找到小平安,就可以兌現當初的承諾了,可是,為什麼他的心只有空空蕩蕩的感覺?好像失去什麼似的。
夜里躺在床上,再也聞不到屬于她的味道;早上醒過來,再也看不見她純淨的睡顏,屬于她的一切都消失了,可是她的身影卻越來越清晰,他無論走到何處,他都會看見她……他們在一起的日子如此短暫,為什麼她的身影卻如此鮮活明亮的在眼前晃來晃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