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李氏開口,梁氏就笑道︰「我是香樟的二伯娘 !你一定是那奉家姑娘的娘家人吧?」那婦人點頭道︰「我是奉溪的姑姑,原來是香家二伯娘啊,真是失禮了!」
李氏擋在了梁氏跟前,沖那奉姑姑笑道︰「這頂著日頭說話多熱呀!我們往前走,去看看我家另一處的房子!」她胳膊肘一推,就把梁氏推到了一邊。
梁氏自然很不服氣,受了香草和辛寡婦的氣不說,李氏也給她氣受。為了賣點胡豆,自己容易嗎?到這會兒還餓著肚子 !她心里著實不舒坦,沖香草喊道︰「香草,你上次不是說香樟在城里宿姐兒嗎?是哪家的?」
食店里瞬間安靜了下來,但這份安靜顯得異常恐怖。食客們和門口坐著納涼看熱鬧的人,以及許氏等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陳銀兒。香草發現李氏的瞳孔開始張大,青筋浮現,雙手緊握成了拳頭,從未見過李氏這樣恐怖的表情,仿佛怒火一觸即發。
李氏忙用胳膊踫了香未一下,說道︰「莫在這兒廢話了,關我們啥事啊!趕緊走吧,帶奉家姑姑去看屋子呢!」
家里其他人都瞪著李氏夫婦,牙齒咬得緊緊的。誰也不肯動手去泡茶。香草走過去小聲對許氏說道︰「過門都是客,況且金大姑在呢。」
金大姑听著香草這話有點懷疑了。她畢竟是經驗老到的媒人了,話到這份上,她听出點玄機。真看處了。
香未丟下八十文錢,狠狠地瞪了香草一眼。四個人剛想轉身離開時,旁邊那一直沒吭聲的年輕後生拍了一錢銀子在桌上,怒氣沖沖地喊道︰「收錢!」
李氏冷冷地看著香草說道︰「你大堂哥雖說當秀才領不了多少月銀,可我們家不窮,那點東西還送得起。倒是你啊,香草,去牢里看過你爹和兩個哥哥了嗎?傷好些沒有?是不是在外面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才遭此橫禍啊?」
「陳銀兒!」陳銀兒月兌口而出,「那上面刻著一個銀字,是我之前送給香樟的!還有香樟送給你家姑娘的兩支簪子也是我的!」
奉家姑姑忙說︰「那兩支簪子可漂亮了,一支嵌了瑪瑙,鳳頭叼著一串紅瑪瑙珠;另一支瓖了一大五小的碧玉,十分漂亮呢!」
奉家姑姑好奇地打量了香草一眼,笑問道︰「這店是你自己開的?」香草也不跟李氏客氣,直接坐了下來說道︰「我自己哪里能行,還不是多虧了我娘和妹妹,以及姨娘一家子幫忙,旁人哪里肯舍得出手呢?」
「來來來,坐進來歇一會兒,喝口茶再走!」李氏居然拉著奉家姑姑坐下了,還招呼金大姑進來。金大姑是知道她們之間的糾葛的,臉上有點尷尬了,沖香草笑笑。香菜點點頭,說道︰「您進去吧,我會看著辦的。」
香草忙拉著她勸道︰「陳姑娘,你先冷靜一下!」
奉家姑姑皺了皺眉頭說︰「難道正是因為太聰明了,所以才自以為天下第一,不用攻書也能考狀元?」李氏忙接過話笑道︰「對呀!對呀!所以香槐才去宿花柳的呀!香草想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對了,你手腕上的那只銀鐲子是香樟送的吧?」
「香草呀,來壺好茶呀!」李氏忽然變得熱情了,「听說你這兒最好喝的蜜棗桔花茶,來一壺,給奉家姑姑解解渴。」
辛寡婦泡上一壺子蜜棗桔花茶遞給了香草。香草給他們一一倒上了,然後笑道︰「小店只有粗茶,請奉家姑姑莫介意。」
奉家姑姑勸道︰「曉得她是傻子就莫跟她計較了,好歹親戚一場,走吧!」
香未一掌將她推開,她險些摔在地上。陳翠兒和香草忙把她扶了起來。她沖奉家姑姑喊道︰「把鐲子還給我!那是我的!」
香草含笑答道︰「可不是嗎?好歹給查出來了,就是那個孫牢頭呀!大伯娘,您不曉得嗎?孫老頭已經給卸了職,挨了二十大板子,要死不活地回老家去了!我還听說,那個賄賂他的人也受了牽連,被逐出學館了呢!」
陳銀兒月兌下自己手腕上的那只銀鐲子,激動地晃了晃說道︰「你們瞧瞧,這只跟那只是不是一對的?這是我一個月前在祥玉軒打的,上面還刻著我的名兒呢!」
陳銀兒沒答話,嗖地一聲站了起來,轉身拽住了奉家姑姑,強行取她手腕上的銀鐲子!奉家姑姑嚇了一跳,驚呼道︰「你也瘋了嗎?光天化日之下搶東西!」
梁氏不依,挺著脖子說道︰「啥日子?就算是觀音大士的生辰又咋樣?我說得是實話!那天,你是不是說了香樟宿姐兒?你自己說!」
香草暗暗覺得好笑,回答道︰「大堂哥是啥人我倒真還不清楚,反正我一直很崇拜三堂哥,他讀書那叫一個厲害呢,一目十行呀!」
「還給我!」陳銀兒有些倔強,又撲上去搶。李氏和香未連忙護住奉家姑姑,喝道︰「再鬧就抓你綁起來了!」
「她要是敢亂來,我非跟她拼了不可!」
那奉家姑姑是听聞過香草大名的。她面帶異色地問道︰「這就是和唐家少爺私奔的那丫頭?」
門邊的梁氏接過話說道︰「錢都給拿去包姐兒玩兒了,哪里還有錢給你呀!分明是想吃白食!」
「那是應當的,快成自家人了,不必那麼客氣!」李氏笑容滿面地說道。
香未喝道︰「我看你欠抽!該叫老二把你綁回去好好喂頓藥湯!香槐不爭氣,那也是你管教不嚴!我家香樟從小就懂事听話,豈會做那樣的事?當初我家香樟多番勸說香槐,可香槐就是不听,那有啥法子?」
「喲?大堂哥每月在朝廷領了那點秀才銀子夠買鐲子的嗎?還外帶兩支簪子呢?不曉得是啥花樣兒的呀?不會是素面扁平簪子吧?」香草故意笑問道。
香草起身,攤開手笑道︰「承惠八十文!」
果然,李氏轉身就喝道︰「老二媳婦,你瘋病又發作了嗎?我家香樟在城里好好地讀書呢!你以為誰都像你家香槐似的喜歡宿花柳啊?」
李氏向香草投來一束冷冰冰的目光︰「香草,你這話啥意思?大伯娘听著有點滲人呢?想當初你拉上唐少爺私奔殉情時,香家早該依了家法活該了你。虧得我們家香樟哀求他爹,說妹妹好歹是一條命,咋能這樣斷送了呢?香樟是個心善的孩子,對你這樣好,你還恩將仇報?」zVXC。
香草冷冷地瞥了這兩口子一眼,打心底地佩服他們會編故事,只怕他們還不知道香樟已經被逐出學館的事吧。她起身道︰「二伯娘,回去吧,吵吵就能吵出結果嗎?那公道自在人心,有沒有做是瞞不過人眼的。」
李氏皺起眉頭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問道︰「你哪兒冒出來的呀?是不是腦子給門夾了呀?瘋瘋癲癲的!你跟那外面的瘋婆子是一家的呀?」
香草輕聲笑了笑,點頭道︰「大堂哥倒真是很會照顧我,不但如此還很照顧我牢里的爹和兩個哥哥。若不是他,只怕我爹和兩個哥哥早死在孫老頭手下了。」
香草剛剛忙完,打算歇口氣就進去吃飯。听見梁氏這麼一吼,她抬起頭來看著梁氏,心想這二伯娘是存心往刀刃上撞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今天女方來大伯娘家相家呢!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人蠢真是沒法子醫啊!
奉家姑姑將信將疑地看了梁氏一眼。梁氏忙辯解道︰「不是我兒子,是她兒子!」
李氏一副恨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口吻道︰「可不是嗎?說起來真不好意思在你跟前提這事。香家臉面都讓她丟光了,可我們家香樟還是心疼這個妹子,里里外外沒少幫忙呀!如今她日子過瀟灑了,就忘恩了!」
李氏接過話道︰「那你更應該報恩了呀!」她忙又對奉家姑姑說︰「瞧見了吧?我家香樟真是個極孝順又善良的孩子。況且,是金大姑保的媒,自然是錯不了的。」
「她不敢,奉家姑姑在呢!」
香草忙拉回陳銀兒塞給陳翠兒,招呼一臉茫然的許氏他們道︰「趕緊帶到後院去,快去!快去!」
李氏回頭瞪了她一眼道︰「我一會兒就叫老二把你綁起來關上!瘋病發了還真麻煩呢!」她回頭對奉家姑姑說︰「你問問香草,我家香樟是不是那樣的人。香樟在城里忙著照看牢里的三伯和兩個弟弟呢!是不是,香草?」她說著用威脅的目光盯著香草,仿佛是在警告香草,說話不得當,小心父兄遭殃。
她說完居然拉著奉家姑姑往香草食店里走來,並指著香珠說︰「瞧見這丫頭沒有,也是香樟的堂妹。她的親事也是金大姑保的媒,下個月立馬就成親了。你瞧,金大姑介紹的人個個都很好 ,要不然咋會這麼快就說成了呢?」
香草以為是飯菜出了什麼問題,忙走過去問道︰「是味道不好嗎……」她忽然愣了一下,眼前這兩位不正是陳銀兒和陳翠兒嗎?
梁氏氣得嘴唇發抖,指著他們說︰「胡說!胡說!不信問香草!」
奉家姑姑點頭笑道︰「前些日子在城里遇上他,他可真客氣呀!非要塞個鐲子給我,還托我捎帶兩支簪子給奉溪呢!真是有心了!」
這話說得李氏有點尷尬了,她忙岔開話題說起了她在鎮子另一處的房子。誰知,梁氏沒走,躲在門邊喊了一句︰「你家香樟就是宿了姐兒,叫陳銀兒呢!」
香草算是看明白了,大伯娘是想以軟制硬呢!她很清楚跟自己硬踫硬是行不通的,倘若由著二伯娘鬧的話,只怕香樟的事就鬧開了。于是,大伯娘立馬就把金大姑和妹妹的婚事扯上了。再讀讀小說網
梁氏听見李氏污蔑自己的寶貝兒子,又氣又急,指著香草說道︰「又不是我說的,是香草說的!那天早上她回來的時候,我親耳听見她說的!那姐兒叫陳銀兒,長得可標致了!」
香草坐在門前,抿了口茶水說道︰「二伯娘,您再鬧下去,三堂哥和魏妙都沒面子了。您還是回去吧,有啥氣改天再來發。您也不瞧瞧今天是個啥日子。」
香未愣了一下問道︰「喲,香草,上你這兒喝壺茶還收錢吶?」香草道︰「大伯又沒做買賣,哪里曉得做買賣的辛苦呀!你們送這個簪子送那個鐲子的,還缺這點錢吶?」
李氏轉頭喝道︰「老二媳婦,你還沒完了?我告訴你,我們香樟要娶的是奉家的小姐奉溪。那姑娘知書達理,俊俏標致,是難得的好媳婦。那些城里賣肉賣笑的姐兒算個啥呀?就算這世上沒女人,也斷不會娶她們呀!不干不淨的比那豬圈里的豬還髒呢,你家願意要啊?你再胡說,我可撕破你的嘴了!」
不等香草回答,李氏便沖奉家姑姑說︰「你莫介意,我這二弟妹腦子被氣過淨說胡話 !她家兒子好宿花柳,屢教不改,無心攻書,只怕是不能進舉的。所以她才氣得胡說八道呀!」
李氏和香未的臉瞬間就變色了。兩人幾乎同時瞪大了眼珠子,想發火卻不敢發啊!香未舌頭有點打結地問︰「你……你說的是真的?」
奉家姑姑問道︰「你叫啥名兒?」
「你們……」香草指著她們問道,「咋這身打扮?」
奉家姑姑月兌下來一看,當真有個銀字。她氣得將鐲子丟在地上,質問李氏︰「李家伯母,這是咋回事啊?原來真有個陳銀兒啊!」
梁氏好不開心,就算餓肚子等了這麼久,總算有一個歡興鼓舞的時刻。她跳起來拍手道︰「果真有個陳銀兒!果真有個陳銀兒!」
李氏面如豬肝色,頓時點答不上話來了;香未更是一愣一愣的。陳翠兒和辛寡婦拖著陳銀兒往後走,可陳銀兒還在叫罵︰「我真是瞎了眼,居然信了香樟那混蛋東西!他騙我說會娶我,哄了我那麼多銀器首飾,天殺的混蛋,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