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猜得不錯,鎮長找香草的確是為了香家一族的事。香姓在本地是大姓,分布在附近好幾個村落和鄉鎮,加起來也有一百來人,而本鎮是香姓居住最多的地方。
今天的事讓鎮長出了一身冷汗。他對香未父子是失望透頂了,萬一今天事情鬧大了,香吳兩家結下仇怨不說,往後其他人也如此效仿,那就不好管治了。
鎮長對香草說︰「我打算請你出面,好好地收攏一下香家人的人心。我不能眼看著香未兩父子拿著香家人做文章,我想你也不願意吧?」香草笑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我對于族長之位的確沒啥興趣。那些祠堂里的事我一竅不通,也不願意去打理。眼下我的客棧開始修了,我妹妹又要成婚,實在沒有多余的精力來擔任族長之位。不過,您若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我一定幫!」
那村民飛快地跑走了。鎮長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道︰「跑啥跑啊?這一跑還能說清楚嗎?沒干過都成心虛的了!」
蔣二姑嚇得趕緊跑進了屋子。兒子蔣孝山走出來勸道︰「爹,我們未必非要跟香草做買賣,那城里修房子的多得是呢!」「你懂啥呀?」蔣永耀數落起兒子來了,「城里有魏家,哪兒有我們的立足之地?孝山吶,你也不小了,腦子開開竅吧!為啥人家魏妙家能把木材買賣做起來,還能在雙湖縣城買了房子又買鋪子?我們干了這麼些年也就在這鎮上混混而已!你要再不爭氣,我兩腿一蹬,你就只能敗家了!跟你娘一個模樣,看著真叫我心煩呢!」他轉身罵罵咧咧地進了院子。
「一窩啥呀,蔣二姑?」香草故意笑問道。「一窩啥你不曉得啊?還用我說來嗎?那能跟狐狸打交道的還是有啥呢?」
許氏心疼地拉著他說道︰「往後我們要做了親家,保準你有新衣裳穿!」
「只要他們敢,我也不怕這事鬧到縣衙門去!」鎮長說完急匆匆地走了。
蔣二姑不耐煩地說道︰「等人一邊去等,為啥坐我們家門口呢?難看死了!」
「狐狸?」蔣永耀轉頭狠狠地瞪了蔣二姑一眼。
「你不正跟狐狸說著話嗎?不怕今晚我叫上大大小小的狐狸往你被窩里鑽了?」「你……我家可是有照妖鏡的!」蔣二姑著急地說道。「現成拿出來給我照照?看我能顯出原形不?」香草說完就和香辛福山一塊兒笑了起來。
蔣二姑家門口停了好幾輛牛車,幾個男人進進出出往里搬新砍的木頭,這都是附近伐木匠砍了半大的樹送過來的。有個小孩坐在屋檐上,無聊地看著他們來回。蔣二姑從門里出來,皺著眉頭看了福山一眼,抱怨道︰「這哪兒來的一個小孩呀?誰家的呀?坐在我們家門口合適嗎?看上去像討飯的似的!」福山一听,臉紅了大半,起身說道︰「大姑,我不是討飯的,我是等著我叔上完木料回家呢!」
蔣孝山站在原地,無奈地搖了搖頭,嘆氣道︰「難啊!」
香草忽然有了一個主意,說道︰「要不下午讓姐送福山回去吧?」香辛忙道︰「那哪兒行呀?我又不認識地方……」「行!」香草笑著打斷她的話說,「讓表哥送你們回去就行了呀!我和娘是不敢再去了,怕廖慶的姑姑吃了我們呢!所以這事只能交給你了。下午,我們備足了禮,你好好送福山回去!」
「其實我瞧著那四個人真沒有傷害貞貞的必要。他們之所以偽裝成挖藥人,不就是想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嗎?他們明知傷害了貞貞會引起全鎮人的注意,何必自找麻煩呢?」
香草輕輕搖頭道︰「你沒瞧見今天吳良生的反應有多大,若是真有人闖了他家堂屋,只怕他會拿刀砍人的。你想為啥啊?這不正好說明了他們的確挖了寶貝嗎?而寶貝就藏在吳良生家里!既然有寶貝在手,他們四個有必要為了一顆琥珀去冒這個險嗎?因財起意者恐怕不能排除這鎮上的人吧?」
「傻了吧?」香辛一邊笑道,「叫這些缸子孩兒們,是不是想當娘想瘋了?瞧著人家晉嫂子的肚子大起來了,羨慕了吧?」「我瞧那羨慕的人是你吧?你莫以為我沒瞧見,姨夫一叫研墨,你跑得比小鹿還快呢!為啥呀?不就是想多練練手,給人家廖慶研墨嗎?」「說哪兒去了?孝敬姨夫是應當的呀!研個墨斗能讓你說成這樣,可不敢再惹你這張嘴巴了!」
蒙時讓寶兒把香草送了回去。食店已經準備打烊了,小滿和孟弦正幫著張金上門板子。小滿取笑道︰「听姨娘說,鎮長打算推你做香家族長,你該一聲應了吧!」
「哼!我看未必喲!」阿金拉他到了旁邊僻靜處說道,「你沒聞著嗎?爹最近每次回來身上都有女人的脂粉香味兒呢!那味兒還挺好的,我都用不上那麼貴的脂粉!你要再不上心,只怕你爹就在外面養私宅了!」
香辛摁著他的手笑道︰「拿著拿著,只當是我給你的見面禮兒了!這是我從前帶過來的,樣式舊了點,光色還成。」
蔣孝山很不服氣地嘀咕道︰「魏家算個啥?你心里就是不服氣魏妙的娘沒嫁你,嫁了魏妙的爹!」他媳婦阿金走出來就給了他一腳,他跳起來罵道︰「死婆娘!你找死呀?為啥踹我?」阿金指著他小聲道︰「你腦子不清醒是不是?曉得爹最討厭人家提這茬,你還提啊?當心你爹連帶你一塊兒討厭了!到時候,家里的銀錢你一分都拿不到!」「我爹就我一個兒,往後他蹬腿子了,銀錢還不是我的!」蔣孝山得意地笑道。
鎮長感覺事情很蹊蹺,點頭道︰「你去叫些人,追回來最好,否則這事真是說不清了!記住了,逮著了千萬莫下狠手,打死人是要償命的!」
「福山,去跟帶你來的那位大叔說,下午我送你回去。」福山忙跑去打了聲招呼,便跟著香草兩姐妹走了。他們走後,蔣永耀朝蔣二姑吼道︰「你沒事放啥屁啊?還以為是從前吶?我打算跟那丫頭做筆買賣呢!這可好了,都叫你給得罪了!」蔣二姑嘟囔道︰「我哪兒曉得呀!你跟她做啥買賣呢?又不是沒買賣做?」「放你娘的狗屁!你以為買賣好做嗎?整天在家不干正事!你瞧瞧那個黃大娘,從前跳上房頂地罵香草,這下可好了,遭報應了吧?躺在床上十天半個月都下不來呢!我跟你說,嘴巴再那麼煩人,我就緊緊你的皮子!」
香草和香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香草拉了拉許氏道︰「娘,您也太心急了吧?您跟福山做啥親家呢?您又沒再有個更小的女兒嫁她?這事不能跟福山說,說了他也听不懂。」
蔣孝山臉色大變,忙問道︰「是哪個婆娘啊?叫我曉得了,非勒死她不可!」「沒出息的東西!討好你爹才是正事!哼!」
香草也認出來了,因為廖慶的字真是很特別很好看,所以幾乎能過目不忘。她忙問張金︰「廖慶來了?」張金笑道︰「不是廖慶來的,是一個叫福山的小孩子來的。這孩子挺機靈的,對了,這兒有他捎帶的一封信。」「他一個人?」香草忙從張金手里接過信,香辛伸長了脖子在後面看,可惜她認字不多,更看不懂廖慶那文縐縐的字眼。她著急地問道︰「都寫些啥呀?那是無功不受啥來著?」「無功不受祿!他是說上次我給的銀子太多了,他不能白白受著。听說香珠要出嫁了,特意趕畫了幾副喜慶雙福的字畫送來,聊表心意!」香草笑問道,「姨夫,娘曉得不?」「你娘往汪嫂子家扯龍門陣去了,還沒瞧見呢!要是給她瞧見了,指不定該高興成啥樣呢!」
蔣二姑在旁瞥了香草一眼,冷冷問道︰「喲,怪不得瞧見這麼礙眼呢!原來是一窩的!」
香草擔心地看了鎮長一眼說︰「只怕香未父子要找您說事了,指不定還說是您拿了好處放跑了盜墓賊呢!」
「好看就行了唄!」張金把字畫遞了過去說道,「你們姐倆瞧瞧,猜猜是誰送的?」香辛月兌口而出︰「廖慶的字!」
「啥?」三個人都吃了一驚。張金皺眉道︰「莫不真是他們吧?」
鎮長有些失望,但也明白不能強人所難。他點頭道︰「你是個有主意的姑娘,我想我是無法勸服你的。忠義堂的那四個人你咋看呢?香未急著要替香貞貞討回一個公道,但他們四個都不承認傷害過香貞貞。此事若不處置好,恐怕香家人不會善罷甘休的。」
香草問︰「啥東西啊?看把姨娘高興得喲!莫不是有人等不及要找您提親了吧?」「嗨!哪兒跟哪兒呀!我是替香辛高興呢!你們趕緊出去瞧瞧吧!」香辛一頭霧水地跟著兩人走了出來。堂子里,張金正拿著幾副漂亮的字畫看得津津有味兒呢!許真花走過去笑道︰「喲,張掌櫃的還懂字畫呢?看出啥明堂沒有?」
蒙時和香草一起送了鎮長下樓,剛到樓下,一個村民就匆匆跑來告訴鎮長,那四個人逃跑了!
香草搖頭道︰「我瞧著不像是他們,估計是害怕給用了私刑,嚇跑的吧。到底是外鄉人,在這兒無親無故的,心里著實是害怕的。」「管那些做啥呢?」許氏笑呵呵地走了出來拉著香草說,「走,進去給我說說那酒席的菜單子,沒一樣兒是我听過的,把你妹妹的事辦好才是正事呢!」
再說香草兩姐妹領了福山回家。許氏見了,歡喜得不得了!她忙著叫香草去吳三娘家買兩雙小娃的鞋子。家里沒現成給福山穿的衣裳,許氏又取出一塊兒布料給福山量身裁衣。汪嫂子過來見了,把給喜兒新制的那身較大的衣裳給了福山。許氏忙道謝說︰「過兩天再給喜兒制件新的。」汪嫂子笑道︰「一件衣裳算啥,只當是給福山的見面禮兒了!我瞧您這高興,一定是因為廖慶吧?他肯再來往,一定是有想法的。你可千萬莫叫香辛錯過了這個機會!」許氏滿面笑容道︰「我真恨不得立馬收了嫁妝送過去呢!」zVXC。
第二天,香草听說人沒有追到,香家人又往吳良生家去了一趟,也沒鬧出個所以然來,因為人根本不在吳良生家里。這事過去了幾天後也就淡了下來。香草忙著招呼張金本家兄弟帶來的工匠們,又要張羅香珠成親的事,所以也沒功夫去理會這事了。
香草笑道︰「可不敢跟您買呢,蔣叔!二姑說我是狐狸,您敢跟狐狸做買賣嗎?」
蔣二姑板著臉一副要罵人的架勢,她男人蔣永耀走了出來,見了香草熱情招呼了起來︰「香草啊,听說你家那客棧要修了,用啥木料盡管說,價格嘛你準滿意呢!」
「福山!」香草快步走了過去。福山轉頭一看,笑著跑上前喊道︰「香草姐姐,你咋來了?」「我來找你呀!你送了東西就跑了,那可不行呢!」香草拉著他的手笑道。
這幾天太陽不錯,香草的豆瓣醬可以藏缸了。所謂藏缸就是不必再暴曬,而是放置在陰涼干燥的地方放置起來。聞著那濃濃的熟悉的醬香味兒,她真是說不出來的高興。她拍著那些缸子笑道︰「孩兒們,娘能不能賺到下一桶金就看你們的了!」
香草笑道︰「應啥應啊?那族長可不是好當的,這會兒子又出事了呢!」「又咋了?」「那四個盜墓賊跑了!」鄉對父來。
「你這話很對,我得叫上幾個人到白花坡那附近問問,瞧瞧,看當時是否有人見過什麼情況,」鎮長點頭道,「可惜貞貞那孩子沒看見那人的樣子,不然這事就簡單了許多。」他說完起了身告辭下樓去了。
「我不是心急了嗎?」正說著,香辛快步走了進來,她拿了一個銀掛鎖往福山脖子上套了去。福山忙擺手道︰「這東西不能要,太貴重了!」
那福山被香家人打扮一新後,人精神了許多。他左看看右看看,笑嘻嘻地說︰「上次穿新衣裳還是我四歲的時候,我記得可清楚了!往後我都撿哥哥的穿,沒穿過新衣裳了。」
三人大吃一驚,忙問是怎麼回事。這村民說︰「我和兩個看守的兄弟去吃了個飯,還給他們帶了幾個糯米飯團子。誰曉得,一回來就看見屋里沒人了!我先叫那兩個兄弟去追了,鎮長要不要著急鎮上的人把那幾個斷子絕孫的家伙抓回來!」
「咋討好啊?」「去跟香草說,要跟她做木材買賣。你談成了這一筆,自然就哄得爹歡喜了,曉得你還是有能耐的!」「啊?叫我去跟香草那丫頭打交道?你不怕她那狐狸氣兒沖上我?」「要臉不要臉啊?」阿金戳了他額頭一下罵道,「人家香草瞧得上你嗎?要瞧也是蒙時少爺那樣的呀?就憑你,人家還惹不得那狐狸氣兒呢!我可告訴你,再不討好爹,你就等著光滾出這門吧!」
「對了,福山呢?他一個人來的?」「不是,坐了他們村一戶送木材的牛車到鎮上來的。蔣二姑家在收木材,他送完東西就往她家去了。」「那可咋好呢?人家一個小孩子這麼遠跑來,多辛苦啊!」香辛忽然冒了一句,讓其他人都笑了起來。她不好意思地說道︰「是這個理兒啊!那福山應該不大吧?」「才七歲呢!你說得對,真不能讓人家就這麼回去了。」香草說完拉上香辛就往蔣二姑家去了。
蒙時插嘴道︰「但貞貞撿到了琥珀,極有可能會懷疑上他們。他們盜墓賊的身份就穿了。」
兩姐妹正在院子里說笑,許真花快步地從小門那兒走了過來,一臉歡喜地說道︰「香草啊,香辛,外面去瞧瞧,有人送了東西來!」
全家人一致舉手贊成。香辛心里其實也願意的,只是不好說出口。午飯後,小滿拴了牛車,帶上香辛和福山,以及給廖慶一家的禮物出發去廖家村了。
送走了他們,香草過了一頭面紗去空地上看了看。圍樁已經打了起來,幾個工匠在比劃地基的長度。張金的大哥張貴走過來笑道︰「香草,你還不放心吶?你要做的那沼氣池子就擱在最後面,小滿已經跟我說了,難倒是不難,只是我有點好奇,那玩意兒只能蓄蓄土糞啥的,放在客棧里有啥用呢?」香草笑道︰「您往後就曉得了,這會兒子還真說不明白。對了,中間那棵黃果樹莫傷了,百年的老樹了,傷了就可惜了。」「單單鋸了些枝條,傷不了樹心的。木料你都買齊備了嗎?早早下定,省得到時候來忙亂。」「我已經跟魏家打過招呼了。下了單子過去,要用的時候就送來。」
「我正想提醒你呢,莫跟鎮上那蔣永耀買木料,那人不老實,專坑熟人呢!你先回去吧,這太陽挺大了,莫曬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