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月在夜色的掩護下,一路奔跑,順著通往蒙香樓後院的那條田埂而去。路過自家後門時,她咬緊牙關,死死地盯著那扇原本屬于她的院門,又氣又恨。那種有家不能回的傷感猛然上了心頭,眼淚霎時涌出了眼眶。
可就在這時,吳良生在院子里的一聲怒吼驚了她︰「我還不信她能逃出這鎮子,跟人私奔了!」
「東家,她帶了那些銀錢還不逃嗎?要不,您往衙門里報案去吧!」小廝的聲音響起。
她們興高采烈地聊著郭香雲生了一對雙的事,還說往後指不定香草肚子里也是個雙。香草樂呵呵地笑開了,那笑聲穿透了冰冷的空氣鑽進了好月的耳朵里,像有一千根針在扎她!
「但凡你平日里做過一兩件叫吳家人覺得妥貼的事,他們也不會信我的。巧兒與你是同鄉姐妹,你害了她,心里一點愧疚都沒有嗎?」緊然了死。
這時,外面齋婆子喊了起來︰「廟祝?廟祝?你上哪兒去了呀?胡四娘她們來了!」廟祝忙應聲道︰「曉得了!先招呼著她們」他放下那張紙,立馬笑嘻嘻地轉身出了房門。好月無神地看著那張紙,在書桌前坐下來了,有氣無力地拿起筆,心里落滿了莫名的失落和傷感。她能想象到,胡氏該是多麼開心,多麼喜慶地來了!郭香雲給吳家添了兩個後,該被多麼如珠如寶地捧著,被鎮上人贊著,被自家男人心疼著!比起吳良生來說,一向在她眼里不算什麼的吳良坤此刻竟隱約成了她認可的好男人。
「您稍等等,剛才東家二娘給您送了飯菜了,在灶上溫著呢!」
「你該曉得,我向來不信鬼神之說,就算你說你會變成轉世修羅或者其他惡魔也好,對我來說,那不過是為了發泄你心中仇怨說的氣話而已。你見過鬼嗎?這世上冤死的人不計其數,若真都可以冤魂不散的話,只怕這世上的鬼都比人多了。第一個該來找你的就該是巧兒肚子里那冤死的娃兒了!」
胡氏嘖嘖地笑道︰「還是香草放得下心,要我早跟了蒙少爺去了,哪里放心他一個人在州府里待著呢!听說州府里的姑娘個個穿得跟朵花似的,看你一眼就能勾了魂兒呢!」
「除了自首,你覺得你的出路在哪兒呢?還能繼續留在鎮上,還是帶著你從吳良生那兒卷走的家底兒遠走高飛呢?」
雨竹和听雨從後院跑了出來,見此情形,嚇得臉色都白了,忙護著香草上了樓梯。亭荷已經趴了起來,氣憤地拿起門後面備的一根防賊木棍,狠狠地擊打了好月後背一下。
他說完走到了書桌前,拿起了一張滿是墨字的白紙遞給了好月,叮囑道︰「這是吳大老爺昨晚趁你熟睡時連夜寫出來的。他怕你太悶太無聊了,特意寫了這張字貼給你練練,你就照著這字貼練,挨個挨個地把字兒寫下來就行了。」
「哦,那你可曉得他現下在哪兒高就?我好在留個名記。」
「哦……」廟祝想了想,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胡氏催促他道︰「我們都是來送東西開光的,你還站著這兒做啥呢?趕緊吧!」「哦,稍等,我放了字畫就來!」廟祝跑去後院時,胡氏問了汪嫂子一句︰「蒙少爺是不回來過年了嗎?」汪嫂子點頭道︰「听香草說有事回不來了,寶兒就是回來送年貨的。」
「是嗎?不過我認為,會給你挖陷阱的人可能不止我一個,或許你早已經落入別人的陷阱當中了!」香草說完吩咐亭荷和尋梅替好月送了綁,放了她離開了蒙香樓。
「你懂啥?劉好月我是一定要逮了回來。趕緊去吧!」
「報啥案呀?報了案都交給衙門處置了!我得自己逮住了,慢慢收拾她!我料想她跑不遠,明天再往遠一點的地方去找!備了飯菜來,我餓了!」
汪嫂子走過來遞了一副字畫給他說道︰「剛剛我去叫她的時候,正好遇著她家寶兒送年貨回來,所以不得空。這字畫是廖慶舉人老爺的,她說前次答應了送到廟里掛著,叫我拿來給你。」廟祝忙接了,展開一看,贊了一句︰「這字兒好看呢!連這裝裱都比旁的貴氣,絹邊都是上等料的吧!不曉得這位廖慶舉人老爺是誰呢?香草少女乃女乃居然肯花大價錢裝裱他的字畫?」
再說,寶兒一大清早就趕著馬車回了鎮上。他回來時,香草還沒起床呢。馬車上全是蒙時吩咐寶兒置辦的年貨,滿滿地堆了一車。亭荷打趣道︰「少爺怕是想把州府的鋪子也給搬回來了吧?」
亭荷詫異地問道︰「少女乃女乃,放了她?」
「嗯,那你睡吧,我陪著你。」當好月再次醒來時,吳良仁已經不在房間里,窗外已透著微微的白光。她起床後不久,廟祝敲門走了進來說道︰「昨晚等你睡熟後,吳大老爺才走的。他要我轉告你,心里悶得慌的話就叫上他一塊兒出去走走。他沒來的時候,你就練練字兒。橫豎你往後要跟他出去見大世面的,總得會一手好字,才能配得上他吧!」
亭荷一聲驚叫嚇了香草和尋梅一跳,兩人立刻轉身來看時,好月已經跌跌撞撞地站起來,準備再次撞向香草。尋梅大喊了一聲︰「少女乃女乃,上樓!」然後沖上去擋住了好月,與她扭打了起來。
「啥時候?」吳良生的口氣軟和了許多。
「無論走哪條路,我都不會去自首的!」
寶兒喝了口熱茶,接過听雨遞過來的手捧爐說道︰「可不是嗎?但凡有空閑,少爺也想自己回來瞧瞧少女乃女乃。可他新官上任,手上事多,實在是離不開身呢!」尋梅問道︰「州府里好玩嗎?姑娘都漂亮嗎?」她說完故意沖听雨擠擠眼楮。听雨知道她們又要拿她說笑了,不好意思地轉身跑了。
好月站在門外听著吳良生那冷冰冰的話語,心想當初真該一把火把這房子也燒了!隨後,她想溜到蒙香樓的後院去,卻听見兩牆之間的小巷子那邊傳來了香草和亭荷尋梅說話的聲音。
「有沒有害過,你心知肚明!不過,就算沒有證據,我也可以讓吳家的人相信是你做的。你可曉得為啥?」好月嗤之以鼻道︰「哼,你那些手段也不咋高明,都是因為你的花言巧語!因為吳良坤肯幫著你跟吳家人說我的壞話,要不然就是因為吳家人都是豬腦子!」
「橫豎還有東家二娘心疼您呢,您就消消氣兒吧!」
好月痛叫了一聲,撲倒在了地上。尋梅趁機撲上去摁住了她,喊道︰「亭荷,拿繩子去,綁住這臭婆娘!」「听雨,拿繩子!」亭荷上前幫忙摁住了好月。听雨飛快地跑去拿了繩子來,幫著亭荷尋梅將好月雙手捆綁了起來。
長嘆了一口氣後,她提起筆唯有練字打發時間了。可外面那些婦人的喧鬧聲仍舊魚貫而入,闖進了她的房間,她的耳朵里,令她心煩不已。
香草看了好月一眼,吩咐亭荷道︰「放了她。」
尋梅道︰「少女乃女乃,還關啥門呀!直接送到隔壁去,叫吳良生好好收整這婆娘一番,真是太過分了!居然敢上門害您!非叫吳良生把她揍死不可!」好月一雙眼眸滿帶仇恨,死死地盯著香草說道︰「有種就把我送過去!我做了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她腦子里一片空白,忘記旁邊還有吳良生,也忘記了自己正被吳家人所猜忌記恨,飛快地沖進了巷子里。在香草三人進了蒙香樓,亭荷正準備關門時,她像一頭失去了理智亂闖亂撞的野狼一般沖了進去,將亭荷撞翻在地上!
「你會給我機會?你不給我挖陷阱就已經對我很仁慈了!」
廟祝走出去相迎時,胡氏已經叫人把那豬頭抬進了廟里。他一見這麼大個豬頭,笑容更加飽滿,忙問道︰「胡四娘是要以豬頭還願嗎?」胡氏連連點頭道︰「是呀!家里出了那樣的喜事兒,總得備點像樣兒東西來還願才是!我在菩薩跟前許了願,要是香雲母子平安一定拿了豬頭來謝神!今早我往曹東家去了,挑揀了個最大的豬頭,上大蒸籠里蒸了,還抹了香油的!」
香草站在樓梯上吩咐听雨道︰「把門關上!」
「哦,下回跟她說,不必送這兒來了,我直接回我娘那邊吃就行了。她懷著娃兒呢,不用跑來跑去的,省得遇著劉好月那個瘋婆娘!」
「可不是嗎?」胡氏接過話說道,「親事都定下了,等過了年就成親呢!」
「我沒害過她!」好月還在狡辯。
「不必了,我有些困了,想睡了。」
「不是,」好月輕輕推開了吳良仁道,「出去時摔了一下。」
「那我給你瞧瞧?」
「你往縣衙里走走就曉得了,他現下是衙門里的師爺。要是往後做了大官,這字畫就值錢了。」廟祝眼楮大了一圈,問道︰「這舉人老爺現下是衙門里的師爺?那也算有名氣兒的呀!還是香草少女乃女乃的準姐夫?」
好月也吃驚地問道︰「是你瘋了?還是我听錯了?你竟然要放了我?你發哪門子菩薩慈悲?我不會感激你的!」香草輕輕搖頭道︰「沒想過你會感激我,也不奢望用這點小恩惠能讓你忘記對我恨意。我只是給你最後一個機會,回去好好想個明白,是去自首,還是落到逃無可逃的地步!」
「剛到傍晚的時候,她就送來了,特意給您放在灶上溫著,省得您回來都涼了。」
直到此刻,好月回想起來都百思不得其解,為何香草會平白無故地放過她?香草明知道即便是放了自己,自己也不會乖乖地去自首的!莫非香草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
「你……」好月使勁掙扎,想沖過去和香草拼一回命,卻被尋梅和亭荷死死地摁住了。
「好好好,」廟祝樂呵呵地說道,「四娘這心真是誠意到家了!您放心,菩薩肯定會曉得您這份心意的!」他說完抬起頭看了一眼,問道︰「那位少女乃女乃咋沒同你們一塊兒來?」zVXC。
寶兒笑道︰「州府的姑娘不也是人嗎?沒見多長幾個眼楮,多長幾個胳膊出來呀?只是富貴的人家多些,城里地方大些,穿得講究些罷了。」
汪嫂子笑道︰「也不怪你不曉得,他本不是啥名人兒!只因為是香草準準的姐夫,又喜歡他的字,所以才舍得花錢裝裱上。」
麻二婆接過話笑道︰「你咋曉得的?莫不是你家吳善才的魂兒給勾去過吧?」胡氏爽朗地笑開了︰「他那模樣誰瞧得上呢?再說也沒去過州府,往後讓我家良杰去見識見識就行了。」汪嫂子點頭道︰「準有那機會的。良杰是香草的徒弟,香草的買賣要是做到州府去,良杰準跟著去的!」胡氏笑米米地說道︰「那我今天得多求一樣了。」
想到這兒,好月忽然顫抖了一下,心里全是冰冷的恐懼。吳良仁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她疼得收縮了一子,亭荷給的那一下還真是狠!吳良仁問道︰「咋了?出去給人打了嗎?」
「自首?」好月仰頭冷笑了幾聲,「你以為我瘋了嗎?我吃飽撐著了要干那傻事?」
「你都猜錯了,單憑麥兒和我的說辭,不足以讓吳家人相信我們的話,可再加上你平日里的為人,他們就信七八分了!」
好月一邊掙扎一邊滿眼噴火地瞪著香草說︰「你盡管胡說好了!橫豎沒有證據,你也不能上衙門里去告我,頂多把我送給吳良生活活打死罷了!」香草點頭道︰「我是沒證據,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思慮思慮,去衙門自首吧!」
「你就沒給我們听雨再找個妹子?」尋梅笑問道。「說哪兒去了呢?整天跟著少爺到處忙事,就算有漂亮姑娘在我跟前晃悠,我也沒工夫瞧一眼呀!」
亭荷問道︰「那韓府里的丫頭不漂亮嗎?」寶兒笑道︰「漂亮又咋的?少爺跟我就是在太夫人那院子里住著,沒空往別處去轉悠呢。」
雨竹湊了一句︰「就沒跟那些丫頭姐姐妹妹們玩樂玩樂?」寶兒連連擺頭道︰「玩樂啥呀!那些丫頭個個都規規矩矩的,特別是太夫人院子里那幾個丫頭,悶著頭不愛說話,做啥事都講個規矩,可沒勁兒了!我去的頭幾天,除了少爺,愣沒找著個人說話!」上一章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