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玩繞口令兒呢?真以為我喝醉了嗎?」唐廉拿腳踹了蒙時一下說道,「我看是你喝醉了吧?趕緊去找你家香草,帶著你回去吧!莫吐這兒丟人現眼了。」
「我清醒著呢,只怕你不清醒。」
唐廉望著灰黑的天空,雙手撐在花台上說道︰「我很清醒,從埡口上摔下醒來後,我真的覺著是娘在天上保佑我呢!那樣摔下來居然都沒死,呵!」
蒙時進了廳里,見自謙和莫可都醉了,便跟趙遠明說了一聲,帶著香草和韓銘念離開了。送了韓銘念回韓府後,兩人這才坐了小轎往家去。
「你說呢?」
「水蘭……能不說這個嗎,三哥?我去投奔軍營跟水蘭沒啥干系的。」
兩人回家後,夜已經深了。亭荷和尋梅打著燈籠迎了出來。香草問道︰「你們咋都還沒睡呢?」亭荷道︰「還不是給四少爺鬧的。剛剛才消停下來呢!」
香空手著。「你若喜歡水蘭,這不是啥丟臉的事情。像你這個年紀,會喜歡一個姑娘是很正常的。可事事往往不會盡如人意,你喜歡的不一定會喜歡你。」
「真會下套兒呢,這個女人!」
「我再問你一次,」蒙時叫住了唐廉,表情嚴肅地問道,「你真的不是在報復嗎?」
香草想了想說︰「那倒是啊……可當時我咋就沒想到呢?」
香草听了這話,臉上的笑容褪去了一點點,不太高興地翹起嘴巴說︰「說她做啥呀?她會,跟你會有干系嗎?難不成你們還能用這個吹一曲《鳳求凰》出來?」蒙時笑了笑,拉著香草的手在花台邊坐下道︰「我不套你話,省得你說我陰得慌,你自己說吧。」
「也對啊!那行,先回去吧!」
「是自創的,行了吧?」
「哎,四少爺……」蒙易正要往樓下去,蒙時忽然把門打開了,叫住他道︰「你趕這麼急,覺著燕沖會在那兒等你嗎?」
「我說唐廉明天擺接風酒,送啥禮兒去呀?」
「三哥……」
蒙時問︰「咋回事?」亭荷道︰「四少爺今晚說要收拾了東西,投奔軍營去,還說啥考功名也沒前程,倒不如趁這亂世上戰場,殺出一番功績來!」
「相公,你記性真好呢!是圓明園跟我說的。」
「那是自然!可以上戰場,沖鋒陷陣……」「隨便把命也搭進去?」
「好,不夸她,可你得承認她的確很聰明。」
「男兒志在四方,我大了,他們也管不著了。」
「我總覺著他有點不對勁兒,卻又從他哪兒問不出啥來。」
「一旦掛了名兒,隨意出走就是逃兵,你真認為自己能堅持那麼久?軍營里吃住簡陋,日夜操練,沒有穆兒在旁邊端茶遞水,不高興的時候也沒穆兒讓你罵兩句出出氣兒,你也願意?老實告訴我,你想去投奔軍營,是不是因為水蘭要嫁人的緣故?」
「收拾包袱鬧騰了一陣子,剛剛睡下了。」
「我……我也不曉得該咋說,以前是很喜歡跟小鹿玩兒,不過上次听她那麼一說後,心里也就沒太多喜歡了……」「你是喜歡跟小鹿玩兒,還是喜歡小鹿?」蒙易想了想說道︰「應該……應該是喜歡和小鹿玩兒吧!」
「莫自作聰明了!記住一點就行了,帶著香草和小布谷離開這兒,離我遠遠的,我才不會難受。」
「我可不是學銘念哥離家出走,我是去投奔軍營的。」蒙時看了他一眼,招手讓他去了隔壁書房里。蒙時問他︰「為啥去軍營?」
「我不想這麼夸她!」香草翹嘴說道。
「左右來去就是對你不甘心唄,還說……還說我不是你的知音,只是給你操持家務的賢妻罷了。」
「啥佷兒?」香草忽然拿著個陶塤跑了過來問道。唐廉看了蒙時一眼,轉身進廳里去了。蒙時搭了兩只手在香草肩膀上,彎了彎腰吐了口酒氣。香草問道︰「哎,要倒了嗎?今晚給你踐行,又不是叫你豁出命去,喝那麼多干啥呢?不行了的話,我叫寶兒備了轎子回家去吧。」
「這……這叫啥話呢?」
「沒有!」蒙易否認道,「我咋會喜歡水蘭呢?嫂子是不是誤會了?」
「你不說跟他默認了嗎?還有啥好想的?」
「真的嗎?」唐廉咯咯咯地笑了起來,「活該啊!得意吧?顯擺吧?你揍我,娘替我揍你,活該!」
「他睡了嗎?」
背後忽然被什麼打了一下,兩人回頭一看,原來是韓銘念東倒西歪地在花台邊站著,指著他們說道︰「沒……沒個樣兒了……不瞧瞧……在誰家家家里!摟摟……抱抱的……什麼樣兒啊?趕緊的……送送送……送小爺回家!」香草忍不住大笑道︰「這才是喝暈了呢!行,郡馬爺,這就送您回家,讓郡主大人慢慢收拾您!」
「想那些做啥?明天喝過我接風酒之後,就帶著你的妻小走吧!走得越遠越好,暫時莫讓我再看見香草了,要不然你就沒媳婦了!進去吧,遠明他們還說要玩色子呢!」
「就為這事你還不高興了?」蒙時模了模額頭搖頭嘆氣道,「果然是一激動,腦子不好使了。」
蒙易低下頭嘀咕道︰「為啥三哥你運氣那麼好呢?你喜歡嫂子,嫂子也喜歡你……」zVXC。
「你覺著投奔軍營比考功名好嗎?」
「笨吶,這還問?」蒙時笑道,「她無非是想挑撥我們之間的關系,只要你相信我,那她說啥都沒用的。」
「誰告訴你《鳳求凰》的?在我記憶里,也就從前跟悅媛,唐廉還有遠明合奏過一回。」
「那水蘭呢?」
「現下也總算明白了,為啥我們能一起被鄭先生收入門下,這一切大概都是外公安排的吧;也明白了為啥娘總是會問我關于你的事,記不得有一回是因為啥事,我把你揍了一頓,然後很得意地回家跟娘炫耀說︰‘我今天把唐廉狠揍了一頓,揍得他鼻子都流血了!’誰知道娘把我揍了一頓,還罵我說︰‘既是同窗,又是兄弟,怎能下狠手揍呢?’那時候我顧著抱怨娘了,並不明白她那句同窗又兄弟的話。其實她早告訴我了,只是我太小,不懂罷了。」
「耍來瞧瞧唄,討教幾招?」
「再有呢?」「嗯……說我只是個會做買賣的人,烹茶撫琴根本不行,讓我問你,做買賣和烹茶撫琴,你更願意選哪個。我想你更願意烹茶撫琴吧?」
尋梅道︰「我們都勸呢!季三娘和三叔也勸他,可他不肯听,包袱都收拾好了,一心想奔軍營去,還說啥燕沖少爺他們也要去。」
「那不得一步一步來嘛……」
「你從前不是喜歡小鹿的嗎?因為小鹿不喜歡你,拒絕你了,所以改喜歡水蘭了?」
蒙時坐在轎子里陷入了沉思,連香草跟他說話都沒听見。香草推了他一把問道︰「哎,你又在想啥呀?沒听見我說話嗎?」
「你以為,那軍營是好呆的地方?你以為一進軍營就可以沖鋒上陣,然後殺敵破百,如關羽張飛般的榮耀歸來建功立業了?」
「要是她……能再活過來揍我們倆一頓就好了。」蒙時傷感地低下頭說道。
「讓我想想再說。」
「你听出啥來了?」
「啥?蒙易要去投奔軍營?」香草驚訝地問道,「蒙時,你听說軍營里招人了嗎?」蒙時點頭道︰「我听唐廉說了,他正在為韓家招兵買馬,北邊校場那兒貼有告示,估模著蒙易一定是見了那告示才起心的。」
「你嫂子說了,你喜歡水蘭,對吧?」
「我又沒嫌棄你不會樂器,咋想著學這個了呢?」
「要不,你跟三哥和嫂子說一聲,我趕著出門兒呢!」
「你說啥?」
「對了,她還說你們都崇拜一個人,到底是誰啊?」
「當時你一听悅媛那麼說,心里肯定不痛快了,激動了吧?所以她說啥你都听進去了,鑽牛角尖了,所以才會把自己困在做買賣和烹茶撫琴這兩個選擇上。其實抽身出來想想,誰不想天天烹茶撫琴過享樂的日子呢?再說了,做買賣和烹茶撫琴有抵觸嗎?為啥做買賣的就不能烹茶撫琴了呢?你自己好好想想。」
「天哪,那女人是不是太……太……」
「你想能想出來嗎?要不然明天再問問他吧!對了,你真打算明天喝完接風酒就離開嗎?你們兄弟才剛剛把話說明白了,不多住幾天?」蒙時沖她笑了笑說道︰「來日方長,不得先回去瞧瞧爹嗎?他老人家一定很掛念小布谷,都還沒見過面呢!」
「明天叫了他來見我,不許他帶了包袱就出門了。」
「又是悅媛告訴你的吧?」
「我在想唐廉的事。」
「我會,悅媛也會。」
「哎!」香草拍了蒙時腿上一下,「啥叫一激動腦子就不好使了?」
「其實想不上當很簡單,往後再遇著她,不管她說任何關于我的事,你心里只要明白一點就行了。」「哪兒一點?」
「橫豎沒事學學唄,段姐姐和丁姐姐都學了呢!這東西真不難吹,學學就會了,你會嗎?」
「她又跟你說了啥?」
「我說四少爺,您舍得下老爺,舍得下清姨娘?他們要是曉得您去投奔軍營了,一準擔心死呢!」
「剛才你在想啥呀?」
「哇!」香草拍了拍腦袋驚訝道,「你要不提醒我,我還真在那做買賣和烹茶撫琴之間徘徊呢!我感覺我好像上了圓明園的當兒了!」蒙時舒了一口氣兒,笑道︰「好了,終于反應過來了。」
「我又不是你媳婦,」唐廉忽然笑道,「哄你兩句又咋了?走吧,哪兒那麼婆婆媽媽呢?當爹了都這樣嗎?對了,我還沒見小布谷呢,明天也得去瞧一眼我那小佷兒呢!」
「銀兒教我吹的!」香草拿到蒙時眼前晃了晃說道,「我會吹了,一會兒回家吹個你听听!我也會個樂器了,嘿嘿……」
「不是嗎?香草姑娘,虧你平日里還覺著自己有幾分聰明。做買賣和烹茶撫琴,你拿去問問里面那幾個人,有一個會選做買賣的嗎?再去問問路人,誰不想享樂呢?」
「橫豎不考功名了,我們都商量著,倒不如投奔軍營,總好過在待在這城里無聊好。」
「太聰明,是不是?」
香草捏著蒙時下巴,笑嘻嘻地問道︰「相信你啥呀?」
「不是……三哥,你咋會這樣想呢?」
「是!」
「沒啥,」蒙時緩緩直起身來,單手摟著香草說道,「就是心里有點不舒服。你拿著塤干啥?」
第二天一早,蒙時和香草還在睡夢中呢,蒙易已經等不耐煩在門外走來走去了。亭荷上了樓,悄聲對他說道︰「四少爺,您還是先下去吧,少爺和少女乃女乃還睡著呢!一會兒醒了,我再來叫您,好不?」蒙易道︰「我跟燕沖鄭端他們說好了,要早早地在北邊校場集合呢!要是晚去了,他們不等我,還以為我不去報名兒呢!」
「哥,你不也經常說,男兒志在四方,當多出去走走看看,才不會目光短淺嗎?我想好了,不打算考功名了,就打算去軍營里好好干一場!」
「燕沖要是真跟遠明說了,一準也得攔住了他,除非是他偷跑出去。你也打算這樣一聲不吭地離家出走?」「不曉得啊,你又從來沒跟我說過,也沒給我畫過一幅畫像,更沒在我跟前耍過劍法!哎,蒙少爺,您的劍法是武當的還是青城的?」
「我希望這話是真的。」
「連承認這點事的勇氣都沒有,叫你拿把大刀練靶子你能行嗎?」
「終于肯承認了?」蒙時笑了笑說道,「你喜歡水蘭的事以為旁人瞧不出來嗎?你嫂子,亭荷她們早瞧出來了,有啥好遮掩隱瞞的呢?現下你回院子,好好想想,過兩天再給我答復。」
「可是,我約了燕沖他們……」
「約了也不行!回院子去,不許拿著包袱偷跑出去,明白嗎?要是你敢偷跑,我會跟唐廉說不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