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梅給香草插好珠花出來時，忽然在門口撞見了蒙時，嚇了一跳說道︰「少爺，您這兒做啥呢？」
「剛從書房那兒過來啊。」蒙時一臉無辜地說了一句，然後就進去了。
尋梅想了想，一邊往樓下走一邊自言自語道︰「明明站在門外偷听呢！難道少爺跟少女乃女乃又吵架了？哎喲，那可不是好事呢！」
「不是，」香草忙故作鎮定地說道，「是我們家蒙時自己譜的，說取名叫《青山綠水》。他說了，往後會帶著我一邊逛著青山綠水烹茶撫琴，一邊做買賣，兩不耽誤！」
「是呢！不打擾你挑揀書籍了，這兒沒有陶塤的譜兒，我們改到別的地方再尋尋，走吧，銀兒。」
「是呢，路過，順道來瞧瞧，」悅媛斜眼瞟了瞟香草問道，「蒙少女乃女乃也是來買樂譜的？你倒有這雅興學樂器了？莫非是因為我那天說的話？」她那語氣里淡淡地透著一股子嘲諷和高高在上。陳銀兒听不出來，香草卻听得一清二楚。
「那可難了，我們也不曉得誰擅長啊！」香草說道。
「早去早回，莫在路上貪玩兒了。」
「我是做大事的人嗎，少女乃女乃？」蒙時笑問道。
「我又不是小布谷，這些話你留著跟小布谷說吧！」香草三兩口喝完了稀飯，叫上了尋梅一塊兒出門去了。走到樓下時，香草遇見了亭荷，順便跟她說了一句︰「你家少爺說了，一會兒叫你去找他，他有話跟你說。」
陳銀兒進門後就問那掌櫃的可還有陶塤的樂譜。掌櫃的輕輕搖頭道︰「沒了，會那東西的不少，可願意做出譜兒來的卻很少。您上次買去的那本，也是我踫巧從別人手里收來的。」
「這還一條龍服務呢！」香草笑著說了一句，正打算轉身去看看別的，忽然瞟見門口進來了一張熟悉的面孔，竟然真是鄭悅媛！她心里哼哼兩聲道，不是冤家不聚頭呢！
「是買古琴譜嗎？若是的話，我倒可以幫你薦兩本兒，都是我和蒙時從前小時候學過的，很容易入門的。」悅媛說這話時，眉毛上飛著一絲得意的神色。
悅媛快步走到陳銀兒跟前，指著她胸前掛著陶塤問道︰「這東西你哪兒來的？」陳銀兒有點驚訝，回答道︰「這不是你從前送給遠明的嗎？」
尋梅帶著同情的目光看著亭荷說道︰「姐姐，我真是替你難過呢，可再難過，我也得勸你一句，天下沒男人了嗎？為啥要抱著一顆歪脖子樹吊死呢？離開州府，忘了那個羅衫陳岩啥的，回頭尋個好男人不就完了嗎？對了，我覺著小七就很不錯呢！」
「嗯，說了，他說他自有主意，叫我莫管了。」
剛走下樓梯，迎面便踫上了端著早飯的亭荷。尋梅順道把香草的話告訴了亭荷，叮囑道︰「少女乃女乃可說了，你千萬莫偷偷地去見那個羅衫，曉得不？莫怪少女乃女乃攔著你，你也得想想自己的性命。要是自己不要命，還得想想這一家子的性命。說句不好听的，萬一衙門把府里跟殺手扯上干系了，連累了少爺和少女乃女乃，你心里能安嗎？」
香草喂了蒙時一口粥，點頭笑道︰「你要真是項羽，我絕對不做虞姬，沒事鬧啥烏江自刎呢，對吧？」
香草倒不慌，挽了陳銀兒的胳膊，對悅媛笑了笑說道︰「不必了，你譜的留著自己玩樂吧！我們家蒙時好像也會，回頭讓他教我就行了。更何況，他說了，也不嫌棄我不會樂器，今早還彈了一首《青山綠水》給我听呢！」陳銀兒听完就轉頭瞪大了眼楮，想提醒香草說錯了，卻不好開口。
「罷了，」香草擺擺手道，「我自個回去琢磨吧，音不準也罷，音破也罷，橫豎我是不會向她請教呢！」
「我曉得一個人，」陳銀兒對香草笑道，「只是說出來怕你心里不痛快了。」
掌櫃的忙說︰「要不然，你們再挑揀幾本其他的？洞簫，笛子的也有。若只是求個興趣，換其他的耶一樣兒，樂器對面店兒有，也是我東家開的店兒。」
香草端了一碗粥，站在門口問蒙時︰「你叫呂二哥他們來做啥？不是明天才走嗎？」蒙時轉身說道︰「找他們自然是有事的，這些事你不必理會了，該去找陳銀兒就去吧，莫叫人等久了。」
掌櫃的說︰「那陶塤比不得古琴古箏琵琶竹笛之類的，那麼上得了台面兒。我這小書齋里一年賣出去的古琴琵琶譜兒多了去了，可陶塤的譜兒卻不常有，也都是小姐們在家玩樂玩樂罷了，沒誰專寫這譜兒的。再不然，尋個擅長的，替你們譜出來也行。」
「我就多看了兩眼嘛，又不會少兩斤肉！」從言明那。
「又來了！」亭荷拍了尋梅額頭一下，「沒事就拿我說笑，是吧？你笑話我也就罷了，可不能連帶著小七也笑話了，人家招你惹你了？」尋梅嘿嘿一笑道︰「姐姐，你當我睜眼瞎呀！小七那天晚上把你背回來的時候，臉色都嚇白了，一個勁兒地問我你咋樣了你咋樣了，還不是喜歡你？」
亭荷臉色有些憔悴，面帶沮喪地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說得沒錯。我一個人不要命也就罷了，可不能連累了少爺和少女乃女乃。若是……真見不了面，也沒啥，橫豎我對他已經死心了，想再見他，也不過是想跟他說清楚而已。既然無緣再見，那就順其自然吧！」
「他要真想跟虞姬好，隱居山野不就完了嗎？何必說啥江山需要他，天下蒼生需要他，這地球少了誰都照樣兒轉的。沒準少了他項羽，立馬來個張羽李羽王羽，照樣扛起江山社稷，說白了，不過只是因為他自己的抱負未施展不肯放手罷了，卻白白廢了虞姬一條命。虞姬自刎了再來歌功頌德，早干嘛去了？」
「喂，尋梅……」
這時，蒙時出現在了二樓欄桿邊上，低頭看著他們說道︰「來了？先用過早飯吧，一會兒再到我書房來。」呂二哥忙應道︰「是，吃完早飯就來！」
「哎喲，要打發也輪著年紀來呀！」這時候，院子傳來了呂二哥和小七的聲音。尋梅呵呵地笑了兩聲，把托盤從亭荷手里搶了過去笑道︰「亭荷姐，人來了，趕緊去招呼吧！早飯我替你送上去！嘿嘿……」
陳銀兒再笨也听得出來悅媛那弦外之意，是說香草不通樂理，只能學陶塤這樣淺顯的東西，分明有些貶低的意思。她有點尷尬地看了一眼香草，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
「是嗎？」悅媛臉色微微變了。
「能不能取下來給我瞧一眼？」陳銀兒忙取下了陶塤遞給悅媛。悅媛捧在手心里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臉色像要下雨似的凝重了起來。她再次問道︰「遠明哥說這陶塤是我送給他的？」「對，他是這樣說的，莫非不是？」
「虞姬不可憐嗎？所以說，你要是項羽，我真不會做虞姬，一個字︰累！」蒙時面帶笑容，饒有興致地看著香草，像在打量一件剛剛買回來的花瓶似的。香草抽回手問道︰「咋了？一雙色米米的眼楮看著我，比誰眼楮大呀？我曉得你遺傳你娘的大眼楮，不用這麼盯著我看吧！」
「亭荷姑娘真是善解人意呢！」呂二哥笑了笑說道，「回回都來麻煩你們。」
「不是，我們是來買陶塤譜的。」陳銀兒從趙遠明那兒知道香草和悅媛不對付，本來是好心想幫香草接句話，卻沒想到悅媛听完後，便笑了起來，還問香草︰「古琴太難是吧？倒是呢，陶塤易學易懂，上手也快，真的很適合你這樣從來沒有學過任何樂器，又不通樂理的人。不過在這鋪子里未見得能買到，我家里有一本兒我自譜的，不如送給你吧？」
「隨你吧！」
亭荷帶著一臉笑容走開了。小七眼巴巴地望著她的背影，看得不轉眼。呂二哥撥了他的臉回來，說道︰「做啥呢？這麼瞧著人家亭荷姑娘好嗎？喜歡人家，也得收斂著呢，曉得不？」
「你要再胡說，我可就到少女乃女乃跟前說你和蒙沂少爺的事了！何必浪費米飯養著你這個小家雀兒呢？整天沒事就嘰嘰咋咋地說人閑話，還不如打發了算了！」
「我忽然發現你除了與眾不同之外，還是……」zVXC。
「您跟少爺說了？」
「我送給遠明哥的？」「不是嗎？遠明是這樣跟我說的。這東西放在箱子底兒壓了好長時間了，上回得見天日，我覺著不錯，就問他要了過來。你不會介意吧？」
「曉得了，少女乃女乃。」
香草問道︰「為啥做出譜兒的很少嗯？」
悅媛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但很快恢復了笑容，遞到陳銀兒手里說道︰「沒事，大概是我記性不好，記錯了吧。這塤是我送給遠明哥的，你可要好好留著，指不定往後能當古董賣呢！」
「這是制塤名家劉泰秦先生親手制作的，當屬名品。」
「是嗎？」
「就是她了，我听遠明說，她小時候給家里送到長安去學過樂，擅長好幾種樂器，陶塤便只是其中一樣兒。遠明說，這州府里若論陶塤吹奏，她便是第一了。你瞧我這塤——」陳銀耳指著自己胸前拿珠簾子掛著那個塤說道，「就是之前她給遠明的。做工十分別致，我在其他店里也買不到這樣的貨色。」「人家是姑娘，叫你多看兩眼不得害羞了，往後沒準連話都不跟你搭了呢！」
「真的？那我……我就只看一兩眼總成了吧？」
蒙時握住了香草送粥來的手，看著她眼楮問道︰「你哪兒來這麼別致的見解？倒像是替虞姬抱不平呢！」
「是《高山流水》吧？」悅媛口氣里帶著一絲滲人的冷氣兒糾正道。
「誰啊？鄭悅媛？」
「說啥麻煩呢？你們兩大男人一塊兒住，哪兒有工夫做早飯呢？再說了，你們也是給這府上辦事的，吃頓早飯有啥呢？先候著吧，我這就取去！」
開口前，香草想起了蒙時之前說的那句話，心里忽然就平靜了許多，微微一笑道︰「是呀，我和銀兒來選樂譜，真是巧呢！」
「還是與眾不同！」
「快去吧！」尋梅笑嘻嘻地跑上了樓去。亭荷只好轉身出了樓梯口，在院子里迎著呂二哥和小七。小七見了亭荷，眼神都亮了許多，忙問道︰「亭荷姑娘身子好些了嗎？眼疾還犯沒有？傷都痊愈了？」亭荷笑道︰「我早沒事了，連條疤痕都沒留下呢！你們是來見少爺和少女乃女乃的？先到偏廳里坐吧！照舊來兩份早飯？」
「這叫話嗎？不喂你了，我得吃了飯去跟銀兒踫面呢！」
「啥大事不能叫我曉得呀？」
陳銀兒此時也看見了悅媛，先前趙遠明帶著她去韓府上拜會過韓銘念夫妻倆，順帶見過悅媛，所以認得。她禮貌地上前打了個招呼說道︰「沒想到在這兒遇著你了，也是來買樂譜的？」
隨後，香草帶著尋梅出了門，坐上轎子到了含章書齋門外。下轎時，香草正好看見了陳銀兒。她好像也才剛剛到，正往門里走去呢。香草叫了她一聲，兩人一塊兒進了書齋。
「哦，走吧走吧，」陳銀兒松了口大氣，忙點頭道，「我們上別處逛逛去，韓少夫人，我們先走了。」香草和陳銀兒剛走出兩步，悅媛忽然叫住了她們。香草回頭問道︰「還有啥事嗎？」
「項羽也是不情願的。」
「還是啥？」
「原來如此，怪不得我第一眼見著這塤的時候便覺著不是俗物呢！若把它壓在箱底兒的話，那就真糟蹋了。」
「沒錯，你好好保留著吧！」悅媛說完轉身出了書齋，好像已經忘記了自己是來買書的。香草看著她的背影，有點奇怪地說道︰「她是咋了？是舍不得這塤，心里難過了嗎？」
「沒準是呢！那位劉先生是譽滿長安的樂器制作高手，問他制作一件樂器，那得費好大功夫呢！」陳銀兒捧著這個塤一時有點難為了，「要不然，我讓遠明還給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