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太老爺走上太師椅坐下後,滿面春風地廳內一干官員笑道︰「諸位連日來必定是膽戰心驚,惶惶不安,連睡覺都不安生吧!」眾官員都低首不語,唯獨韓銘愈合手躬身笑道︰「跟著爺爺處事,不覺著任何心慌之處。剛才爺爺說有大事要宣布,不知道是什麼事呢?」
「自然是這州府城里頭等大事,也是安定你們這些官員的良方好藥。微信,你來說吧!」韓老太爺向韓微信點了點頭。
韓微信從袖子里取出了一支鵝黃色的卷軸。眾官員一見那鵝黃色,頓時明白了什麼,臉色都變了,卻沒人敢吭聲。韓銘愈自然是帶著一股春風得意般的笑容,神情自若地等著父親開口宣讀。
「若說單派兩個丫頭去伺候照顧,也照顧不了哪兒去,倒不如讓他們倆進府來住。說來總歸是一家人,開了西邊院子角門,往後面再擴建一片花園,兩處院子,不單單增添了景致,也叫他們倆住得舒坦不是?都是您孫子,三個親孫子倒住在府里,兩個外孫卻擱在府外面,一個孤零零地住了個三進三出的簡陋院子,另一個住的就更不用說了,就是個二進二出的,旁人準說您和爺爺偏心呢!都是郡王,當得一樣兒的待遇才是。」
「我那兒有塊紫玉的,回頭送給他放在案桌上,倒也襯得上他東平郡王的頭餃!」
「女乃女乃,」悅媛故意問道,「您從前……不是不喜歡香草嗎?您還要把她接了來府里?」太夫人一邊看著那些東西一邊回話道︰「我是不喜歡她,現下還是不喜歡她,可有什麼法子呢?蒙時喜歡得緊呢!你不知道,前兩天他和唐廉來瞧我,他看著桌子一盤子蔥花豆腐沒筷子,我問他為什麼,他說香草喜歡吃豆腐做的菜,自己也會弄,倒是高高興興地跟我說了好一通香草做菜的事。後來唐廉背地里跟我說,香草回老家去了,蒙時面上不說什麼,可心里想得慌呢,連飯都沒怎麼吃好。你說說,他這麼喜歡那丫頭,我這做外婆還能怎麼樣呢?論起來,眼下蒙時也是東平郡王了,她也是個王妃了,接府里來也該的。」
「呵呵呵呵……」太夫人開心地大笑了起來,「我這皇後早晚得成了皇太後,往後的韓家——不,蜀國也就是我那幾個孫子的事了。我這皇後做不做也罷了。對了,悅媛,你立馬去安排一桌子像樣兒的酒席。我也不管他們晚上慶賀不慶賀,可今中午我非得跟我那幾個孫子痛飲兩杯才是!回頭把千合也叫來,我們一桌子人熱熱鬧鬧地慶賀一番。再有——」她又笑盈盈地轉頭吩咐如意,「我前些日子從那珍寶閣里挑揀出來的禮兒該搬挪出來!快去快去!」
「如意啊,把那幾塊玉再拿出來!」太夫人完全沉浸在自己將要送給孫子的那堆禮物中,沒有察覺到悅媛臉上的異樣,可如意卻注意到了,不過她什麼也沒說,進去拿玉了。
如意仰頭笑道︰「太夫人最心疼的兩個外孫,太老爺怎麼會不心疼呢?那自然是好封賞了。您別急,听我細細給您數來!」
早有韓銘愈以及那幾個恭維討好韓府之人,下跪向韓太老爺行禮山呼道︰「恭賀陛下!恭賀陛下!」其余官員雖有遲疑,卻不得不照樣下跪行禮,附和附和。悅媛端詳著這鎮紙石,仿佛看見了蒙時真人在眼前一般,含笑說道︰「若是問他,他一準說貔貅模樣俗氣了,還不如雕幾片竹葉來得雅致呢!」
正說著,悅媛和含露走了進來,听見如意在說封賞之事,忙走過來听听。如意起身後,掰著指頭說道︰「先是二位老爺,都拜了親王,跟著自然是大少爺了,得了睿武郡王的頭餃,再來是二少爺,元貞郡王;三少爺,慶德郡王,跟著便是蒙孫少爺和唐孫少爺,一個封賞了東平郡王,一個封賞了西忠郡王,這一東一西的,倒真是給他們兄弟倆湊對兒了,往後……」
「是呢!你一眼就看出來了?」太夫人笑呵呵地說道,「我知道他喜歡這東西,不是好的他還不要!上回有人送了一塊兒上好的紫檀,我便吩咐工匠雕了貔貅的樣式,不知道他喜歡不喜歡?」
「原來爺爺女乃女乃早慮到這一層了!」悅媛滿心歡喜地說道。
太夫人又說道︰「悅媛,你回頭在府里挑揀四個辦事妥當能干的丫頭,給蒙時和唐廉送去。現下都是郡王了,身邊單單幾個大男人伺候,怎能周到?」
韓太老爺紅光滿面,十分興奮,仿佛那一聲蜀王陛下給他全身重新注入了血液一般,他忙抬手說道︰「起來吧!我也不矯情這些禮節。眼前時局尚亂,還需各位鼎力扶持才是!」
「幾十年的女兒紅呢!一準把他們幾個樂死!」悅媛也忍不住掩嘴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心情十分舒暢,誰讓蒙時終于如了她的心願封了王呢?她是睿武王妃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蒙時封了東平郡王!
韓太老爺十分滿意,點頭笑道︰「我早知諸位之心與我是相同的。我韓家在州府已有數十年的基業,根基穩固,人心所向,乃天命所歸也!諸位慧眼識明主,也自當受到我韓家的重用。微信手里的卷軸上為諸位安排了要職,論功行賞,一個也不會落下!」眾官員齊齊行禮道︰「謝陛下封賞!」
沒人動腿,或者說沒人敢動腿。眼下形勢已如板上釘釘一般,即便走得出韓府,未見得走得出州府城。秋後不算賬,那不過是不算明面上的帳,背地里再算罷了!所以一干人又照樣下跪行了一回禮,以示對韓府主子的忠心。
「提,有什麼不能提的?但凡是為了他們倆好的,我都樂意听呢!」
「可不是嗎?正如你所言,蒙時和唐廉也是我的親外孫,又是你爺爺的左臂右膀,能虧待了嗎?都一樣兒是郡王,那都得住到這府里來才是。你剛才那想法極好,西邊開了角門往外擴建一片花園,兩個院子,也夠他兩兄弟住的了。往後我再替唐廉尋個中意的媳婦,然後替蒙時把香草和小布谷接來一塊兒,倒也齊全了!」
「罷了罷了,」太夫人笑呵呵地打斷了如意的話說道,「往後也不必再數下去了,橫豎跟我沒什麼干系呢!單听著我那五個孫子都得了封賞,我這心里就樂得慌了!悅媛吶——」她轉頭對悅媛笑道,「听見沒?現下你也是個王妃了,身份與往常自然是不同了!」
「那是自然呢!」正說著,如意和兩個丫頭抱著太夫人精心挑揀的禮物走出了院子,放在石桌上。太夫人忙對悅媛說道︰「你眼光好,替我瞧瞧,這些東西好不好?」悅媛看了一遍,從里面拿起一塊兒紫檀木雕花鎮紙石問道︰「這是給蒙時的吧?」
「太夫人都出了五十兩,我也出個三十兩,表表心意才是。」太夫人滿意地看著悅媛笑道︰「這當真是有個王妃的樣兒了,做事大方得體,事事妥當,我真是沒看錯人呢!橫豎五十兩銀子都交到你手里,你好好去辦,不夠了你自己添上吧,那酒席可得要最好的!」
「留著給你的睿武郡王吧!」太夫人沖她笑笑說,「他眼下也是個王爺了,你怎麼能單想著給弟弟們禮兒,不心疼心疼他呢?蒙時喜歡,我再派人采買回來,照著他喜歡的樣兒做再雕一個,你剛才說什麼圖樣來著?哦,竹葉是吧?如意,替我記著了!」
悅媛一臉欣喜的笑容說道︰「也比不過您老人家,已經是尊貴無比的皇後了!」
「香草?」悅媛心里咯 了一下,剛剛滿月復的愉悅和欣喜瞬間就少了一大半兒。她一度沉浸在蒙時封王的喜悅中,倒把香草這個人給忘了。太夫人這麼一提醒,她像被人當頭澆一盆冷水似的,從頭寒到了腳!她心里默默想著,是啊,蒙時身邊還有香草,東平郡王的王妃是香草,不是自己!
「哎喲,悅媛,你真是說到我和你爺爺的心坎上去了!」太夫人拍著悅媛的手背笑道,「這事頭幾天我便跟你爺爺商議過。這府邸遲早是要擴建的,往後子孫多了,往哪兒擱呢?雖說眼下建宮殿的想法倒遠了些,可好歹得擴一擴不是?我們也說開了西邊和南邊院子門,往兩邊再擴建,那樣才像個王府!」
韓微信手握那顏色奪目的卷軸朝眾人微笑道︰「諸位,眼下局勢如何你們自己該各有一本章譜在心上。我們韓家歷代為朝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都是眾人有目共睹之事。然,李氏氣數已盡,不能再為天下之王。眼見時局動蕩,為保西南一方安定,我韓家也是不得已而起事!今天召集諸位前來,只為宣布一件事,我韓家正式自立為王,劃西南為界,改國號為蜀,定年號為先元,奉我父親為永成帝,自今日起,不再有李唐,西南唯有蜀而已!」
「是嗎?」
眾官員起身後,韓微信又說道︰「在宣讀卷軸之前,我韓家得先問問諸位,有不願意與我韓家共生共死者,此刻離去為時不晚,我韓家也不會記仇,秋後算賬,只是各有志向罷了!」
昶書廳內正在宣布官員分職和封賞時,太夫人早已打發了如意到廳門外候著消息了。如意一得了準信兒,立馬小跑回了太夫人院子里。
悅媛笑道︰「我剛剛心里還在琢磨這事呢!沒想到女乃女乃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說起他們倆,我倒是有個想法,不知道該不該跟您提。」zVXC。
如意一進院門,坐在院子里的太夫人便迫不及待地問道︰「怎麼樣?封賞如何?」如意笑米米地往太夫人跟前一跪,叩拜道︰「賀喜新皇後,恭喜新皇後!」太夫人忙擺手道︰「先別說什麼新皇後不新皇後的,我想听的不是這個!我問你,蒙時得了什麼頭餃,唐廉呢?他又得了什麼頭餃?」
「還有個事,」太夫人又笑米米地說道,「待會兒讓如意取五十兩銀子給你,盡數都備了中午的酒席,不必替我省著。老爺說了,府中上下應盡量節省,騰挪出多余的銀子用作軍費,所以我也不動用公帳上的銀兩,拿出我的私房給他們辦回慶賀喜宴。」
「不過,是太夫人送的東西,他敢說不喜歡嗎?這紫檀木難得,單單這一片心意,他都得給您磕好幾個頭呢!」「那倒是,蒙時向來是心疼我,孝順我的。就算不喜歡,他也得給我收著,呵呵呵……」
如意應了聲,帶了兩個丫頭去搬挪東西。悅媛好奇地問道︰「是什麼禮兒啊?」太夫人笑道︰「早先就知道老爺會論功行賞了,所以我特意為我這幾個孫子備了些禮兒,只等今天了呢!哎喲,我活了這麼一把歲數,倒數今天最高興了,一會兒把我院子里這桂花樹下的女兒紅挖出來,是我出嫁的時候帶來的,原本有十壇子,現下也只剩下四壇子了,中午就挖出來喝了,那才喜慶呢!」
「是,太夫人!」如意應聲時,用一種怪異地眼神瞟了瞟悅媛,又很快移開了目光。
听完這番話,悅媛失落地垂下眼簾,輕輕地抿了抿嘴唇,心里像倒翻了十瓶子醋似的酸楚難受。沉吟片刻後,她又笑道︰「只怕您一片好心,她未必領情呢!這事您還是先跟蒙時提提吧!」
「隨她了,橫豎我這做長輩兒的把事做到,把話說到,來不來就是她的事了。要不是瞧著她還給我生了個曾孫子,我倒真不想原諒她從前那些事。」
太夫人說到這兒,停下手里的擺弄,轉臉對悅媛說道︰「說起曾孫子,你跟銘愈倒是該給府里再添樁喜事,添個男丁了。銘愈又是長子嫡孫,可不得把這血脈好好延續下去嗎?他前頭死了的那個沒給他留半點血脈,你就得加把勁兒了,明白嗎?我真是希望銘愈的長子是由你生下來的,而不是別人。」驚著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