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這句話,悅媛心如刀絞!再清楚不過了,蒙時能此刻能站在她跟前,很明顯是已經察覺到鄭家的動靜和韓銘愈的所在。她心里忽然微微發酸了,沒想到有一天會與蒙時以敵我的姿態站在這靜謐的月色之下。
沉重地呼吸了一口氣後,她露出一絲勉強的笑容說道︰「看來,不需要再多說甚麼了,你來,就是救韓銘愈的吧?」
「這其一,」蒙時松開了馬韁繩往前走了一步說道,「其二是想讓你勸住鄭國公,這是保住你和鄭家唯一的法子。」
「是韓銘愈告訴我的,他親眼看見爺爺殺了我女乃娘,我女乃娘根本就不是摔死的,而是他殘忍地殺害了!」
「是嗎?你還記得以前的事?我只當滿腦子都是和香草的回憶,再也塞不下別的東西了。」
「你不過是跟我賭氣而起,犯得著讓鄭家所有的族人陪著你和你父親的偏執葬送性命嗎?」蒙時忽然有些氣憤地打斷了悅媛的話,「果真是為了鄭家嗎?回去問問,除了你們幾個主子外,誰願意搭上性命造反?你該清楚,鄭家一旦失敗,我外公會殺無赦,不留一個活口。」
含露追上去喊道︰「小姐,您等等我!」韓銘念忙跑過去把含露擋下了說道︰「別喊了!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吧!你是鄭家的丫頭,往後會不會拿你還說不準呢!」
「為啥?」
「現下去見你父親,還來得及,」蒙時語氣誠懇地說道,「我不想見你走到不可回頭的那一步。」每次听到蒙時的聲音,她的心就像棉花似的軟了下來,可這一次她不想接受在她看來是卑微憐憫的心意,堅決地搖了搖頭。
「可您之前答應過我……」
「綁了她!」蒙時往前一步,想擰了悅媛的胳膊,強行綁了她。可她卻退後了一步,忽然抽出藏在袖中的小匕首。含露驚叫了一聲道︰「小姐,您……你要做什麼?」韓銘念勸道︰「我說你,白長了那麼個聰明腦袋了,至于嗎?趕緊把匕首放下,我們幫著你出城去!」
「不是,我沒有看過那封信,是婉兒出賣你,把你利用她引韓銘愈入陷阱的事告訴了我。」
蒙時彎下腰,口氣淡定地拱手說道︰「是我思慮不周全,以為能說服悅媛,勸住鄭國公,但沒想到……」
「他殺得還少嗎?我女乃娘就死在他手里!一個跟他毫無干系,手無寸鐵的婦人都要殺,這樣的人會成為一個愛民如子的好君王嗎?」悅媛激動地反駁道。
「閉嘴!」悅媛有些失去理智地喝道,「蒙時,你不必再費心說什麼了。我不會听從你的任何安排,我不是你的香草……我是我,與你無關的人,你明白嗎?這一回你輸給了我,因為你無法說服我!」她說完跳上馬車,扔下含露,揚鞭出了巷子口。鄭與敵動。
「現下管不了那麼許多了,到時候只能一五一十地跟外公解釋了!」
「那外公不如跟嚴親王說和吧?」蒙時不失時機地說出了這句話。可永成帝的臉色立馬就變了,猛拍了一下桌面說道︰「這是誰跟你說的?是香草嗎?朕只是答應她可以考慮,但此次的事未必跟蔡靈舒,跟嚴親王毫無干系?朕是不會答應和嚴親王說和的!至于蔡靈舒,朕已經派人去抓了唐廉回來,一起審這兩個人!」
話音剛落,不遠處天空響起了一聲沖天炮的聲音。蒙時抬頭一看,像是守城將領發出的信號。這時,韓銘念穿著個披風,賊兮兮地跑過來喊道︰「好像打起來!勸好沒有?再不出城就晚了!」
「你不是一個貪戀富貴和權力的人,沒必要淪陷在這種權力的斗爭之中。鄭家就算能反了韓家,難保有一天不會被別人反了,越站在高處,越容易被人孤立,而無援,這樣的道理你會不清楚嗎?」
「這麼好心?」悅媛此刻的心像被凌遲了幾十刀似的,沒有血,卻生生地疼得厲害——她倒寧願蒙時綁了她丟到永成帝跟前去,這樣,她死得也痛快些!
含露跪了下來,哀求道︰「小姐,您听蒙少爺他們的吧!您好歹要先保住性命才是!」
「我明白,你真的很恨我們,要不然也不會臨摹了韓銘愈的信交給外公,讓他處死香草。在一點上,我真的很討厭你,這根本不是從前的鄭悅媛會干出來的事。」
「朕,沒有答應你任何事情!」永成帝用陰冷的目光看著香草說道,「你若再放肆,朕不會輕饒了你!」
「我不會走!」悅媛眼神里閃爍著倔強,「你那兄弟般的同情和憐憫我都不需要!」
「我也認為你喜歡上香草是不值的,你會認同嗎?你不也一樣矯情著你對她的那份感情?我也有我的矯情,你認為不值,可我卻認為是值的!要麼讓開,要麼抓了我去見爺爺,僅此而已!」蒙時沒動,輕嘆了一口氣。
「可你……能現身嗎?」
「我不知道,恐怕只有爺爺自己才能解釋。」
含露看了蒙時一眼,好像有點猶豫不決的樣子。悅媛又拽了拽她問道︰「你怎麼了?不想走了嗎?」含露道︰「小姐,蒙少爺說得沒錯,您眼下不是要把姑爺送出城,而是應該自己出城吶!」
「並非如此,而是我實在不想看見更多的殺戮和血腥了。」
「鄭家要是沒了,我鄭悅媛在這世上還能算什麼呢?含露,我不勉強你,你趕緊跑吧,跑得越遠越好!」
「婉兒?」悅媛臉色忽然白了,往後踉蹌了一步,「她告訴你的?我不是已經送她走了嗎?她怎麼又回來了?」
很快,鄭家造反被滅的事貼了告示出來。永成朱筆一揮——抄家,滅門。十六歲以下男丁發配鄯善青海,十六歲以下女眷沒入官府,家產全數歸于國庫。
香草正想還永成帝一句嘴,卻被蒙時攔住了。蒙時又說道︰「我自知這次韓銘愈沒出事,已經是大大的萬幸了,我就應該謝神寧保佑了。」
悅媛用憤怒的眸子盯著他說道︰「從你拒絕我那天起,我們彼此早已互無牽扯。就算我成了逆反之徒,你也照舊是你的東平郡王!」她說完轉身拉了含露一把道︰「上馬車,去城門!」
「你以為朕希望看見這些嗎?朕也寧願天下太平呢!」
「您不是已經早做防備了嗎?若不然,昨晚鄭家企圖殺您個措手不及,結果還是給您暗中部署下的兵力剿滅了。」
香草在旁邊恨得牙癢癢,這是不是就屬于傳說中的得了便宜又賣乖呢?要不是蒙時攔著鄭悅媛,韓銘愈要給帶出城了,那又是一樁子麻煩事!
「從前在雋香樓的事,我都記著,那是很美好的回憶,那是我和兄弟們一塊兒玩樂念書的日子,豈能輕易忘記?」
這一夜城里突發變故,先是東城門被攻擊,接著是南城門被人偷襲,弄得整個城一晚都沒安寧過。百姓們躲在家中不管出來,直到第二天清晨,外面沒有了官兵們廝殺的聲音後,大膽兒點的才敢出來瞧一眼。街上風平浪靜,除了卷起的深秋之風帶著一股子鮮血的味道,其他的似乎沒什麼分別。
「現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留下韓銘愈,你出城去吧!」
鄭家叛變失敗的第二天,蒙時和香草就被永成帝召見去了。雖定了鄭家的亂,可永成帝的臉色依舊不太好看。他見了蒙時,便質問道︰「中途回來,為什麼不跟朕說一聲?」蒙時道︰「沒有查證清楚,不敢貿然來向外公稟報。」「但至少你應該告訴朕是悅媛綁了韓銘愈,那樣的話,朕也會早做防備!」
「你看出來了?那封信是我臨摹的?所以你才發現綁走韓銘愈的人是我,對嗎?」
「究竟是你會錯意了,還是我自作多情了?十幾年情分原來只是兄弟罷了,蒙時你這借口找得可真體面呢!」「這不是借口,是實話!悅媛,我曉得今晚鄭國公動手,可我要告訴你,不會成功的。你現下唯一要做的事就是上馬車出城!」
「你想一人掌控整個局面嗎?」永成帝的口氣有些不耐煩了,「你就算有這個心,也未免太看高自己了!年輕人,自以為是不要緊,可得懂得分寸才行!」
「把韓銘愈留下,你走吧!」蒙時後退了兩步說道,「最好今晚就出城,往哪兒躲最合適,你應該清楚的。」「呵!」悅媛心酸地笑了笑問道,「到這兒你還認為我需要你的同情嗎?我真的不稀罕!我是鄭家的人,自然要跟鄭家同生共死……」
「你這樣做根本不值!」
「你女乃娘?」蒙時有些吃驚地問道。zVXC。
一夜之間,曾經被譽為書香門第第一家的鄭家就這麼沒了。這動蕩讓城里的百姓為之惴惴不安,不知道哪天又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為此,永成帝特意出安民告示,減賦一年。
「不需要你的假惺惺,我不會因為你的憐憫而放棄對你和香草的痛恨!」
「往城門處瞧瞧!」
韓銘念轉身問蒙時︰「現下怎麼辦?悅媛的性子怎麼這麼倔強?倒還動起刀子來了!」
「我懂,」悅媛看著蒙時口氣冷淡地說,「你懂的道理我都懂,可道理終歸是道理,道理之外,那就是你我各不相同的人生。你已經選擇與我分道揚鑣,又何必再贈予一絲絲卑微的憐憫呢?我想要的是更多更美好的東西,你都給了香草,就別再拿剩下的殘羹來敷衍我了。若是你要抓我去見爺爺,就請動手吧!」
「兄弟?我是不是得多謝你還把我當兄弟?」蒙時輕聲說了一句︰「一直都是!」悅媛咯咯咯地干笑了幾聲道︰
「放肆!」永成帝喝了香草一聲道,「朕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兒嗎?」
「沒錯,我是該多歷練歷練。此次之事我處置不夠妥當,深知自己不是入朝為官的料,所以想請外公準許我辭官返鄉!」永成帝沒想到蒙時會這樣說,剛才還板起來的臉立刻緩和出一些笑容了。他忙說道︰「蒙時,你是怪外公責罵得太嚴厲了嗎?你該明白,外公是盼孫成才太心切了。悅媛與你從小一塊兒長大,又是一處念書的,情誼深厚,你想幫她也是常理。外公訓斥你幾句,你倒小器起來了?」
「那朕一直都有的部署,而不是特意為鄭家所部署的。萬一朕的部署不夠周全,鄭家很可能就會在城里掀起了一股腥風血雨,危機韓家,你明白嗎?」
「悅媛……」
「哎,你這叫過河拆橋吧?」香草實在忍不住冒了一句出來。
「你知道就好!你到底年輕了些,還得多歷練歷練!」
「嗚嗚嗚……」含露跪在地上大哭了起來。
「不需要了,」悅媛含淚使勁搖頭道,「我走這一步,就沒打算接受你們的幫助!我只要你們趕緊讓開!」
「你以為她對韓銘愈除了恨就沒留下半點情分嗎?她是走了,可又回來了,到底是放不下韓銘愈,才折回來告訴我的。你這麼聰明,怎麼會笨到去利用別人感情?那是你最不能控制東西,也是最琢磨不透的東西。若沒有婉兒,恐怕等到鄭家造反了,我才能查出來是你。至于那封信,我是在得知你綁架了韓銘愈之後,從香草那兒听說的,我猜一定是你臨摹的。還記得嗎?當時我和韓銘念逃學去玩兒,鄭先生罰我抄寫功課三百遍,其中一百遍是你幫我抄的,鄭先生沒有看出一絲不妥當。那時,你的臨摹本事就已經很好了。」
「行!我算是明白了,後來四川的川劇變臉就是打您老人家這兒來的!一國之君,說話跟玩兒似的,怪不得後來史書上根本沒有您老人家的名字!」
「什麼?」永成帝被激怒了,「來人!把這丫頭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外公要打,不如打我吧!」蒙時輕聲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