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廉和蒙時異口同聲地說道︰「邱思寧!」
邱正闕點頭道︰「正是她!」蒙時的心里忽然百感交集,一時間難過憤怒驚喜全都涌了上來。只听見旁邊永成帝沖邱正闕怒喝了一聲道︰「誰讓你說出來的?」蒙時像被人當頭敲了一棒子似的,驚詫地轉過頭來問道︰「這事您早就曉得了?可您剛才為啥還哄我說娃兒死了呢?」
「他嘴里就沒一句實話!」唐廉用鄙夷的目光看著韓在山說道,「他所做所為全都是為了他那所謂的霸業,蜀國的今天!蒙時,你現下該看清楚這老東西的真面目了吧!」
「真……真去嗎?」韓銘念猶豫不決,傻愣在那兒看著蒙時和唐廉打得熱鬧。他著急地跺腳道︰「我說,你們兩位怎麼還打起來了?誰能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辦呀?」
唐廉心里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看著蒙時說道︰「我不需要做皇帝……」
「可您蓋上了這個印,後世至少會記得您尚算一個明君。不更好嗎?」
「不行!」蒙時攔著唐廉說道。
「呵,」蒙時自嘲地笑笑說道,「外公您太高估我了,我若真能洞察出您的心思,又何必走到逼您寫退位詔書這一步呢?我不過是空有功名的一介散人罷了,擔不起您如此地夸贊。」
永成帝百般不情願地在詔書上寫下了唐廉的名字,然後摁在自己的手印。而韓銘念早就在蒙時的授意下,偷拿了永成帝的玉璽盒子,遞給了永成帝。永成帝自嘲地笑了笑說道︰「你連這個都備下了,看來你早有謀算了。蒙時啊,外公不如你,所以很可惜江山沒交到你手里。」
永成帝看著蒙時輕蔑地笑了笑說道︰「看來,能洞察朕心思的只有你了。可是蒙時,你以為奪得這天下容易嗎?若非韓家祖輩累積的基業,和我這一生的籌謀算計,韓家根本做不了蜀國的主人。你回頭看看,少了哪一件事,現下就會有這蜀國了?朕的所為不過是一個君王應該有的。」
永成帝深吸了一口冷氣,問道︰「難道你真要做出這殺親滅倫之事?你這一輩子都不會安心的!朕可以答應你,不傷害你身邊的人,除了唐廉。因為他根本就不是你的親兄弟!」
「交給唐廉也是一樣的,若是他半點才干都沒有,您也不會留他在身邊這麼久。比起他,我少了一份熱血和沖動。他更適合做這個皇帝。」永成帝無奈地笑了笑,從袖子里掏出了開玉璽盒子的金鑰匙,將盒子打開後,取出了那方金龍玉璽,感嘆道︰「這尊玉璽朕拿在手邊沒有多久,眼下就要交給別人了,心里到底是舍不得的!」
「他要殺你,」蒙時轉頭目光堅定地看著唐廉說道,「先得殺了我!否則,他動不了您一根毫毛!」唐廉用劍指著蒙時,喝道︰「蒙時,你非逼得我對你出真招嗎?他的話根本不可信!」
「對,」唐廉點點頭道,「我到此刻都還拿韓冬寧當我娘,可我不能因此就放過韓在山。他當初滅了我們家幾十口,這筆血賬就這麼白白抹過嗎?我沒拿你當外人,還是我兄弟。可若真是我兄弟,就不該在這時候攔著我!」
「你並非我,又怎知我心中的怨恨?讓開,蒙時!」唐廉說完便用力推開了蒙時,直撲向韓在山。隨後,兩人便交上了手。韓銘念捧著裝了御筆和黃絹的匣子跑回來時,看見兩人這樣,一時間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了!怒出被全。
永成帝捏著筆的手在劇烈地顫抖。他抬起頭,看著面前的唐廉,失聲笑了出來︰「真是報應啊!你外婆說得不錯,有輪回,有報應!朕居然被自己的孫子逼著傳位給外人,這不是最大的笑話,是什麼?」
「快去啊,笨蛋!」
「外公!」蒙時緊緊地捏著他那干枯的手腕說道,「您做皇帝原本就沒打算傳下去,所以往後交給誰,您又何必在乎呢?唐廉會是個好皇帝,您得信我,因為我信他!」
蒙時忽然上前拽著他肩膀的衣裳問道︰「你現下覺得你姓孟了,不再姓唐了,不再跟我娘有任何瓜葛了是嗎?可你有沒有想過,我娘從始至終都當你是她親生兒子,那些疼愛和憐憫是假的嗎?是她虛情假意的嗎?你可曾想過,當她深信你是她親生兒子時,每每看到你,心里那種擔憂難受,那種肝腸寸斷陪伴了她足足十來年,這都是假的嗎?你一句外公只是我的親人,不是你的親人,就將她對你的一片親情打得灰飛煙滅。你捫心自問,現下回想起來她像不像一個母親似的疼愛過你,照料過你?這份親情是假的嗎?」
唐廉遲疑地垂下了眼簾,沉默了一小會兒說道︰「我信。」
「朕寧願……寧願……」永成帝激動地說道,「朕寧願把這位置傳給你!」
「你真能保唐廉不殺我?」永成帝疑惑地問道。
永成帝見韓銘念不動,立刻高呼了起來︰「來人!有刺客!有刺客……」可是花塢修在園子的中央,被濃密的梨樹所遮擋,聲音並沒有很快地傳出去。
「他也不是嚴親王的人!他只是一個可以接掌您江山,又充滿熱血和抱負的人!您滅了他一個家,就得拿一個國來賠給他,這就是您所要付出的代價!」
「外公,」蒙時坐到永成帝面前問道,「您是不是一早就打算好了?讓唐廉誤以為是您的外孫,替您賣命,替您掙江山,當您功成名就時,再向世人宣布他是孟常德親子的事?」
蒙時冷冷一笑道︰「您認為我還會上您的當嗎?一旦過了今天,您安然無恙地繼續做您的蜀國皇帝,接下來發生的事,我不想深思熟慮都能想得出來。您會殺了我,以及我的家小,甚至是滅我的親族。您自然也不會放過邱思寧以及姨娘一家。唐廉就更不用說了,您估模著恨不得將他五馬分尸,送去給嚴親王,以示您的威嚴吧?」
永成帝忽然向韓銘念喊道︰「銘念,朕可是你爺爺,唐廉要殺朕,你趕緊去叫人來!」
「韓銘念,把東西拿過來!」蒙時招呼韓銘念把御筆和黃絹拿了過去,然後遞到永成帝跟前說道,「外公,寫吧!這是您保住自己性命最好的法子!」永成帝冷笑了笑︰「朕果真是養虎為患吶!朕費盡心思地養了你們兩個白眼狼!」
「難道你要讓我眼睜睜地看著他活著,而置親仇于不顧?他滅了我們孟家滿門,滿門啊,蒙時!比起你死了一個娘來說,我失去的是更多了!」
「你的仇恨難道不能換成另外一種法子報嗎?殺了我外公並非是唯一且妥當的法子!」
「你若再不讓開,便只好兵戎相見,這仇我一定得報!」
「那你信我嗎?」蒙時迎著他的目光問道。
「外公,」蒙時掙月兌與唐廉的糾纏,跳到他跟前說道,「您不能這樣!您欠唐廉的已經夠多了,還想連他這個唯一的孟家後人也要殺嗎?」
「什麼?唐廉哥哥要殺您?不是說好只寫退位詔書嗎?」
「不錯,當初從西南山道回來時,我心里早就打算好了。殺了韓在山,取其首級。這跟我們之間的計劃其實沒有抵觸,最終的結果都是讓韓在山退位讓賢,與嚴親王達成暫時和睦的約定。你無須再多說啥了,我主意已定,今天一定要取了韓在山的首級!」
「外公,您可能誤會了。我不讓他殺您,並非因為您是我外公,其實您早就沒當我是您外孫了,不是嗎?在您眼里,您的子子孫孫都是您可以操控的棋子。您又豈會對一顆棋子守信諾言?我這麼做,只是不想陷我娘于不義,更不想陷唐廉不義,再說得清高點,是不想陷西南百姓于不義。倘若外界得知您忽然被刺身亡,猜測紛亂,局勢便會復雜起來。就算銘坤能接位,到時候才是真正的主少而國疑!倘若您可寫下傳位詔書,名正言順地將位置傳下去,整個局勢便不會太過于動蕩,而嚴親王之類的人也不會有機可趁。您想想,您願意選擇哪個?」
「所以你打算接著失去更多嗎?你回頭問問嚴親王,他就真那麼清白無辜嗎?他告訴你這一切不就是想讓你除掉我外公嗎?他心里就沒有一絲雜念,沒有一絲功利摻雜其中?嚴親王身上就沒有背半點血債?沒準他滅掉的滿門比我外公還更多呢!像他們這樣所謂的王者,手里怎麼可能沒欠著幾十甚至上百條命呢?我只是不想你我再成為別人權力相較下的棋子罷了!」
蒙時松開了手,指著永成帝對唐廉說道︰「行,你現下就可以殺了他!可然後呢?韓家的子孫不會因為他所做過的一切而歸罪于他,他們會因為臉面家丑而追殺于你。你真想背負這殺了蜀國皇帝的罪名過一輩子嗎?」
「我不需要,因為我啥都有,唯獨不缺這個皇帝的位置。」
「蒙時!」
「你不能這麼做,唐廉。」蒙時輕聲地說了一句。「我說了,這事跟你沒有任何干系,我會親手殺了這老東西!」唐廉說著向永成帝揮起了手里的短劍,卻被蒙時推開了。他不解地看著蒙時問道︰「到了這時候,你還想顧著你的外公嗎?你想看著他把香草和小布谷都殺了嗎?讓開吧,蒙時!我曉得你不會做殺自己親人的事,所以這事由我來!」
唐廉點點頭道︰「沒錯,你說的都對,可我豈能輕易放下家仇,饒了韓在山這個人?蒙時,你說過會還我一個人情,現下是你該歸還的時候了!」
「蒙時,你也瞧見了!」永成帝紅著一雙眼指著唐廉對他說道,「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朕亡!你若還認朕這外公,就替朕把他除掉!朕答應你,會永遠記著你這份恩情!」
「朕一向很心疼你,很賞識你,可你今天卻聯合唐廉要殺朕,你真做得出來這樣的事嗎?蒙時,朕給你一個機會,迷途知返!」
「唉……」永成帝極不情願地將玉璽摁在了詔書上,閉上眼楮搖頭道,「朕,算是敗了,但敗在你手里,還算敗得不丟臉。畢竟,你身上有我的一脈血繼。」zVXC。
「您不說了嗎?從小教養我們就是為了給蜀國建功立業,我們都效忠于蜀國,只是沒效忠于您而已。我想韓家祖先在天有靈,也未必不會贊成我這樣做。您請寫吧!」
「原來你當時就給我設了個陷阱?」
「好,我寫……」永成帝提筆寫起了傳位詔書。當他寫到傳位于誰的時候,蒙時摁住了他的手說︰「這位置您不能傳給銘坤,您得傳給唐廉!」唐廉吃了一驚,就連韓銘念和邱正闕這兩個嚇傻了的都愣住了。永成帝更是一臉驚愕地轉頭問道︰「你說什麼?要朕傳位于唐廉?他根本不是韓家的人!」
「你說過讓我還你一個人情,這就是我要還給你的人情!」蒙時說完對永成帝道,「外公,寫吧!您已經沒有退路了!」
站在蒙時身後的唐廉冷冷說道︰「不必勞煩蒙時動手,我來就行了!殺你的人是我唐廉,你名正言順的仇人。這樣就不算殺親滅倫了吧?事成之後,我會告訴天下人,這件事跟蒙時沒有任何干系,是我親手割下你的頭顱去祭拜我爹娘的!」
蒙時下跪道︰「多謝外公成全!」他說完拿起那詔書,雙手遞給了唐廉說道︰「現下外公傳位給你,拿一個國換了你一個家的恨,這樣的復仇比起斬殺他的項上人頭,是不是來得更痛快些?」
「你真的決定把這詔書交給我嗎?」唐廉看著蒙時問道,「你不怕我他日反悔,滅了韓家全族嗎?」
「若真是那樣,就是我有眼無珠,看錯了你。但我向來自信,認為自己不會看錯人,你是不屑做這種事的。你莫忘了,你背後永遠有我這雙眼楮在看著,做不做得了一個好皇帝,就看你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