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玉疏說罷，只是靜靜地看著楚綠昔，眼神灼人而又熱烈，深沉而又專注，墨玉般的漂亮眼瞳耀著如同清月之輝的迷人光澤，直直盯著她的面龐、她的眼楮，似要將她看入他的靈魂方肯罷休。
倘若此刻楚綠昔能轉眸看向他，必定會發覺他眼底的濃情切意。可是，她卻一味的沉浸在‘喜歡一個人，需不需要理由’的迷惘當中，半天回不過神來。甚至連他最後一句說的是什麼話，她都感應到。
如果喜歡真的不需要理由的話，那麼，愛呢？
需不需要……
楚綠昔只定定地看著夜幕深處，神情間似墜雲霧的半恍半茫然。
迷茫過後，便是糾結下的無暇顧及。
當初她之所以會喜歡南風鈺，是有緣由的吧？！
確實。
因為，他救過她的命。
在她的認知里，她不過是個連親生父母都會拋棄的孩子，可是一個陌生人卻反倒豁出命的跳崖飛身救她。他總歸是對她有情的吧？不然怎麼會平白無故的舍命相救。
所以，她覺得對于一個拿命來愛她的人，她應該給予同等的待遇，那樣才公平啊。
也因此在這樣的意識下，她近乎發瘋似的將自己所有的情感，完完全全的投入在那個男人身上，麻痹、強迫自己去愛他，直至這種情感漸漸成為了一種無法割舍的習慣……
而到此刻，她卻突然開始質疑起來，她這麼多年來所謂的矢志不渝的感情到底算是什麼？
是愛麼？
還是只是她自以為是的一廂情願？
思索良久，她像是有些疲憊地合上眼，濃密的睫靜靜下垂，任憑星子的光暈投落下兩道寂寥的陰影，生生遮住了眼。好一會兒之後，她才復又睜開眼，唇邊的笑意像是帶著點自嘲，又像是摻雜了些刻骨的悲哀。
枉她自稱愛了多年，可到最終竟然連最基本的是不是愛情都分不清，這何其可悲！
*
黑暗中，微生玉疏目光直直凝視著楚綠昔，沒放過其一絲一毫的神色變化。
他明顯的感覺到，她此時的哀愁別緒。
難道，她還在為南風鈺的事情傷心難過？
這種想法，讓他的面色不自覺的一暗，似是不忿，又似是不甘。
「你還喜歡覃國三皇子？」僵持了片刻後，他終于忍不住低聲問她，表面依舊平靜，鳳眸隱在低垂的濃密睫毛下，讓人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思。
乍一听見這始料不及的問題，楚綠昔心中陡然一跳，愣住，顯然沒有明了他問這話的用意。愣了好一會兒，她干笑幾聲，支吾︰「這個……你問了作什麼？」
微生玉疏回首看向夜空，漠然︰「就當我沒事閑得發慌。」
見到他有些不樂意了，楚綠昔反倒覺得有點釋然了。其實，這個人還蠻有意思的，雖然愛佔她便宜，雖然嘴巴不饒人，雖然痞痞的像無賴。可是，他似乎也關心著她呢，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多了一個朋友，看著他別扭，卻覺得有趣。
如此一想，她的心境便立刻放松下來，莞爾一笑，歪頭瞅他。
「其實，我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喜歡他。」
微生玉疏眸光閃動，唇角一撇似要說什麼，後又閉嘴，莫名地嘆息一聲，坐了起來。
見他不再提問，楚綠昔也懶得再開口，抱膝坐著，抬眸望天。
眼簾才抬起的那刻，涼風撩起發絲拂至面前，沾上她的眼。
她揚手將發絲撥開，喉間似微微嘆息了一聲，最終還是止不住目光幽幽地開了口，那些想說卻又隱忍了很久的心里話，緩緩自唇間稀稀吐露。
「以前我以為，喜歡一個人很容易，可現在我知道，喜歡一個人一點也不簡單……至少，沒有那麼簡單……本來，我一點也不喜歡他，也不曾想過要喜歡他，可是，自從我知道他不顧一切的救我之後，我的感覺就開始不一樣了……如果他做這些只是想利用我的話，那麼，這份恩情，足夠我赴湯蹈火地去報答了……可他為什麼從來都沒有對我提過半句……我一點也看不透他……這種惶惶不安地猜測他人心思的感覺，真的很不踏實。」
說著說著，她垂下頭，茫然的望著眼前，深深呼了一口氣，隱下所有的哀愁。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歡我……那時，宮里的人都說他很在乎我，雖然我也有點點覺得……好吧，其實，我猜，他應該就是喜歡我的吧……我知道，他的身份擺在那里，喜歡上這樣的一個男人，肯定會很辛苦，我也知道，若是早點抽身也就不會落到如今這般境地……」
她想一會兒說一會兒，自言自語地也不知說了多久，等到她口干舌燥了，才停了下來，發現身旁竟半晌無聲，扭出頭一看，微生玉疏不知何時閉上眼，似乎正很認真的傾听著。
她低眸，臉上若無其事地笑，眸底的顏色卻漸漸清冷。復又接著往下說。
「早在幾年前，爹和哥哥就已勸告于我，其實他們說的我都懂。」她依舊維持的原先的姿勢，咬牙，壓住心底的澀意，將唇角的笑容裝作更加漫不經心︰
「就連我自己也覺得，那選擇走的是一條不歸路。也不知是不是賭徒的心態，不輸得一干二淨，就總是覺得不甘心。只要口袋里還有一個銅板，都想著要翻本，好比一個癮君子，沾了一口不該沾的東西，然後就沒辦法擺月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