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早早醒來,睜眼時,朝霞浸染了滿殿窗欞,彤然欲燒的紅色光芒折射得殿里依然亮著的燭火皆失去了本有的粲然光彩。
楚綠昔伸手按了按依然有些脹痛的腦袋,迷迷糊糊地掙扎著從榻上坐起身。這才發現自己竟然睡在了沁昔宮的寢房里。
她蹙了眉,心中疑惑︰「我昨天什麼時候回來的?」
她記得昨夜自己與那位白衣男子坐在宮檐上看星星,閑聊到很晚,後來大約是覺得有些累了,難以抑制疲倦和困頓,不知不覺間便就睡過去。至于之後的事情……
她搖搖頭,眉皺得更深。之後的事情半點印象也沒有。
她是什麼時候回沁昔宮的,怎麼回沁昔宮的……這些通通都記不得了。
正當她冥思苦想間,門邊傳來窸窣聲響,有人輕輕地推門而入,腳步細碎,帶著小心摒住呼吸的溫柔。楚綠昔下意識彎了唇,不去想也知是秀姑。
「秀姑。」
「公主你醒了。」秀姑的聲音听上去有點欣喜。
「嗯,」楚綠昔低聲含糊一應,並未怎麼注意她話里的語氣,隨後扭過頭看著她,隨意問道︰「秀姑,昨日我……我什麼時間回來的?」
「公主你不記得了麼?」秀姑眸光微微一動,面色驚疑。「昨夜公主一直沒有回宮,老奴擔心得很,遂帶著人去尋公主,翻遍了整個皇宮也未能找著。老奴害怕公主發生了什麼意外,本還想著將此事稟告于皇上。誰知,才返回宮里時,就發現公主竟躺在寢殿的榻上睡著了,而且還睡得很沉呢。」邊說著邊靠近榻前想要攙扶正要下地的楚綠昔。
楚綠昔甩了甩腦袋,揉揉眼楮,折騰再折騰,還是抑制不住地呵欠。
這麼看來,應該是那位白衣男子後來將她送回寢殿的了。
為防秀姑再追根究底,于是她只得隨意的找了個借口撫慰道︰「原來是這樣啊!可能是睡太久了,我記不得大清了。」
秀姑听後,神色雖寬慰不少,卻還是有些惆悵,不禁柔聲勸道︰「公主往後莫要在外滯留太久了,這里雖是在宮中,卻還是很危險,即便要出去,也至少要帶個宮女在身邊。」
「知道了……」楚綠昔抿唇微笑,不留痕跡地點頭,妍致的容顏間微有暖意。
她當然明白秀姑的叮嚀是出自于關懷與好意的。昨日楚魅姜婚禮上的那一場鬧劇,想必是每個人心中都心有余悸吧。
她懶懶地起身下地,伸指握住秀姑的手,輕輕抬起。
身側,秀姑嘆息一聲,柳眉緊緊蹙起,面容間滿是無奈和憐惜。她小心地扶著楚綠昔在桌旁坐下,旋即轉過身幫她梳髻。
*
妝台前,楚綠昔靜靜坐在那里,任憑秀姑一梳一梳捋著她的發。
窗扇大開,秋天的風隨著飄捻不止的緯紗吹了進來,拂上她的面額,鑽入她的睡衾,涼沁沁夾雜著一股寒意。
楚綠昔忍不住一個寒噤,微微聳了肩。
秀姑發覺她的冷,忙停下手中的動作走去窗前,想要關窗。
陡然間從外頭傳來一陣議論紛紛的聲響,楚綠昔抬手阻止,低了聲問︰「外面都在吵什麼?」
「她們……」秀姑眸光閃了閃,語音一頓,這才出聲道來︰「昨晚喜宴過後沒多久,魅雲閣就傳來消息,听說……魅姜公主的臉突然毀容了,傳了所有的御醫去毫無辦法,魅姜公主受此打擊,鬧騰了一整晚,只可惜她與三皇子的新婚之夜也被這事給攪和了……今早宮人們都在傳,這是神靈對魅姜公主殘害公主的懲罰。」
輕而緩的說完,秀姑靜靜地看著楚綠昔,但見她的神色淡然如初,不喜不悲,一點都沒有驚訝過,亦無幸災樂禍之色,這才稍稍安心了些。
楚綠昔勾唇,笑容淡定且平靜。
這些事本就在她的猜測之內,所以並不覺得有什麼。
沉默了一下,秀姑又有些不放心地低頭看她,唇角動了再動,卻總是欲言又止。
楚綠昔拉住她的手,笑道︰「秀姑有話就說。」
秀姑斂去笑容,眼簾半垂,眼神依然溫柔,只是眸底隱隱多出了幾分難以琢磨的復雜︰「適才公主未醒之時,魅姜公主又遣人來請公主前去魅雲閣一敘。不過,已經老奴打發走了。」
楚綠昔凝起來眸,心念一動,了然。
秀姑蹙了眉,忍不住問她︰「公主,你要去麼?」神色中帶著幾分緊張和著急。
「嗯。」楚綠昔點頭。
她倒是非常有興趣想知道,楚魅姜這一次又想對她做些什麼。
「可是……」
可是魅姜公主這個時候請公主過去,難保不會又生什麼壞心眼。一旁的秀姑卻顯然有些心神不定,想要阻攔卻又不知該怎麼說。
楚綠昔撇了唇,笑道︰「秀姑放心,她如今還不敢明著對我怎麼樣。」
秀姑怔了怔,挪動唇角想要再說什麼,但遇到她微微冷下去的眼光後,口中已吐不出半個字。
「我有分寸。」楚綠昔低眸瞧著自己散落的黑發,緩緩道。
*
待到楚綠昔洗漱完畢後,換了一身絳雪長裙。正準備出門時,卻突然瞥見昨日穿的那套衣衫上放著一只展翅欲飛的——應該是鳥或者鳳之類的東西吧?像是用信箋折成的,鳥兒雪白的身軀上似乎透出淡淡的墨漬。
她上前取過,小心翼翼地拆開,一面在想︰這古怪的東西是誰做的?弄出這種東西是要留給她干嘛?
思量之間,信箋已經鋪平。
潔白的信箋,寥寥幾字。字跡雋永流暢,筆鋒犀利遒勁,端的是她平生未見的好看。
那紙上只寫著︰「有緣再見」。
這信箋不想也知是誰留下的,楚綠昔微微失神,一瞬間恍惚記起了昨夜做過的那似有似無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