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日里她竟找得滿臉是汗,元牧靜靜地瞧了她一陣子,見她兒乎忘記于也的存在,心一陣陣地抽痛,終于受不了的走上前扳過她的肩。
「挽——」她以為是傅挽聲,驚喜的回望,見是元牧,難掩失望的神色。
將她的神情與舉動瞧在眼底,他的胸口再度涌上悶痛。「你做什麼?手腳都傷了,先回去上藥吧!」
等延秀回到錦華宮後,一經檢查才發現自己原來傷得不輕,四肢和臉上都有嚴重擦傷,所幸落馬時沒跌斷筋骨,這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太醫被元牧召來為她上藥,療完傷,等她躺上床,才後知的感到全身酸痛。
幸虧這一切都算值得,張公公已經回報事情進行順利,太子不疑有他的取走她所寫的東西,此次總算是有驚無險的度過。
然而,此刻元牧坐在她床邊,面色是空前的凝重,讓她大氣不敢喘一下。
「…對不起,因為時間緊迫……而我只想著一定得阻擋太子坐駕不可,所以……
「你實在太莽撞了!」他板著臉責備。憶起之前發生的事,尤其見她落馬跌地的剎那,他的心跳差點停擺,那場面至今仍令他余悸猶存,受驚的情緒難以平息。
「達成目的拖延了時間又如何?萬一你真撞出問題來,我不會原諒我自己!」他不斷想起那瞬間,全身由外到內都感到寒凜恐懼。
聞言,她頭垂得更低,一句也不敢吭,曉得自己的行為一定嚇壞他了。
她絞著雙手,明知他重視她勝過任何事,若自己當真出意外,可以想象他會如何自責,自己沖動的行為確實過于草率,完全沒有為也著想過,這時才知害怕,更深覺對不起他。
「牧,我錯了,下次…」她討好的說。住進錦華宮、兩人日見熟稔後,她漸漸習慣喊他單名,尤其是撒嬌的時候。
「還有下次?」他毛發豎起。
她咬唇道:「不會了,不會有下次,以後在做任何危險的事之前,我都會先想到你,這次是我太沖動了,是我不該!」她亡羊補牢的說。
他森冷沉怒的臉龐這才有了人色。「你記住,你的性命重過一切,任何事也不能拿你去換,若失去你——若失去你——」思及此,他竟激動得說不下去,這是他不能想象也無法承受的。
見狀,她哽咽自責,再次感受到他對自己的愛有多強烈深刻。
「牧,你不會失去我的,我不好端端的在你面前?」她輕聲安撫。
他赤紅著眼眶看她,久久才重重嘆下一口氣,無奈的說:「你這女人難道就只會折磨我嗎?」
她不禁苦笑出聲。「是啊,從認識我至今,瞧你都讓我折騰成什麼樣了?我有癮癥,所以由泉州追來京城繼續折磨你,你可要咬牙撐下去,別讓我折磨死了。」
元牧伸臂抱住了她。「就算如此,你也別放棄折磨我,我甘之如怡。」
說到「別放棄」,她像是想起什麼,在他勸環里落下了淚珠。「牧……我見到挽聲了。」她沒打算隱瞞。
提起傅挽聲,他的身子立即就僵了。「你確定見到的是他?」他其實知道她在街上找的一定是傅挽聲。
「一定是,挽聲……我不可能認不出來。」
「大街上你不就拍錯人肩膀?」
原來他都看見了,她臉龐微紅。「他們的衣服背影有點像,但我真的看見挽聲的臉了,他來到京城了。」她肯定的說。
他蹙眉。「傅挽聲出現在京城?」他來做什麼?
「他應該也見到我了,卻避開我,你說他是不是故意躲著我?」
「若真是他……大概沒臉見你吧。」元牧淡聲說。傅柳兩家的恩怨,因為她的關系,他早派人查明,那傅挽聲之父對延秀的娘做了那樣的事,又怎麼有顏面再見她?
只是眼見大街上她如此急切的尋傅挽聲,甚至忘了他就在她身邊,這讓他心情低落,莫非她心中還放不下那人?
「我希望你別誤會,我沒放不下挽聲,急著找他是為了將話說清楚。」仿佛知道他所想,她抬首輕聲道。
他的眼眸帶著一抹苦澀笑意。「真的只是為了說清楚?」
「你不信?」
「我……」
「我說過與挽聲已經不可能了,你若不信,是否也要我割臂明志?」她推開他,正色問。
他臉色煞白。「延秀?」
她二話不說敲破放在床頭上自己喝過的藥碗,動手就要往自己的手臂劃下。
元牧心驚的奪走那鋒利的破碗塊。「別!」
「我既然來找你,就不能讓你誤解我是搖擺不定的女人!」她嚴肅的瞪視他。
他感到喉頭干澀,之前見她找人找得心急,心情無可抑制的郁悶,但如今那份抑郁隨著她的一句話,已一掃而空,他對她再無半點的不確定。
「信,我信你!」他驀然綻笑了。
元牧自從被皇上召去後,三天末回錦華宮了,為此,柳延秀忍不住憂心忡仲。
「張公公打听得如何了?」張勞他由外廷歸來,她立即追問。
張勞攢眉苦臉。「殿下還跪在勤政殿外頭,皇上怒氣末消。」
「啊!」她揪了一下心。
為了拖延太子去李峰住處的時間,他們竟都忘了皇上對元牧的禁足令尚未解除,他公然違旨還攜女出宮騎馬押樂,甚至荒唐的沖撞太子坐駕,這事自然「有人」巧妙的享報皇上得知。
皇上當下大怒,一道旨來將他叫去,這一去就讓他在殿前跪了三天不喊起,加上天寒,在外頭如此受寒,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吧?
也難怪柳延秀會急如熱鍋上的螞蟻了。
「都說皇上疼寵他,怎能要人在寒風中跪上三天,這人沒凍死,腿也要跪斷了,皇上何忍?皇上該不會氣到要他跪死吧?」她恐懼不安,心神不寧的問。
「……應該不會,皇上就殿下這個孫兒,愛護的很,讓他跪也是一時之氣,相信不久就會氣消放人的。」張勞口里雖這麼說,但實則也六神無主了。
他是頭一次見到皇上對主子發這麼久的脾氣,生怕皇上這回是真動怒了,但他不敢將這想法讓柳姑娘得知,怕她太過擔心。
盡避張勞說得輕淺,但她仍是不能寬心,不斷鎖眉踱步,不安至極。
「回來了,殿下回來了!」原本也是愁著臉的張勞,忽然喜上眉梢的大喊。
她猛地朝門口望去。「牧!」他真的回來了!
柳延秀驚喜的迎上前去,什麼話也沒說,先抓著他的身子開始四處檢視,就怕跪了三天,他身子有損。
她翻開他的衣袖,低身檢查他的膝蓋,見他身上沒傷,可她的憂色還是沒有減少半分,手來來回回的往他額上和臉頰貼去,模了又模,觸了又觸,就是不放心。
見她如此,元牧不禁失笑的拉過她忙碌的手,笑說:「我沒事,沒發燒,沒受凍,身上也沒傷,腿也沒斷,你不用擔心了。」
她微愣。「跪了三天,你真一點事也沒有?」她發現他只是模樣疲累,氣色還不至于糟到哪里去,完全不如她所想象。
他輕嘆。「殿外受罰的人不是我,是另有其人,我則在內殿悶坐了三天。」
「這,…這怎麼回事?」她糊涂了,怎說跪的人不是他呢?
這時張勞才恍然大悟的拍了自己額頭道︰「老奴曉得了,皇上也是做做樣子讓有心人瞧罷了,哪舍得真罰您,那殿外跪的人,被囑咐誰也不得接近,連送水都不成,自是沒人知道那跪的不是殿下本尊!」原來連他都教皇上騙了。
「我道皇上怎麼這麼狠心,原來是這麼回事。」柳延秀長長吐出一口氣,真的放心了。瞧來傳言不一假,皇上對孫子當真寵愛有加。
這回換她的臉龐教人捧起,那人對著她左看右望後,臉色越來越難看。「勞叔,這怎麼回事?」
張勞一驚,忙低頭上前。「柳姑娘太過擔心,三日來未曾好好…」他解釋。
「沒睡難道也沒吃飽嗎?」撫著她明顯小了一號的臉蛋,元牧口氣急怒。
「這…」張勞不禁汗涔涔。就曉得主子一回來發現柳姑娘消瘦了,定會大動肝火。
「牧,是我自己吃不下睡不好,與張公公何千?你怪他,太沒道理了!」她連忙替張勞說話。
「怎會沒道理,我將你重托于他,他若照顧不好就該罰!」他仍怒氣勃發。
張勞火速跪地了。「老奴該死,請殿下治罪!」
「張公公,你沒錯,何罪之有?快起來。」柳延秀上前強拉起張勞。「咱們別理這不講理之人,這幾日你內外廷來回奔波打采消息也累了,這里的事你別管,先回去休息吧!」
她將張勞推出外頭,張勞尷尬的站在門外,沒敢听她的話真走。
「元牧!」某女人回頭嬌斥一聲,跺腳了。
那男人的黑臉這才一撇,松口道:「下去吧。」
張勞感激的瞧了柳延秀一眼,多謝她的相救,這才敢離去。
她踱回元牧身邊,雙手擦腰,活似母老虎的瞪人。「你待人都這麼霸道的嗎?」。
他晚她。「我是皇太孫。」
「皇太孫就可以不講理胡作非為嗎?」
「可以。」他竟大言不慚的點頭。
她大眼回瞪他。「你未來想做昏君嗎?」
「你不僅敢指責皇太孫霸道,還敢說皇太孫會是昏君,瞧瞧你現在的模樣,橫眉豎眼、頤指氣使,瞧來你才是真正大膽的丫頭。」
聞言、她趕緊瞧瞧自己的姿態,確實有幾分潑辣,她忙窘困的縮回放在腰上的手,貝齒咬了咬細女敕的下唇,自己一時忘記身份,怎能對他如此造次?當下後悔得不得了。
「我不該……不該……你饒恕我吧。」她尷尬的說。
他原本頗嚴肅的面容瞬間笑開了,手指輕點了她的鼻尖。「傻瓜,恕什麼罪,你又沒說錯什麼,我怎敢罰你,還是,你想罰我不講理、胡作非為?
她一怔,這才知教他給耍了。
這家伙!
「你!」她頓時惱起來,可見他依舊笑容滿面,自己的那股子氣惱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真的改變不少,這讓她想起第一眼見到他時那孤冷的印象,到如今他能自在與她調笑,那份長年的冷寒,正一點一滴的消散中,現下她才能真正感自己的存在能讓他快樂。
這日,太子妃過壽,東宮拜賀者不斷。
柳延秀隨元牧一同前往拜壽,誰知一進東宮,男女便分開,她被領到後殿與其他女眷一起。
這會,面對眼前一堆的太子殯妃以及大臣命婦、千金們,見她們七嘴八舌的聊著京城近來發生的趣事,她插不上口,又不想惹注意,只好單獨避到一旁。
過了一會,太子妃終于現身了。
她年約雙十年華,臉上妝容精致,一身華麗的紅紫色錦織袍,領口處還圍著黑色貂毛,風姿綽約、姿態華貴。
眾女子一見她紛紛停止交談,起身朝她屈腿行禮。「賀娘娘千秋福壽。」大伙像是套好了的齊聲道。
柳延秀瞧傻了眼,根本來不及跟上開口,只能手腳利落的跟著屈腿福身。
太子妃看似心情不錯,笑著臉招呼大家入座。
「又不是什麼大壽,你們都眼巴巴的趕來做什麼?」
馬上有人接口道:「誰說不是大壽,娘娘乃王母轉世,您的壽辰可比天上神仙還要重要。」
「就是就是,您壽富康寧,福德深厚,咱們拜壽跟拜神仙一樣,是來沾福氣的。」
「是啊,娘娘大賢大德,又受太子眷寵,瞧這次壽誕為您辦得多麼風光,咱們既是來沾福氣也是來討仙氣的,瞧回去後自家的男人會不會也像太子對您一樣深情。」
雖然這些話沒句真意,句句夸張奉承,但太子妃听了卻笑得嘴都闔不攏了。
夾在人群中的柳延秀見狀,雞皮疙瘩都落了,暗嘆世上最累人的事,莫過于虛你的過日子,但這群人顯然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