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沐子軒一語道破,王安允禮顯然有些意外。但一提到那個深深烙在心底的薛清寧,猶豫再次深深刺中了那一直都治愈不了的舊傷。
咬牙忍住傷痛,安允禮這次自己擰起酒壺,倒了滿杯,一飲而盡。
重重放下酒杯,像是沒過癮,他又再倒了一杯,又是暢快下肚。
這話讓安允禮听來有些新奇︰「難得啊,你居然跟我有話說。」不過他倒真想知道他今天究竟為何請他來。
直到安允禮喝到第三杯後,心頭才稍感痛快,深吸一口氣,他道︰「清寧走後,我每日以酒度日,沉迷聲色,以為這樣就能慢慢忘記痛!」說著,他搖頭一個苦笑,「直到知道她懷了我的孩子,因為在獄中受過非人虐待致使小產,還有沐妃之死另有內情,我就發誓,我一定得將此事查得水落石出,一定要為清寧還有我們的孩子報仇,一定要還薛家一個公道,還有那個凶手,我一定要讓他血債血償。」
而沐子軒只是看著,卻沒有阻止的意思。
安允禮兩眼充滿恨意,手緊緊捏著酒杯,那力道恨不得將其捏個粉碎。
「什麼?」這王明擺著就看我不順眼,對虎躍幫有成見,完了完了,她有預感,即便自己和小舅兒不死在這家伙手里,那也會被折騰個半死。再看一眼皇帝爺,沈阿辭不禁想到,「該不會,你也認為,我和小舅兒跟著虎躍幫一起要造反?」
「我也相信他能做得到。」
*
「放心吧,有朕在,你不會有事的。」
安允禮冷眼看看沐子軒,總覺得他某個地方好似跟往常不太一樣。不過他這意味深長的話,他還是听了進去。不說一句,他便轉身離開。
安允禮又仔細將他瞅住,顯然,他並不相信他所謂的旁觀!
「那也是因為要找阿言,他才認識虎躍幫的當家的。」再看安允祈嚴肅的表情,她弱弱的說,「難道真的就不能通容通容?」
「你~真的決定好了?」沐子軒又忍不住問了句。
這客氣勁兒讓秦嬤嬤有些不適,見皇帝讓路,遲疑下下,她便弓著身,走向天牢。
「太後可是我姑母,她怎麼向著他啊?」
沒一會兒,一位意識飄忽,全身虛弱的絡腮胡子男人便被兩位下人們扶到了亭子里。
「嗯!」再次點了頭。本想說魚尺心還會親自去桑洲幫忙的,但她又覺不妥,于是沒再往下說。
「真的?」見他點頭,沈阿辭嚷嚷了,「那你還把我交給王?又不是沒看到他今天是怎麼對我和小舅兒的。娘兒個咚咚的,要是換在越州,我早就大嘴巴抽他,咬他兩口了。」
「朕何時說要怪罪你了?」安允祈沖她笑笑,伸手將她扶起,「其實沈阿言是毒後,並與虎躍幫有來往之事,早在她入宮之前,朕就知道得清清楚楚了。」
沐子軒于是招來亭外下人,讓其將自己所救之人帶來。
「其實宛妃還有虎躍幫之事,朕已下旨讓王來查!」
望著沈阿辭這投來靈動的信任神情,帶著心事安允祈對之溫婉一笑︰「朕知道了。」
沐子軒這麼一說,倒讓安允禮似乎感覺到了一些不尋常。仔細打量起眼前的沐子軒,直覺告訴他,這家伙肯定知道些他不知道的事,于是問︰「你到底知道些什麼?」
這句話听起來還讓人覺得舒服,不過~「那我小舅兒呢?」
女子緩緩回答道︰「現在還不是時候。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也一樣。」長長嘆了口氣,「希望這個大胡子,他能用得上。」
听到他這番說辭,安允禮反而想得更多︰「他真是你在門口發現的?」
與沐子軒四目對視,他堅毅無懼的神情像是正在證明他說所的真實無虛。再看這大胡子一眼,安允禮立馬有了想法︰「既然是個麻煩,何不交予本王?」
安允禮起了身,向大胡子走進,發現他神情渙散,不禁問了︰「他到底中了何毒?」
「可萬一,路走偏了呢?」
見沈阿辭刻意後退兩步遠離自己,安允祈帶著笑意,伸手將她拉近︰「如果朕真懷疑你,現在來的人,就不是朕了。」
「嗨,小舅兒吧,他也是好心!擔心我這個假冒宣妃會干出什麼出格之事,露了餡兒,丟了皇上您的顏面,所以就混到宮里看著我嘛。再說了,要不是有他在,我這假冒的宣妃,其實心里一點兒底兒都沒有。」露出曖昧笑意,沈阿辭道︰「皇上,宛妃的事兒真的真的,跟他一點兒關系都沒有。你能不能先放了我小舅兒啊?」
听到此,安允禮不禁深沉了臉,警覺問︰「此人現在何處?」
「有傳聞說虎躍幫投靠漠國,但就如你所說,虎躍幫不該背棄江湖道義,但而今探子來報,虎躍幫幫眾活動頻繁,虛虛實實,朕也難以判斷。」
「你不是說過我命夠硬嗎?我會活著回來見你的。」女子有了些笑意,「這里的事兒,就拜托你了。」
「我只是旁觀者清而已。」再酒倒中。
一見皇帝爺,沈阿辭立即便‘噗通’跪在地上,即便皇帝爺讓平身,她也紋絲不動,害得一旁的香兒也不敢起身。
「那你跟朕說說,她是怎樣一個人?」
安允祈皺了眉︰「你有何罪啊?」
「就如你今日早朝時所說,此事關系我大安朝江山社稷。你都能說出這番道理,我想咱們皇上,也不至于昏庸到貪圖美色,受人蠱惑吧?可見,太後讓你徹查後宮之事,可不單單是為了讓你替清寧報仇,她老人家還是很信任你,你能做到的遠不止這些。」
「虎躍幫又能有什麼啊?」
「既然舍不得,為何又不見?」沐子軒問了。
沐子軒心疼自己翡翠酒杯,趕緊不動聲色的擰起酒壺再給他倒了一杯酒,引開他的注意,並溫和說道︰「所以你才要重查薛成之案,現在又因為古貉草,而懷疑到了宣妃?」
「其實今兒請你過來,我還有另一事想跟你說說。」
沐子軒若無其事的喝著自己的酒。安允禮此舉他並不覺得奇怪,也自然知道他對此人的判斷是什麼,于是緩緩道︰「漠國與我大安朝歷來素不往來,如今戰事在即,我家居然又多了這麼個易了裝的漠國人。王爺你來也算做個見證,免得萬一哪天有人說我通敵什麼的,那可就麻煩了。」zVXC。
正當皇帝爺詫異,她埋著頭,嘟嚕解釋道︰「阿辭有罪,不敢起來!」
天牢內
見他點頭,于是乎,沈阿辭將逃妃阿言去往桑州,苦尋解古貉草之毒藥方,以及邊關將士身染古貉之毒,且魚尺心以阿言藥方,收集草藥秘密轉往桑州之事,一並全都告訴了安允祈。
「這麼說魚尺心偷偷運往桑州的貨物,其實是解毒草藥?」
安允祈給一旁的小喜子使了一眼神,小喜子隨即意會到,便默默退步準備回避,剛走兩步,他忽然想起什麼,于是又折了回來,扯了扯香兒衣服,讓她與他一道離開這間牢房。
看著沈阿辭,有些話一樣讓安允祈欲言又止,因為在他來天牢之前,他所知的版本與這完全相反,早已被他派到桑州的金羽禁軍統率魏宏秘密來報,稱怪病蔓延正是藥仙毒後受漠國國王之意所為。
看著沐子軒詭異一笑,安允禮又補問了句︰「到底何事?」
「可是他們真的都是大大的好人啊!特別是那個魚三當家,人不僅長得漂亮,懂醫懂琴又懂茶的,人還特別仗義!」
「此事交予王,其實是太後的意思。」
小喜子忍不住道︰「看來太後還是挺記掛宣妃娘娘的。」他心想著,有了太後這層關系,說不定宣妃就更不會有事。
從天牢出來,望著蒼藍天際,午後陽光明顯有些刺眼。正巧踫見一直侍奉太後左右的秦嬤嬤。
沐子軒婉約笑笑︰「喝了我的酒,應該會開竅的!你就放心吧。」
安允祈听著,並未開口,他那平淡如初的神情,誰也猜不出此時是否亦是如此認為的。
安允祈點了頭;「有勞嬤嬤了。」
「只要證明他跟虎躍幫沒什麼,應該也沒事兒。」
「什麼意思?」安允禮冷眼瞅著他,「還是你知道什麼?」
「皇上有興趣知道?」
「雖不確定當年之事跟她是否有關,但至少可以肯定,能從她身上找到更多線索。」
「你想要他?」正中下懷,沐子軒笑了,「好啊,反正我留著也沒用。」
「此番前往桑洲,必然凶險萬分,諸事一定要小心。」
一見皇帝,秦嬤嬤趕緊上前行禮,並解釋道︰「太後知道宣妃被關在此,特命女婢過來瞧瞧,還順道讓捎來剛熬好的膳湯,說是天牢陰濕,給宣妃驅驅寒。」說著,還主動打開食籃,揭開湯盅蓋子給皇帝爺看看,以示自己說得不假。
沒一會兒,就只剩下安允祈與沈阿辭兩人。
「啊?你早就知道了?」
沐子軒這才不慌不忙的開了口︰「昨兒深夜,我家大門前莫名其妙的躺著一個身上有傷又昏迷不醒的外族男人,還身中劇毒。作為行醫之人,又都躺在我家門口,我又不能不救。結果沒成想,此人穿的是西夷裝扮,迷迷糊糊時說的卻是漠國語。想來想去,始終覺得有些不妥,這不借著喝酒,就請王爺你過來看看。」
「行了,起來吧!」
「打從朕第一眼見到你姐姐時,便知她深藏不露,必有過人之處。選她為妃,朝夕相伴,就得多了解她一些。可朕千算萬算,就是沒料到你姐姐會逃跑,還留下你來頂替。」忽然覺得這緣分微妙的安允祈又不禁露出了笑意,「不過關于你舅舅潛伏宮中,你這丫頭倒是給了朕一個不小的的意外,幸好是舅舅,若是個相好什麼的,那朕的顏面今日可丟大發了。」當著文武百官,這綠帽子戴得估計都能載入史冊。
「可是他跟虎躍幫有關系。」
「別人我不敢保證,但他,絕對能撬開他的嘴。」
「嗯!」沈阿辭應道,「阿言的方子小舅兒和魚三當家都看過,是解古貉草毒的方子沒錯。」
仔細打量著這大胡子,安允禮伸手微微揭開紗布,略微瞄了瞄他身上已抹了藥的傷,接著捏了捏此人的胳膊與小腿,又扳開了他的手掌看了看。此人肌肉緊實,右手又有厚厚老繭,而身上又受的是刀傷!顯然,這絕非一般普通人,會武功,會使兵器,而且還又是漠國人。
這一次,皇帝爺安允祈正大光明的擺駕而來。見誰,當然是這今兒到宣政殿早朝兜了一圈,又潑辣了一回的宣妃。
「鶴頂紅!」沐子軒如實道,「身上余毒剛清,意識還沒完全恢復,最快也得睡上個一天一夜才能開口說話。還要治得及時,否則早就去見閻王了。」
「隱瞞小舅兒之事,這是其一。隱瞞阿言其實是毒後,這是其二。還有其三,關于虎躍幫。」要不是那個討厭的王逼的,她在早朝上才不會承認這些呢。娘兒個咚咚的,她咋有這麼多不能透露的秘密啊?「皇上要罵要罰就敬請隨便吧。」反正她現在只有听天由命的份兒了。
隨即沐子軒還特意寫了一副方子交到他手里︰「只要喝完這三副藥,保證這人活蹦亂跳。」另外,沐子軒還給王送了一壺酒,臨別時,不忘道︰「這酒名叫‘藏春雪’,王爺拿回去慢慢品吧!其實喝陳年佳釀就跟辦大事兒一樣,都不宜操之過急,你說對吧?」
「今夜便可動身。」
見安允禮漸漸走出這庭院,沐子軒則轉身來到亭外假山之後,長廊之上,正有一位頭戴遮臉紗帽的楚楚女子,正安靜的面朝著王遠去方向,安靜的站著。
「你是說邊關士兵所染之病,其實是中了古貉草之毒?」
「那還能有假?不然,你以外我會在哪兒踫到這麼個麻煩?」
听著語氣,沈阿辭抬了頭︰「皇上不怪我?」
嘆著起,他不禁抬頭看了看頭上藍天。
只見兩只蒼鷹盤旋,留下唉唉鳴叫。
「難得啊,在宮里也能見到鷹!」安允祈有意無意的感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