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城的第一天。
上午，九點五十分。天氣，陰。
利爾開啟了德魯伊生命綠色護衛光環，在他身邊半徑十米的地方，受到傷害的人將會加快傷口治愈速度，于是那些感覺渾身暖洋洋而且冒綠光的家伙就都迫不及待地靠近了利爾。伯特正在調試小奧爾瓦分發的杉木弩，這些弩是鎮長從美蘭格斯村的總武裝庫里調出來的，目的是確保讓所有人都可以賞亡靈們一陣箭雨，配套的還有五十枚鋼箭，他同時還低聲嘟噥「其他國家是禁止使用這種武器的，不過我們可不管什麼別人的做法。」杰斯當靠在城牆上，悠然自得，破破爛爛的法杖搭在垛口上，他自己則翻開利爾這傻得過分的家伙從家里帶出來的一大疊書的其中一本。
亡靈們還是傻愣在那里，沒有亡靈巫師的指揮，它們是不會擅自進擊的。
九點五十九分。
一個負責記錄下這場戰斗的吟游詩人抱緊了水晶球。
屏息以待。
十點。
亡靈們好像繃緊了的弓弦被精密的機械準時松開了一樣，所有的骨頭架子、結實的骨頭架子、穿鎧甲的骨頭架子、騎馬的骨頭架子都動彈起來，就像利爾在酒館里點了一百份排骨那樣聲勢浩大。它們都會讓人倒霉，前者把人殺死，後者把人撐死——顯然被殺死比被撐死要好受多了。
「無知無畏，居然連攻城梯都不帶。」杰斯當樂了。
「簌——簌簌簌——簌簌——簌——簌簌——」弩箭擊發的聲音，節奏感十足。
「繃——繃——繃——繃——」好吧，弓箭的擊發聲節奏感更足。
第一波箭雨覆蓋了亡靈沖鋒的陣型，這面城牆有一千五百名可戰之士，城牆外有一萬五千只亡靈，轟擊城牆的骷髏有兩千名。于是「嗖——」輕描淡寫的一聲，有那麼四百多個亡靈被殺死，它們的靈魂會回到冥界，轉世重生；還有二三十個亡靈被打碎了胳膊小腿，骨頭碎渣散在地上，失去了戰斗力；當然，剩下的一千多個骷髏很聰明，舉起了盾牌。
伯特瞄準了一個骷髏圓滾滾的腦袋，松開弩弦。恭喜伯特，他射中了那個骷髏旁邊兩米外的空地。他一陣懊惱，結果正要給弩上弦的時候發現自己忘了怎麼上弦了，于是他把弩給憤怒地丟了出去，剛好把一個冒冒失失的骷髏給砸成碎片。「哦草。」伯特怔怔地說。
利爾用藤蔓絞碎了兩個骷髏的腦袋，針刺荊棘組成的大網將十幾名骷髏牢牢地固定在了原地。綠芒閃過，自然震蕩的力量直接震碎了幾個骷髏。他注視著一個骷髏被地下突然竄出的藤蔓給束縛住了肋骨和大腿骨，然後藤蔓兩邊同時用力扯動，它當場變成了碎骨頭，靈魂之火被湮滅掉。靈魂之火是不能接觸除了空氣、魔法元素、骨頭、靈魂之火這四樣東西以外的任何事物的，一旦它們接觸到靈魂之火，任何亡靈都會死亡——哪怕最高級的死亡騎士皇者也無法逃月兌這個法則的束縛。感謝自然女神吧，是她偷偷在天地法則中加上這一條備注的……德斯提爾那時候喝多了酒神俄狄鎖思釀造的陳年神釀葡萄酒，月兌掉了他神力的仰仗——死神斗篷就到處逛，差點被一個食人魔給熬成骨頭湯。
杰斯當的黑暗法術對骷髏效果不大，只有黑暗熾焰火球和黑暗風刃術這兩招可以有效殺傷它們，不過很難命中。利爾就悠哉了，自然與大地的力量是不會落空的——敢情骷髏還可以不借助大地行走，在空中飛翔？得了吧。
生氣的杰斯當干脆抬手不念咒釋放了一個黑暗之幼龍。確實有不少骷髏被打碎了，但是釋放完這個法術後，杰斯當干嘔了好久，他一只手緊緊地抱住城磚，另一只手用力地敲打著自己的腦袋，嘴里還痛苦地吼著一些不著邊的話，雙眼一瞬間布滿駭人的血絲。這兩天他太過分了，引起了反噬。
亡靈在沖鋒的路途中死傷慘重，但是有五十名骷髏法師混到了低矮的城牆下。
「嘎嘎咕——嘎嘎咕！」骷髏們的骨頭架子的摩擦聲更響亮了，它們緊緊貼著城牆，但是不做任何舉動，就那樣靜靜地迎接著箭雨和各種魔法的洗禮。
「別慌！」小奧爾瓦儼然代替了他父親的職責，在這邊指揮著大家組織防御，「亡靈們沒有攻城梯和各種攻城武器，只要吊橋不被放下！我們就不用害怕！」
亡靈們的反擊到來了，而且比人類的攻擊要更猛烈。所有的骷髏射手，總計六千，拉好弓弦，齊射城牆。散著瑩瑩綠光的冥骨箭矢被注入了死亡魔法，只要擦上，如果不盡快處理，傷口就會被徹底腐蝕。一面由純粹綠色構成的死亡大網被骷髏們撒了出來，想要困住城牆上的這些人類。
所有人紛紛尋找掩體或者舉起盾牌。魔法師們立刻準備好魔法盾，戰士們擎起大盾，牧師瑟瑟發抖著背靠著城牆蹲下，吟游詩人張著嘴巴對這一陣綠色的極光行注目禮，然後就飛快地逃到了安全的角落，尋找鵝毛筆記錄下這震撼的一幕。亡靈們的箭矢並不夠鋒利，但是勝在數量，打過仗的老兵都知道如何應對這些箭矢，他們會將盾牌斜靠在城頭上，如果有個好同伴，組成盾牆的話，那些箭矢只有百分之一的幾率可以傷到他們。
但是城牆上多半是冒險者和沒打過什麼大仗的衛兵，他們只會朝著幽綠色箭矢來臨的方向舉起盾牌。戰神在上，希望他們再也不要忽略自己的手臂、腳面還有背部了。
城下的骷髏巫師都組成了每五個亡靈為一個單位的小組，傻乎乎的骷髏巫師靠在一起，舉起大腿骨做的法杖，幽幽的綠光從它們的靈魂之火中透出，往法杖上照射。法杖很快就從末端開始，被瑩瑩的綠色給充滿了。不少還長著腦子的人立刻把森冷的弩矢瞄準了它們。
但是骷髏射手們的第二輪射擊又開始了，有不少沒來得及反應的人立刻被箭矢穿透了身體。那些還活著的更是悲慘，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發青、發紫，如果沒有光系魔法的淨化，他們的傷口將會永遠保持這樣的狀態，並且隨著時間的加深更加擴大。
好在亞科斯鎮上有的是醫師和神甫之類的人，一種用蝙蝠翅膀和蜘蛛蛋殼做成的難聞藥劑可以暫時遏制這種恐怖的傷口，等戰後再找到一個神甫就可以了。
城頭上一片混亂，已經有一百多人永遠合上了雙眼。杰斯當眼睜睜看著上次那個請過他一瓶麥酒的衛兵為了把一個受傷的佣兵抬下城樓被數十根箭矢射成刺蝟；利爾淚如泉涌地看著被箭矢射中的暴風，右手徒勞地按在它的背部，德魯伊魔法對亡靈力量是起不到什麼作用的；伯特討厭看到人類的尸體，更討厭看到身邊的人的尸體，于是他把巨劍旋轉得密不透風，為兩個正專心射擊的弩手擋下了致命而且寒冷的箭矢。
都在死亡，一邊是死了以後再死，一邊是活著的人死去。
「我……會上……」那個衛兵嘴里咕隆咕隆地冒著血沫。
「會的，你的靈魂會上溫德肯夫之巔的。」杰斯當低聲說著，看著衛兵安詳地閉上雙眼。
當然，這只是一種安慰。一個靈魂想要上溫德肯夫之巔，而不是去冥界當討厭的骨頭架子。那麼，這個人首先不能自然死亡。第二必須在正面戰斗中死去，被暗殺不算。第三他必須做過許多光榮的事，名聲遠揚，被人尊重，或者有著強大的力量。
骷髏魔法師們的魔法生效了，數道綠芒從城下直沖雲霄。綠芒中隱隱有藍光閃爍，似乎是在傳送什麼東西，這是聯合召喚陣！那是由數個低階魔法師共同施法構成高階魔法的方法！
一道道堅硬而且制作優良的攻城鋼梯從半空中出現，慢慢往下，朝著城牆的方向壓來！
伯特怒吼一聲，抖了一下手中的血色巨劍︰「今年是新的花樣嗎？」。他直接沖到一個攻城梯的落點處。在劍靈絕對精確的指引下，于攻城梯即將砸到他時，揮舞血色巨劍，將那座攻城梯的前端劈成碎末。被忽然破壞的攻城梯短了一截，從城牆的牆面上徑直擦著磚石滑落下去。純鋼制作的攻城梯有多重？直接把在攻城梯陰影下的骷髏變成了骨頭渣滓。
但是更多的攻城梯正確地搭在了垛口上，而人們沒法把如此沉重的攻城梯推下。
亡靈們登上了攻城梯，肉搏戰要開始了。
伯特就那樣傲然挺立在一座攻城梯的登牆處，讓杰斯當在他身邊構建一面魔法盾用來阻止箭矢的侵襲。他就這樣雙手高舉巨劍，看見一個亡靈上城頭就下劈，劈碎它！看見兩個亡靈上城頭就繼續下劈，劈碎它們！這樣簡單有效而且直接明了的戰斗方式，使得伯特防守的這一段城牆，基本沒有敵人可以活著踏上城牆牆面的磚瓦。許多扛著大斧一類重兵器的戰士也學乖了，照著伯特的方式，站在梯口，一次又一次地下劈，讓骷髏們很難沖上城頭。不過這樣輕松的戰斗方式也沒法持續多久，因為骷髏太多了，總會有那麼一兩個沖上來。到那時候，才是骷髏們真正發揮力量的時候了。
慌了手腳的利爾終于想起來只要把暴風送回自然空間，哪怕是被吸血鬼給初擁了也可以被那里澎湃蠻狠的自然力量給治愈。他惡狠狠地盯著亡靈，凝聚起附近的自然力量，把一個綠色的光團送進城牆下的泥土中，一根小樹苗從地上冒了出來。利爾毫不猶豫，將大量的自然力量注入樹苗中，並且給它加持上了一個綠色的屏罩，避免那些骨頭架子傷害到它。樹苗生長得奇快無比，很快就變成了一個高達十二米、幾乎要跟城牆一樣高的參天大樹。
「咕隆隆隆——」樹靈很快就覺醒了自然心髒，它已經有了智慧和意識。這種德魯伊召喚出來的巨樹，是極為強大的戰斗力，它可以存在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後就會變回幼女敕的樹苗。如果德魯伊能夠好好保護這棵樹苗，那只要再過十五分鐘，它又可以再次變成龐大無比的樹靈！
樹靈的出現讓許多人都大吃一驚，不過看到樹靈開始拔出自己的根，邁著大步用粗大的枝椏瘋狂地拍打骷髏時，立刻就安心了許多。
「打地行負山龍的時候怎麼不用這招！」杰斯當拽著利爾的衣領。
「哦，你想知道？前兩天我被沖進河水的時候，河靈和沿岸的樹靈看我可憐，告訴了我這個技能的使用方法。」利爾聳聳肩，然後一腳把杰斯當給踹飛了。
「固瑞特麥格夠得……普利斯達克……坲脈厚得……」杰斯當好不容易解決了魔法反噬，但是看到利爾和伯特都出盡風頭，干脆也別管元素會怎麼看待這個瘋狂的魔法師了，再次釋放了一個黑暗之幼龍，又將一座攻城梯給轟成碎末。「嘔——唔呃——啊……戰神在上……痛……」杰斯當靠著城牆，再次陷入了痛苦的魔法反噬之中。
「真是……」斯科普恩看著三人的所作所為，陷入了沉思，「伯特……非常勇猛，而且也相當敏捷，也不是那種沒有任何智慧的人，難以應付。杰斯當……好像有些沖動，而且高傲自負，見不得別人的輕蔑。利爾……多愁善感，看起來不喜歡勞累，有些懶散，對身邊的人很在意。暗殺不行，伯特的劍上有劍靈，杰斯當也會精神力探測……好吧，我知道怎麼對付他們了。」他神鬼莫測地笑了笑，格開一支利箭，「我不會敗的，繼續偽裝吧，斯科普恩，你要活到最後。畢竟你的任務就是殺死‘預言之子’，‘天下大亂，九石重現。死亡降臨，惡魔入侵。祭壇奇跡，神來之筆。巨龍展翼，天下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