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搞錯了……」伯特強裝鎮定,手有些抖。他不看將軍,看天。如果伯特遇到什麼他不想見的人,他就會這麼做。他看霞光,朝霞照在士兵們的盔甲、兵器上,折射出彩色的光,也照在將軍銳利的眼神上,在伯特逃避的目光上。
伯特很緊張,壓抑的氣氛也消磨著意志和信心。這種感覺近似于和一頭阿斯拉格齒虎對峙,你永遠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撲過來,撲過來的速度和力量是多少,而下場也是未知。
杰斯當為朋友捏了把汗,他不苟言笑,只是沉默著,不安的眼神在將軍和伯特的臉上掃來掃去。如果是面對著一個他不顧忌的人,依他的性格,估計就是直接把伯特拉到一邊去,拿起法杖就開始搏斗。但那是一個將軍,一個軍團的最高領導者。
利爾伸出左手,好像要盡力袒護伯特一樣。來自將軍,上位者的氣勢讓他動彈不得。不過為了伯特,他願意保持這個動作,到死為止。
伯特將決心給牢牢穩固住,收攏起他僅存的意志力。他將目光收回來,打算勇敢地轉頭去看將軍。因為他已經沒什麼憂慮,他所想的最壞的結果也就是被扔進安德斯特監獄罷了。
如果換做是利爾或者杰斯當就不會冒險,因為他們有自己所惦記的人。
而伯特沒有這麼一個可以讓他思念,並拴住冒險心思的人。利爾和杰斯當?伯特認為他們絕對有能力保護自身安全,能照料好自己,不用他去擔心。
當伯特幾乎要轉頭的時候,將軍也同時開口了。
「年輕人。」將軍的第一句話讓伯特有些失落,「阿斯拉格齒虎的腳步聲中,你會听到長劍的錚鳴與獅子的吼聲的,那時候你可要小心,免得被傷到。」他的眼神深藏若虛。克勞德特•克里斯林將軍舉起手中的長劍,在半空中旋轉兩下,離開了。
「戰神在上……」伯特戰栗著,六年里利爾和杰斯當從來沒有看過伯特如此的恐懼。將軍的陰影將伯特的身形覆蓋,他籠罩在一層揮之不去的黑暗中。
…………
第二日,科蘭的宅邸。
「穿戴整齊!衣服,衣服……襯衣,襯衣。外套,外套……披肩,大衣。」狐依雀躍著,從旁邊堆成小山的衣服中拿出屬于利爾的那可憐幾件服飾,把它們一一套在利爾身上。利爾哭喪著臉,按照往常的習慣,他會把樹枝插在腰帶上,打著哈欠,披上德魯伊袍,扣上兩三個扣子,然後就睡眼惺忪地出門去。
但是狐依一出現,並且在沃蘭娜的指點下學習了《出行服飾》與《宴會服飾》後,她就開始對利爾實行嚴格的服飾控制。比如早上不穿大衣不放出門之類的事情,在利爾身上經常發生。他穿了一件又一件華麗端莊的衣服,他打賭已經有十年他沒穿得這麼厚實過了。
一般來說,一年四季利爾都是穿一件德魯伊衣服就懶洋洋跑出門的——德魯伊的天賦讓他能在各種自然條件下生存,不管是寒冬還是盛夏,衣服穿得多少根本影響不到他的健康。
「靴子……手套……禮服……帽子……好!」狐依似乎很熱衷于這類事情,她把利爾打扮成一個標準的阿塔克貴族青年。不得不說,這麼一穿,利爾確實顯得正經了不少。
而狐依自己穿了一件保守的長裙,顏色不是很出眾。但並沒有掩蓋住她天真活潑的氣質。沃蘭娜給她買了雙潔白的飾花手套,這讓她顯得更加富有魅力。
「轟——砰——啪啪——」一連串巨大的響聲傳了過來,可以听出里面包括桌子傾倒、椅子斷裂、肋骨折斷兩根、正中牆壁的聲音。利爾把袖子往上拉了拉,穿好宴會皮靴,打開門好奇地往外面看去,狐依也笨拙地從利爾的臂彎里探出來。
杰斯當倒在一堆木頭家具中,兩只腳翹在翻倒的圓桌上,他本人已經幾乎看不見了。破舊的法杖倒是還緊緊抓在法師的手里。木頭碎屑和煙塵一起彌漫在周圍的空氣中。
利爾緊張地跑了過去,抓住杰斯當的手臂,思考要不要給他籌辦後事。「你還活著吧,杰斯當。」利爾半是嘲笑半是關心地說,然後一使勁把杰斯當拉了出來。
「鐺——」似乎是杰斯當在被拉起來的過程中,撞到了一張瓷盤子。他抱怨著有關「這一腳踢得真準」、「科蘭家的牆壁真是牢固」之類的話,同時努力讓自己恢復神智。
「怎麼了?」利爾問。
「死變態!吝嗇鬼!」沃蘭娜怒氣沖沖地從屋里大踏步走出來,硬皮靴在紅木地板上 作響。不用看,杰斯當一定很慘——這種牛皮靴子無論質量還是硬度都是相當上乘的,連續十六周被譽為阿塔克女性在反抗暴力時的最好手段。
利爾苦笑著︰「听某個老醫生說,截至我去找他的那一天,已經有五十四名男性因為被靴子踢中而喪失了某種能力……杰斯當最好不要是第五十五個。」
「他會好起來的。」沃蘭娜胸有成竹,「居然敢吃老娘我豆腐,看來他對他那功能信心十足。」她滿意地拿起一根椅子腿,掂了掂,「硬度不錯,杰斯當,你感覺頭暈嗎?」
「呃……」杰斯當支吾著。
「儀式要開始了!」伯特興奮的聲音傳了過來,他換上了干淨整齊的晚禮服。通過幾天的好睡眠,他的精神已經徹底恢復。血色巨劍佩戴在他的腰上,也顯得很有活力。
「快走吧,我能感應到一箱子的墨菲亞海洋之酒在等著我了。」劍靈戾嘯著,聲音尖銳而充滿渴望,「烈酒在我的靈魂中翻騰流淌!那種感覺太痛快了……等不及了!」
「你沒事吧。」沃蘭娜忽然有些擔心杰斯當。
「肋骨斷了兩根,手軟腳軟,眼冒金星——」杰斯當細數著自己身上的毛病,不管是不是真的,他這痛苦的架勢倒是有些令人信服。
「好啦,我扶你走。」沃蘭娜擔憂著走了過來,扶起杰斯當的手臂。
「坎帕斯儀式」是阿塔克帝國最隆重的活動之一,會連續在戰歌都開上好幾天。這一天,四面八方的騎士和貴族都會趕到戰歌都皇宮外的「劍盾殿堂」中。在這場儀式中,會冊封有能力的平民、戰士成為貴族、見習騎士,晉升爵位的事項也會在這里完成。可以說,被邀請到這里的人全部都是準貴族、準騎士。
而利爾、伯特、杰斯當自然也是被這儀式邀請的人。此刻,他們在「劍盾殿堂」外寬闊的大理石街道上等候著儀式開始。
參加「坎帕斯儀式」的人已經基本到齊了,他們在這里緊張地等待。有兩個見習騎士舉高騎槍,流蘇在槍頭上搖擺,他們操縱俊美的白馬,做出各種華麗的動作,馬術幾乎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而彩色的流蘇穗子也在空中上下翻滾著,看似華而不實,其實一刺一劃中包含著凶險殺機,想必是從真刀真槍的實戰當中學習出的這麼一種槍術。
科蘭騎著馬,和伯特並駕而行,他們正在找凱蘿絲丁。
「她應該和她的家人在一起,所以我們得注意卡斯霆公爵的紫色大髦。」科蘭顯得胸有成竹,他換上了當初那件被杰斯當燒掉一半的金紅色衣服,在人群中格外耀眼。他思索著有關凱蘿絲丁的方方面面,包括她好動的天性,活躍的想法,並不女性化的愛好。
「憑親愛的凱蘿絲丁的性格,我打賭她會獨自溜出來。拋棄獵犬、僕人、追隨者和她的父母兄長。」伯特東張西望,企盼在人群中找到那麼些凱蘿絲丁的影子。但是她就像是飛舞的象征幸福的青鳥一樣,讓伯特可望而不可即。傳說中的人物也沒能追上的東西,他伯特又怎麼能找到呢?何況這里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 !」就在伯特想著如何找到凱蘿絲丁,在她面前好好表現之時,那兩個見習騎士的帶穗長槍無意中砸在了伯特的鏈甲盔上。
「嘿!小心點。」伯特示威性地向那騎士揮舞結實的拳頭。
「我很抱歉,由衷……」見習騎士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伯特打斷了。
「啊!該死!太好了!」伯特高興地說著,他轉過馬頭,興奮地朝人群一角揮舞手臂。他看見了凱蘿絲丁,而科蘭也不甘示弱地往那里奔去。但是他們得小心——人太多了,馬匹的前行相當困難。
「居然無視我們的存在!」見習騎士顯得有些惱火,「停下!」
「我還有比理你們更重要的事情。」伯特不耐煩地說,所以語氣粗魯了一些,同時他想方設法地繞開前面擁堵的人群,更加不注意那兩名見習騎士了。
那見習騎士還想說話,但一個洪亮而威嚴的聲音籠蓋了整個「劍盾殿堂」。
「得找個時機讓這家伙出出丑。」兩名見習騎士不忿地想著。
「感謝大家來參加‘坎帕斯儀式’。」一個高大威嚴的中年男子站在「劍盾殿堂」的高台上,他將雙手搭在護欄上,一言一行之間都帶著崇高而不容侵犯的感覺。他穿著比任何人都要精致華麗的長袍,腰帶上別著一根象征榮譽和權力的鉑金權杖。他赤紅色的長發隨風飄動,剛毅威武的目光掃視著殿堂前的人群,紅色絡腮胡並不顯得粗莽和狂亂。這是一個絕對的上位者,有能力的管理者、決斷者。
國王麥爾斯•阿塔克•索蘭鐸,索蘭鐸十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