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斯當他們跑到哪里去了。」沃蘭娜坐在屋子里生悶氣,她躺在椅子上,舒適地靠著新買的熊皮軟墊。有好幾次,她隱隱約約看見窗戶外面有幾個模糊的晃動的黑色影子,便像被燙著的小貓一樣從椅子上跳起來,沖到窗戶旁邊,有幾次,對杰斯當的抱怨已經快喊出聲了,可打開窗後,看到的總是些陌生的面孔。她一次又一次壓下自己焦躁的心情,每壓下一次,對杰斯當的不滿就更加的濃厚了。
她嘟囔著,看著坐在餐桌旁的狐依。小狐狸的雙腿跟秋千一樣,輕快的前後搖動。隨著搖動的頻率,高興地品嘗著滿桌子的食物。她的胃口比利爾還要大一些,桌子上已經堆了不少雞骨頭、青菜渣、魚刺之類的東西了,酒也和沃蘭娜一塊喝了兩瓶,使得兩人的小臉都紅撲撲的。令人驚訝的是就連酒量狐依也可以讓利爾面紅耳赤地低下頭,沃蘭娜毫不相信如果杰斯當他們再晚點回來的話,只能看到一桌子的殘羹剩菜了。
屋外正喧鬧著,大家小跑著往廣場里趕,快活地跳著舞。《公主臨曲》優美旋律的片段依稀傳進了屋子中,各種靴子的踩踏聲、吟游詩人想要蓋過音樂的誦詩聲、醉酒者激烈的搏斗聲響隨著旋律也擠了進來。沃蘭娜倒是想參加舞會,不過她現在可有事情可干了——對心中所愛之人的守候。
如果杰斯當是醉醺醺的、吃飽喝足了之後才懶洋洋地穿過晚霞余暉回到屋子里,那麼沃蘭娜會毫不猶豫的讓他永遠待在門口,在月亮和朝陽的注視下過上一整個寒夜。她眨著眼楮,想著如何收拾杰斯當,心中對他的抱怨越來越強烈。就在這時,窗戶外面又是幾個模糊的影子,正往屋子的方向移動。
「杰斯當!」她立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但沃蘭娜一秒後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停下了動作。狐依迅速地離開餐桌,放下嚼了一半的兔腿,穿上鞋子輕盈地跑到門旁。
「是狐依嗎?」利爾意識到里面有一個歡快的小姑娘。
「li——ear——」狐依打開大門,跳到利爾懷里。利爾微笑著,抱著狐依走進客廳,把她放在椅子上,在她脖子上輕輕吻了一下。
之後是杰斯當,一看到風塵僕僕、身上帶傷的黑暗法師,沃蘭娜立刻將一腔怒火變成了滿懷柔情,兩步變作一步地走到門旁。愛情真是一個愛搞惡作劇的小精靈。
「你到哪里去了?」沃蘭娜攙著杰斯當走到客廳里,「你的傷口是怎麼回事?」她不安地詢問著,通常來說,神恩節的前一天這三個混蛋雖然會在外面瘋一天,但是通常不會這麼遲才回到家里。而且身上也不可能出現傷口,唯一的顧慮就是可能身後會帶著一些被他們揍得鼻青臉腫的倒霉家伙。現在,他們想必是遇到什麼難纏的對手了。
「一點小插曲。」杰斯當把這半天的辛勞濃縮成了一句話。
沃蘭娜上下打量著黑暗法師身上的幾處傷口︰「有幾處像是被普通的武器傷害的,凍傷有些麻煩,還有幾處……」她眯起眼楮,「來自魔族的武器。」
「你怎麼知道?嘶——」杰斯當剛驚疑地叫了半句,就發現沃蘭娜正用一種神秘的藥水往他的傷口上倒,用以清潔傷口。他痛得直咧嘴,用魔法比用藥要方便多了。但實際上,魔法只能愈合傷口,如果想要徹底完全地處理好傷勢,確保不會留下破傷風之類的後遺癥的話,還是找個醫生弄些藥,仔細地治理一番才行。
「血色匕首兄弟會的圖書館里,有一整個書架都在講魔族。從蘭羅杰帝國、伍特帝國、達茲蘭帝國到他們的一日三餐,從他們的四個月亮和不常見的太陽到他們雨傘的式樣,應有盡有。其中當然包含著有關他們熱愛的魔族兵器,以及其所造成的傷口。」沃蘭娜把杰斯當的傷口處理完畢,然後開始收拾屋子。
伯特是最後跑進屋里的,他坐在餐桌旁,抱怨著桌子上本來給他預備的美餐。但很快他就站起來,拿起碩果僅存的半只烤鵝,對最後走進來的基哈沃說道︰「來一點?」
「並不喜歡。」基哈沃神色不變,沃蘭娜才發現來了客人。
「戰神在上,您好啊,神恩節快樂。能告訴我您的名字嗎?」沃蘭娜顯得很周到。
「伏•基哈沃。」基哈沃微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他掃視著屋子,在看角落里厚厚的一層灰塵時,沃蘭娜忍不住臉紅了一下。她把他當做是杰斯當一伙人的新朋友了。
「來一點?」沃蘭娜看著桌子上的水果。
「不需要,謝謝。」基哈沃看起來很拘謹,沃蘭娜卻把這當成了是饑餓的靦腆。于是她跑進房間里,搜羅出一些還算能吃的東西,把它們放在桌子上。這倒也顯得豐盛。基哈沃實在耐不過沃蘭娜的殷勤,拿起一瓶酒稍稍品了品,然後就陷入了沉思。
事實上,在決斗結束時,一群魔族襲擊了他們。基哈沃一抬手,整個森林的魔族就被拉回了魔界。當他們想要返回亞科斯鎮時,暴風雪埋葬了它們前進的道路。基哈沃不願意驅散風雪,他們不得不哆哆嗦嗦地,一步一步慢慢走回了亞科斯鎮,因此耽擱了很久。
在回來的路上,伯特問了有關基哈沃胸口上徽章的問題。那是一個式樣很繁雜的徽章,上面有劍、盾、泥土、森林、鐘表、紛亂的氣流、陽光和月亮等等,而這些圖案又被兩根軸給貫穿。基哈沃沉吟著,只回答了伯特一句話︰「這個徽章是眾神的禮物,在很久以前。」
伯特對這個回答不置可否,他越來越對基哈沃模不著頭腦了。
「去參加舞會嗎?」利爾從椅子上站起來,他的手勾在狐依的腰上,不客氣地撫模著。
「好主意。」杰斯當打開屋門,冷風不停地往里灌,卻沒有吹熄阿塔克人對于舞蹈的熱情。他們一個個魚貫而出,基哈沃看了看空空蕩蕩的屋子,聳聳肩,跟在一行人後面。
街道上飄著酒肉的香味,家家戶戶門口都掛出了劍和盾。到處都是串著烤鵝骨架油光發亮的長劍,盛著空酒瓶搖搖擺擺的盾牌。醫生今天格外忙,因為總有些昏了頭的家伙,被鋒利的長劍給割傷舌頭。有幾個心懷欣喜的餓漢先行一步,搶了杰斯當他們的先,解決了豐盛的大餐。往年時候,利爾三人是第一個消滅食物的,現在可是缺了這個風頭。
利爾會最基本的交誼舞,狐依在以前也曾經學過一些舞蹈。《公主臨曲》由于它的普遍性,可以說是最容易跳的一首曲子,因此他們兩個混在人群中踏著步子,倒也顯得有那麼幾分嫻熟。杰斯當和沃蘭娜,一個是曾經練過,一個是對音樂有很高天分,他們在鎮民當中翩翩起舞,很快就成為了那些拙劣者模仿的對象。
伯特推推基哈沃︰「你想跳舞嗎?」
「會,但是不想。」基哈沃一口回絕。光是看他那散漫而且沒有任何其他表情的面孔,就可以知道他絕對不是什麼有情調的人。
「你有什麼愛好?」伯特繼續問,他的腳正在打拍子。
「就算有,也被漫長的時光給消磨殆盡了。」基哈沃說的有些淒涼。
「不管如何,會跳舞就行。」伯特拽著基哈沃的手臂,把他拉進了跳舞的人群當中。找不到溫暖可人的女伴的男人不在少數,他們都結成對子,大眼瞪小眼地開始跳舞。活像是叢林里對視的松鼠,都歪著腦袋,眼神困惑。
基哈沃的跳舞方式很特別,他似乎將跳舞當成了一種機械性的動作,每一個步伐雖然標準,但是死板得讓人難受。伯特搖搖頭,想方設法破壞基哈沃的步子,對方的舞步很快就變得紛亂了。趁此機會,伯特改變了步調,基哈沃的舞風不知不覺就被伯特給改變了,變得更加隨意自在,無拘無束。漸漸的,基哈沃似乎也習慣了這種輕快而且能自主控制的舞步。
「這樣跳的話,也很有意思嘛。」伯特挑挑眉毛。
「也許。」基哈沃有些動搖了,「但我還是喜歡那種規規矩矩的,很秩序的東西。我最討厭無序混亂,我的任務就是將一切沒有秩序的東西全部糾正。」他的步子開始恢復之前那種呆板的所謂「標準」、「秩序」。
伯特向樂隊吼了一句︰「換一首!」
這正合人們的心意,跳了很久的《公主臨曲》,也確實有些厭煩。于是最近在阿塔克帝國新興的舞曲《永恆的心》開始奏起,低音提琴的聲音開始奏鳴,然後長號的聲音將氣氛拉起,突如其來的鼓點徹底帶動了人們的心情,而手風琴的聲音又將氣氛給壓下了一些。這曲子時高時低,時快時慢,沒有一定的規律。
伯特拉著基哈沃的手臂,兩人的舞步開始變得越來越沒有規律。廣場上的人們也正在努力適應這首新興的曲子,他們越發的喜歡這有意思的曲目了。
基哈沃從來沒听過這曲子,他感到不安和迷茫,被鎖死的秩序束縛的思想開始混亂。但伯特在和他一起舞蹈,這讓他有了方向和感覺。漸漸的,他開始適應這無序的樂曲,步伐越來越熟練,能輕松地改變自己的步子。
「今晚我很高興。」基哈沃板著臉,「謝謝,伯特。」
「真巧,我也是。」伯特只當這是客套話。
「有什麼事情的話。」基哈沃遞給伯特一個護符,「把它扔到地上,我會來。」
「那時候一切的危機都會被解決。」基哈沃對自己很有信心,「秩序的守護者,半神基哈沃會殺死一切在他眼里是‘無序’的事物。」
「除了今晚的曲子和舞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