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腦袋里「嗡」的一聲,整個人如遭雷擊。
「心兒……」葉子驚恐的伸手來扶我。
我手撐在床上,不讓自己倒下去。「原來……現在……」听葉子的口氣他病了不是一天兩天了,我強自鎮定的問︰「什麼時候的事?’
「什麼?」她不解。
「他什麼時候的的這個病?」我問,一種強烈的不安與不祥包圍著我。
「他們那次回來不是做了體檢嘛——我原來不知道,以為袁翔真的見異思遷,是思如肚子里孩子的爸爸,可是思如在我們婚禮後沒幾天就在湘潭舉行了婚禮,新郎另有他人。思成知道瞞不住我,只好告訴我。袁翔在行動中腰部受了傷,當時沒有在意,以為是小事,沒想到病情發展得很快……」葉子忐忑不安的解釋,一面小心的觀察我的臉色。
有種什麼在腦海里一閃而過,背脊一陣發涼。我慢慢的月兌下睡褲,鑽進被子,說了聲「沒事,睡吧」,關了燈。
葉子有著擔心,卻不敢言語。
我背對著葉子,久久不能入眠,思緒如潮,理不出線頭。
後來終于撐不住,迷迷糊糊的睡了會。
門鈴聲響起時,已是上午十點多。我正好起床,是葉子的爸媽來接她。房子地板上的水雖然已經被劉亮拖干,床上漏濕的被子還沒有處理,仍有不少的事情要做。我不好堅持留他們吃午飯,等葉子弄妥當,就送他們出了門。
葉子走之前,在我無言的注視下,告訴我醫院的名字。
久違的太陽終于露出了她可愛的笑臉,在積雪的映襯下,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溫暖,氣溫仍是那麼低,樹上的堆雪在風中漱漱掉落。再次坐在劉亮的車里,安安靜靜的望著車窗外,心里猶如一湖死水,波瀾不興。
車走得很慢,有時甚至趕不上行人的速度。劉亮似乎看出我平靜面孔下的寂然,認真的開他的車,沒有多余的精力陪我閑聊,手指輕按,打開了音樂。
如果那兩個字沒有顫抖
我不會發現我難受
怎麼說出口
也不過是分手
如果對于明天沒有要求
牽牽手就像旅游
成千上萬個門口
總有一個人要先走
懷抱既然不能逗留
何不在離開的時候
一邊享受一邊淚流
十年之前
我不認識你你不屬于我
我們還是一樣
陪在一個陌生人左右
走過漸漸熟悉的街頭
十年之後
我們是朋友還可以問候
只是那種溫柔
再也找不到擁抱的理由
情人最後難免淪為朋友
懷抱既然不能逗留
何不在離開的時候
一邊享受一邊淚流
十年之前
我不認識你你不屬于我
我們還是一樣
陪在一個陌生人左右
走過漸漸熟悉的街頭
十年之後
我們是朋友還可以問候
只是那種溫柔
再也找不到擁抱的理由
情人最後難免淪為朋友
直到和你做了多年朋友
才明白我的眼淚
不是為你而流
也為別人而流
……
陳奕迅的《十年》,婉轉悱惻,極盡纏綿,無可奈何之間是一種異樣的情懷。十年之前,我絕對不敢相信我和袁翔會走到這一步,歲月流轉,時過境遷,計劃趕不上變化,緣分比不過現實。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去長沙,我想證明什麼?證明了又能走樣,還能改變什麼?還能挽回什麼?
我不知道,平靜如水的下面已是心亂如麻。
正如葉子所說,我和袁翔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可是知道是一回事,怎麼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傍晚時分,小車終于駛到了醫院門口,劉亮將我先放了下來,他自己找車位停車。
這是家省級醫院,規模很大,內科外科單獨成樓。腎髒的疾病應該屬泌尿科,我沒有多想,往內科摟走去,很輕易的就在電梯旁的指示牌上找到了所在樓層。
天氣寒冷,住院的病人不少,走廊里擺了不少加床,兩邊病房的門都關著,總的來說還比較安靜。到護士站一覽表上查了查,袁翔兩個字進入眼簾,如兩道強光,灼痛了我的眼楮。他的住院日期正好是陪思如去孕檢的第二天。
傷心的日子,總是記得那麼清楚。
袁翔住的病房就在護士站的斜對面,一般這個位置住的都是病情相對嚴重的病人,便于護士觀察病情與搶救病人。走出護士站,看著斜對面那張關閉的房門,心底卻不由泛起絲膽怯。正猶豫時,那張門從里面被打開,幾乎是下意識的,我伸手將羽絨服的帽子往頭上一罩,轉身倚著護士站的台子,佯裝看擺在上面的資料。
「阿姨,你不用送。」杜思成的聲音響起,家里遭了水災,他居然還在這里。
「我正好要下去買飯。」袁媽的聲音里透著蒼老,「袁翔睡著了,我還是不敢在里面說——思成,我想去找找劉心。」
听見自己的名字,我一驚。
杜思成沒有言語,似乎在考慮。
袁媽繼續道︰「袁翔睡著了以後叫過幾次劉心的名字,你看他現在的情況……」語聲哽咽,聲音漸行漸遠。
我看著他們的漸遠的身影,袁媽不到六十,身形卻顯得異常的蒼涼,這麼多日子,他們是怎麼熬過來的?
推開病房的門,病房里有四張床,臨近廁所的那張床的隔斷床簾已然拉上,我走過去,淚水毫無預警的砰然就涌上了眼眶。
袁翔靜靜的躺在床上,顏面部浮腫,蒼白,沒有一絲一毫的血色。曾經意氣風發、陽光明媚的一個男子不過短短的幾個月,竟被病魔折磨得如此的虛弱。
我扶著床沿坐在凳子上,拿起他的手想幫他放進被子里去,淚水不爭氣的掉下來,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曾經的手,肉肉的,暖暖的,如今同他的面部異樣透著蒼白與無力。
不知是不是淚水灼醒了他,床上的人緩緩睜開了眼楮,看見我,卻沒有過多的驚訝,反而微微笑了一下︰「你來了?」
語氣平緩,好像多年的朋友。
喉頭似被哽了個核桃,我哽咽了下,吐不出任何的言語。
他再度露出個弱弱的笑容,卻扯得我的心里一陣刺痛,曾經單手可以擒賊的他如今連笑一下也這樣的費力︰「你……都知道了?」
我來了,自然是都知道了,不知道的猜也可以猜到,他是刑警,怎麼會想不通這個。只是當初的我,為什麼那麼輕易的就相信了他?!十幾年的感情,原來抵不過幾天的刻意傷害。我淚眼模糊,心里卻糾結成一團。我知道自己不該對個病人撒氣,我知道自己不是為著和他吵鬧來的,可是心頭堵堵的,堵得我喘不過氣,憋得我呼吸急促,有股沖動克制不住的爆發出來︰「……我知道……我不知道的話你打算瞞我多久?我知道……我現在知道又有什麼用?!你刻意的瞞著我、騙我,不惜編個那麼大的謊言來讓我離開……袁翔,你怎麼忍心?!你……你怎麼就能那麼自以為是的認為我不能陪你共苦?!你怎麼就能那麼自私自利的認為可以安排我的一切?!你……你連個選擇的權利都沒有給我,你置我與何地?!……」血液不停的往頭上涌,淚水不停的往眼外跑,我無法再在這待下去,無法在他面前哭得稀里嘩啦,甩開他的手,沖出了房間。
顧不上他虛弱的喊聲,顧不上周圍人的好奇。
你為我安排未來,卻讓自己沉入苦海!
袁翔,你是全心為我,卻讓我情何以堪?!
頭好痛,咽喉好痛,全身似乎都在痛,心頭一陣陣的發涼顫栗,我慌不擇路的跑著,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去。
我要冷靜,冷靜下來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可是我怎麼能夠冷靜?!
迷茫中我推開了樓梯間的門,身後卻響起劉亮放下心的聲音︰「心兒,你讓我好找……」隨即手臂被握住。
此時此刻我不想被任何人打擾,我甩開他的手︰「我想一個人靜一靜……」「靜」字未落,腳下一空,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一栽,咕嚕咕嚕的就滾了下去。
「心兒……」劉亮的聲音在那一瞬變得特別尖銳。
我,卻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