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醒來,窗外艷陽高照。
腦子很暈,簡潯一動不動躺著,呆滯地看天花板,記憶潮水般涌來。
疼……
她輕輕齜牙,這才感覺額頭痛。病房靜悄悄的,哥哥呢?
簡潯虛弱地坐起,也在這時,買完早餐的簡睿回到病房。看她醒了,喜上眉梢,「終于醒了,怎麼樣,還有哪不舒服?」
把買來的粥放一旁的床頭櫃上,簡睿在妹妹身後墊了個柔軟的枕頭,要她靠得舒服些。妹妹睡了近二十個鐘了!
「哥,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不想待在醫院里,一點也不想,雪白雪白的顏色,這會讓她想到入院一年的馮瑩。
「你就好好在這待著吧!」簡睿輕刮妹妹的鼻梁,「你額頭縫了八針,昨天送過來的時候滿臉都是血,嚇得老哥我走路直哆嗦!」
雖沒傷筋動骨,但流了那麼多血,必須好好養著,不能隨便亂動。
可實在受不了醫院這種死氣沉沉的味道,這會讓她更難過,更自責,更在悔恨里沉浮,「哥,我不要待在醫院!」
此時簡潯頭上戴著醫院為頭部受傷病人專配的頭罩,受傷的額頭,劉海被醫生用剪刀剪成一個窟窿。簡潯小小的臉蛋上,就那雙烏黑的眼楮格外明亮。
「小潯,听哥的話,咱們先在醫院待兩天,確定沒事之後,哥保準帶你回家。」
「哥,你老實說,我傷得很重嗎?」
「才沒有,就縫了幾針,幾天後你又可以生龍活虎地騎在哥頭上作威作福!」怕妹妹擔心,簡睿笑,故意說得輕松。
簡潯卻輕抽鼻尖,堅持說,「既然沒事,為什麼要我住院?反正我不要待在這。」
「你就听听哥的話吧,別再使小性子了,再這麼下去,叫哥怎麼放心你往後的人生!」倔丫頭,從小就拗得要命!
哥哥的話一下子撞進心房,簡潯黯了眸,啞了聲,她垂下長睫,弱弱地問,「哥,弄成今天這樣,我是不是特活該,特不能原諒?」
「活該是活該,但並非罪不可赦!」寬厚的掌,擎在妹妹肩頭,微使力捏緊,簡睿又道,「如果知道那是馮瑩的臨終電話,你不會掛斷,是不是?」
「嗯,不會!」盈盈欲泣,簡潯的聲音都快碎了。
「所以別逼自己,你也不想的。」
「但因為我的原因,瑩瑩死前也沒能和昑恩說上最後一句話,所以她才死不瞑目。哥,我真是太差勁了,我真想把自己的手給剁掉!」
「神經!」簡睿佯裝怒,壓低聲音微斥,「人都走了,現在還說這些有什麼用?你就好好養傷,雖然你是對不起馮瑩,但昑恩把你傷成這樣,你欠他的算是還清了。」
還能這樣算?
簡潯覺得就算自己身體內的血流光了,他也不會原諒自己一分半毫。
怎麼辦呢,犯下這樣的彌天大錯,罪孽深重,簡潯都不知道如何面對未亡的人。
妹妹失意,簡睿默默嘆氣,把粥端過來,遞她唇邊,「先把早餐吃了。」
簡潯什麼胃口也沒有,手掌輕輕推開,「先放著,一會兒再吃。哥,我手機呢?」
一晚都沒回去,婆婆和公公又該擔心了。
簡睿模模褲包,把兜里她的電話遞過去,「給。」
接過電話,簡潯開機,好幾通未接來電。其中有婆婆的,還有公司的。
簡潯先回媽媽,電話里,婆婆口吻擔心,也不好多說什麼,她柔柔地安撫,又說要在哥哥家住段時間。頓了頓,簡潯問,「媽,昑恩在家嗎?」
那頭傳來婆婆的低嘆,格外沉重。簡潯覺得心窩如被螞蟻啃噬,她握著電話,連呼吸都屏住了。
「他在家,把自己關房里,誰都不讓進。」
婆婆在哭,簡潯緊咬下唇,清晰齒印陷入殷紅的唇里。
「媽,對不起,我暫時不能回家。昑恩那邊,就要辛苦你和爸爸了。」當初是婆婆打電話逼他回來,所以,他此刻對婆婆一定也有怨恨。
婆婆是在幫自己,現在她與兒子之間也築起一道牆,萬劫不復的境地,簡潯真不知道該怎樣彌補!
簡潯不回來,媽媽多少還是能猜出些端倪,事到如今,她只能一邊抹淚,一邊要簡潯好好照顧自己。
簡潯又給紀亦飛打電話,這一次,恐怕要請好長好長的假了。
紀亦飛溫柔如許,對請假事由只象征性地隨便問了兩句,簡潯感激不盡。
身心疲憊,更被排山倒海般的悔意席卷,無法承受,簡潯逃避一般,不想睜眼,閉上眼楮睡覺。
在醫院渾渾噩噩,在哥哥家混混沌沌。這些天里簡潯像丟了魂的人,滿屋子飄蕩。
哥哥要工作,還要料理她的起居飲食,簡潯愧疚,決定振作。
來到鏡前,雖然看了無數次,可每看一次,鏡子里那個容顏枯瘦,雙眸無神的女人都令她不堪入目。尤其坑坑窪窪的劉海,怎麼看都有剃光頭的沖動。
這幅模樣,怎麼回公司見人呢?
此時B市的另一端,媽媽心如刀割。
「小恩,媽媽求你了,把門開開……」怎麼辦怎麼辦?兒子把自己關起來,整整兩天閉門不出,再這麼下去,他的身體哪受得了?
「小恩,開門!」爸爸也是心急如焚,可大門依舊緊閉,連絲縫也沒透出。
兒子不原諒她,兒子最折磨自己的方式來折磨她!
褚媽媽淚如雨下,佝著身子扶住堅硬的牆,淒哽痛哭,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昑愛擠開爸爸,呯呯呯,狂捶厚實的橡木大門,「昑恩,別躲在里面要死要活的,你個大男人,難道出來見我們一面的勇氣也沒有?」
「知道馮瑩走了你難過,但人生誰沒有個死字,況且還是你自己送她過去的,這能怨得了誰?」
「開門,給我開門,你出來看看媽傷心成什麼樣子!你知不知道為了你,媽已經幾天幾夜沒好好合眼,也沒好好吃一口飯,昑恩,這你烏龜王八蛋,是想我們所有人跟著你一起難過,一起累垮才滿意是不是!」
「听著,最後給你五分鐘,再不開門我立馬找把斧頭把門給劈!」
貼在門上,昑愛耍威,又欲叫囂的時候,門突然從內拉開。身子不穩,昑愛順著倒,門內一雙有力的雙臂及時撐起她。
「小恩……」媽媽心疼,往日英俊高貴的兒子,此時雙目赤紅,蓬頭垢面,下巴滿是胡渣,「小恩,別把自己悶屋子里,說話,媽媽求求你,和大伙兒說說話。」
昑恩看眾人,眼楮酸澀,聲音嘶啞,「有吃的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