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一樣只是鳳凰花開的季節,天才剛亮,已經能感受到蒸騰的暑氣,梁珩星綁了一束馬尾,一身簡便打扮的準備前往趙女乃女乃家,只是才剛在玄關準備換上休閑鞋,便被父親叫住。
「珩星啊,先給老爸五分鐘,我們談件與你有關的事情好嗎?」
「爸,什麼事?」她將一腳高跨在半個人高的鞋櫃上套上鞋子,「我鞋都穿好一腳了,有什麼事情我們在這里談吧。」
看她這副不拘小節的男生模樣,梁山泊實在忍不住想仰天長嘆一下,他這已經二十出頭歲的女兒怎麼還是這副大刺刺的男生樣。
他沒少被人調侃,說他老婆給他生的是四個兒子,連他也都愈來愈懷疑小女兒其實是小兒子,瞧她,這副模樣,以後可怎麼嫁得出去。
他揉揉太陽穴,「珩星啊,你是女孩子,腿別抬那麼高,難看,你多少要注意一下形象。」這兩天,隔壁的王大嬸說有個不錯的男孩子想要介紹給珩星認識,但女兒這模樣恐怕一次就把對方給嚇跑了。
說來他跟老婆會這麼著急,全是因為那個唯一嚇不跑的早就拋下他女兒到美國讀書,現在他跟老婆如果不趁女兒年輕積極一點,十年後女兒說不定再嫁不出去。
「老爸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麼啊,快說,不然我要出去了。」她不耐煩的催促。
「第一件事,算公事,跆拳道協會有個出國當交換學生的名額,學費與生活費全額補助一年,學校地點在舊金山,你想去嗎?」梁山泊抓抓頭,又說︰「老爸想說,讓你也出去喝喝洋墨水,抬抬身價,況且如果你去舊金山,阿杰在那里,老爸也比較放心。」
「不去!」梁珩星橫了父親一眼,想也沒想就一口回拒,「喝什麼洋墨水,我出國的次數還有少的嗎?況且,要留學我不會到英國還是日本,干麼非得去舊金山。」再說,若真要留學,她之前上韓國比賽抱回來的獎金,都可以供她出國讀書好幾年,干麼要領跆拳道協會的人情。
而且她若真跑去舊金山讀書,到時舊事重演怎麼辦?那不倒霉死!她才沒必要讓人家誤會她又想破壞他們兩人的感情。
「呃,女兒,你說的也有道理,那老爸就回絕了。」
「私事呢?你想說什麼?」
說到這,梁山泊突然口吃,「今、今晚……我們出、出去吃個飯。」
「吃飯?」梁珩星戒備的瞪著父親,「好端端的出去吃什麼飯,如果是你娶小三要請吃飯我就去。」
「什麼我要娶小三,你想害我被你媽罰跪一個禮拜的榴蓮皮嗎!」他連忙自清,就怕被老婆听到。
「那沒事吃什麼飯。」
「隔壁的王大嬸說要介紹個男生給你認識……」說到相親女兒肯定會翻臉,可不老實說女兒又不肯去,唉,他的親親老婆怎麼會丟一個這麼艱難的任務給他。
「不去!」梁珩星的確一口回絕。
從今年開始,老媽就一直為她介紹男朋友,不累啊!
她大學都還沒畢業,就怕她嫁不出去,一天到晚替她物色對象,真是煩死人了。
「可是……你媽威脅說,如果今晚沒有把你帶到餐廳吃飯,我就得去跟來福睡一個禮拜,珩星,你不會害老爸半夜跟來福擠狗窩吧。」梁山泊一副可憐兮兮的望著女兒,「女兒,老爸可是一向待你不薄啊……」
她忍不住瞪了自己那愛妻大丈夫的老爸一眼,「知道了啦,時間地點你再傳到我手機,我現在沒空,走了。」
順手拿過放在鞋櫃上的一袋東西,火速出門。
「欸……女兒記得……咳……咳……」梁山泊的話還沒說完,梁珩星已順手一把甩上門,甩門的力道過大還卷起一陣風,讓梁山泊吃了好幾口灰塵。
被老爸擔擱了不少時間,已經過了與趙女乃女乃約定好的時間,她動作可得快些,讓趙女乃女乃等就不好了。
梁珩星一邊小跑步一邊看著腕表上的時間,等她到了趙旭杰家前,看到半開的鐵門時,就知道趙女乃女乃應該已經等她一陣子了。
她彎身進去,同時按下牆邊的鐵門開關讓整個鐵門完全拉上,幽暗的室內瞬間大放光明。
「外婆,您準備好了嗎?」她把東西放在桌上,站在樓梯口對著樓上呼喚。
趙女乃女乃的聲音隨即響起,「星星啊,你等外婆一下,我找張阿杰的相片帶去他媽的墳上,讓他媽瞧瞧他現在的樣子。」
「外婆您別急啊,慢慢來。」原來外婆是要帶阿杰的相片給她已經過世十七年的女兒看,往年阿杰母親的忌日,外婆都會帶阿杰一起去給他媽媽上香,不過今年阿杰沒去去,只好帶上阿杰的相片了。
約莫兩個鐘頭後,梁珩星陪著趙女乃女乃在一處整理得很干淨的墓園上擦擦洗洗,然後將帶來的鮮花茶果等祭品,還有趙旭杰從美國寄回來的相片,放到墓碑前面。
習俗上長輩不能給晚輩上香,趙女乃女乃就站在驀碑前滔滔不絕的跟女兒說話,邊說還邊拭淚。
梁珩星也不方便打擾她跟女兒訴說心事,就一個人站得稍微遠一些,讓她可以毫無顧忌的跟女兒說心里話。
在等待趙女乃女乃的同時,梁珩星一邊用手搧風讓自己涼快些,一雙眼楮則四處張望,這時,她看見三個西裝筆挺的男人正在這座公墓群四處尋找什麼似的。
好奇怪啊,大熱天來上墳還穿西裝打領帶?
三人之中的其中兩人找得滿頭大汗,而看起來年紀較大,神情威嚴的中年男子應該是帶頭的,真不知道他們在找誰?
「星星啊,好了,我們去燒這些銀紙吧。」趙女乃女乃拿起擺放一旁的銀紙朝她揮了揮手。
「好,來了。」梁珩星接過銀紙,牽著趙女乃女乃的手,兩人要去金爐的方向,途中與那三名男子擦身而過。
趙女乃女乃瞧見那年紀較大的中年男子時,眉頭不由得皺起,老眼也眯了起來,直盯著那人看。
「外婆,怎麼了?」
趙女乃女乃緊鎖眉頭,像是正用力回憶著什麼事情似的,然後搖了搖頭,「沒事,總覺得那人……好像在哪里看到過似的,就是想不起來,唉,看來外婆是真的老了。」
「誰說的,您才不老,我看很多老人到您這歲數時,已經爬不了山。」
「你這孩子就是嘴巴甜,大陽愈來愈大了,趁現在還涼爽,我們趕緊去燒銀紙。」
其實,不僅是趙女乃女乃對那中年男子有些印象,連那男子也微眯起眼眸,緊盯著趙女乃女乃漸漸走遠的身影。
那位老婦人似乎曾經在哪里見過面,感覺很熟悉……
「Boss有什麼問題嗎?」從另一旁跑來的隨從,恭敬問道。
「沒事。」中年男子搖了搖頭。
這時,另一名隨從急忙跑來回報,「Boss,找到了,就是方才那對祖孫站的墓。」
聞言,中年男子的眼眸瞬間綻放亮光,急切的往趙女乃女乃女兒的墳前走去,當他站定在墳前,模著墓碑上所刻的名字,手不禁顫抖起來,一股濃烈哀愁涌上心頭。
當男子顫抖的手順著墓碑上的刻字往下模時,赫然發現一旁刻了「孝男趙旭杰」這幾個字。
見狀,他整個人驚駭萬分的瞠大眼楮,不敢置信的看著墓碑。
就在他還未從震驚之中回神,又瞄見了墓碑前方放了一張年輕男子的相片,相片里的男子有一雙充滿自信的眼楮,模樣與他年輕時有幾分像,難道……
看著相片中的趙旭杰,中年男子激動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最後潰堤而出,他帶來的那兩名隨從見狀,隨即退到一旁,不敢打擾老板。
梁珩星與趙女乃女乃燒完銀紙後,有說有笑的走回來要將放在墓前的祭品收好,再下山,才剛走到半路,梁珩星便見到方才那三個男人竟然站在趙女乃女乃女兒的墳前。
相隔只翻幾步時,梁珩星忍不住對那個中年男子吼了一聲,「喂,你是誰?到別人家的墳上做什麼?」
聞聲,中年男子不疾不徐的拿出手帕擦掉眼淚,這才站起來,轉身望向趙女乃女乃,有些不確定的問道,「請問,您是初雲的母親嗎?」
「我是,你是?」趙女乃女乃眯著眼打量這個方才在女兒墳前痛哭的男子,這一近看,她才有了一些印象,他似乎是當年那個……
「您好,我是藍天偉,當年我們見過面的。」
趙女乃女乃輕應了聲,點了點頭,「……原來是你,我想起來了。」
「外婆,這位先生是誰?」
沉沉嘆了口氣,趙女乃女乃幽幽的開口,「他是阿杰的父親。」
聞言,梁珩星難掩驚訝。
「抱歉,我們可以單獨聊聊嗎?」藍天偉對著趙女乃女乃說。
見趙女乃女乃點了頭,梁珩星也就識趣的不打擾了。
山上雖然還算京爽,但在這種艷陽天的大太陽底下曬久了,還是會讓人有些受不了,她找了處有樹萌的干淨墓地,先跟主人雙手合十拜了拜後,便坐了下來,等著趙女乃女乃和阿杰那失蹤了二十多年又突然出現的親生父親談話完畢。
原來阿杰的母親當年在外商公司上班,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與已有妻小的老板相戀,後來痛苦分手,卻在分手後發現自己懷孕了,在不敢回家跟父母說的情況下,自己一個人偷偷生下孩子。
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孩子,只能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生活,後來生了重病,便背著年僅三歲的阿杰暈倒在路旁,被路人送進醫院。
當趙女乃女乃夫妻倆趕到,女兒已病入膏肓,沒多久便撒手人寰,留下孫子阿杰。
听到這些,梁珩星忍不住骯誹起阿杰的父親。
這時,趙女乃女乃牽住她的手,喚了她一聲,「星星,我們該回去了。」
她回頭疑惑地看了阿杰的父親一眼,「外婆,那他呢,你們談的事……」
趙女乃女乃遙望著碧藍天空,有些感概的說︰「該說的我都說了,接下來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