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
只為給開心整理行裝,就足足耗費了一個時辰,待她跟隨侍衛走出皇城之時,八輛馬車整齊排列著跟在轎後,還有六個聰明伶俐的宮女扶轎而行。
開心很無奈地窩在轎子里,嘆息著自己這次更出名了,之後的明刀暗箭,不知道要有多少。
一路招搖到了姬府,碧荷扶著開心下了轎,手未松開,繼續扶著她進門,實則是輕聲在耳邊為她介紹,以免開心的「失憶」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我的兒,你終于回來了,想死為娘了!」一個中年美婦人哭著從內院奔出來,直奔開心而來。
「小姐,這是夫人。」碧荷小聲提醒完,悄然向後退了兩步,讓開開心身邊的位置。
「我的兒,我的兒,你受苦了,痛死為娘了,我的兒,怎麼就這麼命苦,受這樣的罪喲!」
姬夫人甩開侍女的扶持,沖到開心身前,抱著開心失聲痛哭,捶胸頓足,恨不得挖出自己的心肝來讓她不要那麼痛。
傷在兒身,痛在娘心!
這一刻,開心才真正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娘,孩兒沒事兒了,您別傷心了,孩兒這不是好端端的回來了麼。」
姬夫人淚眼婆娑地打量著開心,修長細致的指尖撫上開心的臉頰,細細地摩挲著,不放過每一寸眉眼。
「哪里是好端端的,看看這都憔悴成什麼模樣了,我的兒,苦了你了。」
開心手足無措地扶抱著姬夫人,不知道要怎樣應對這般境況。
自小她就是孤身一人,風風雨雨經歷得夠多,卻從未擁有過這般溫情,也不知道自己該怎樣來面對一個真情流露,為女兒傷悲的女子。
開心還是改變了,不再那麼冷酷無情,至少此刻,她不想以演戲的姿態面對這個傷心的母親。
「娘,別傷心了,您這樣傷心,妹妹看了,也會難過的。再說,您近些日子身子不好,如果哭病了,豈不是讓妹妹自責?」
嬌柔婉轉若百靈鳥歌唱一般動听的聲音,柔柔地勸說著姬夫人,一雙縴長干淨的手掌隨之挽住她的手臂,扶持著她哭得虛軟的身體,也解救了開心的窘狀。
抬眼望去,一個嫻靜處似嬌花照水的女子溫柔婉約地微笑著,靜靜地看著開心。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莫名地,開心心里竟想起了這句詩。說的,便是這樣一個水漾般柔情得讓人忍不住想要憐惜的女子吧。
「朝雲說得對,是娘老糊涂了,娘看到你回來,歡喜得糊涂了……」
姬夫人手忙腳亂地擦著眼角的淚,欣喜地握著開心的手不松開,拉著她不停地詢問她在皇宮中的情況,生怕她冷著了熱著了。
「娘,您別憂心了,孩兒在皇宮中,一切安好,皇上待女兒也好,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的。」
姬夫人的嘮叨停了一下,搖頭自嘲的苦笑。
「娘真是糊涂了,你在皇宮中,還能缺什麼短什麼?而且就算真的缺了,為娘也只能白白心痛。我的兒,怎麼就入了那深宮喲!」
說著,姬夫人又背過了身子抹淚。
姬朝雲收了臉上莫名的情緒,上前隨著開心一起扶著姬夫人。
「娘,您看您,又來了,妹妹好容易回來了,你還這麼哭哭啼啼的,是不是要把妹妹嚇得跑回皇宮才成啊?」
「對對對,語心好不容易回來一次,我應該高興高興。」
姬夫人挽起袖子拭淚,絲毫不顧及自己貴婦人的形象,眼神一徑地看著開心,生怕一眨眼,她就消失不見一般。
「娘,姐姐,瞧你們說的,我又不是不回來了,以後你們想我了,著人傳個話,我就馬上飛回來看你們了,保證比長著翅膀的小鳥還要快。」
姬夫人听著開心頑皮的話,破涕為笑,愛憐地拍拍她的手。
「傻孩子,說這些傻話,皇宮哪里是你想出來便出來的。等你嫁入皇家,真正融入那深宮高牆之後,才能真正明白,何謂身不由己。如果能夠選擇,我真希望你們能夠平平淡淡地嫁人,至少為娘想念你們的時候,能夠看到你們過得好不好。」
說著,又哽咽起來。
無聲地嘆息,開心和姬朝雲對視一眼,徹底放棄勸說姬夫人的念頭,還是讓她哭個夠再說吧。
「好了,夫人,語心難得回家一次,看看你哭哭啼啼的成什麼樣子?」
一聲略帶責怪的聲音在前方響起,雖是責備,語中卻含著欲語還休的關懷,不想讓大家看懂,卻在無意中表露出來。
開心抬頭,姬少康正在在正堂門口,溫和地看著攜手走來的母女三人,眼中是清淺卻綿長的情意。他的身後,站著兩個男子,大些的看去二十五六歲,小的方才十四五的樣子,應該就是碧荷和她提起過的大哥和小弟了。
省略了過多的寒暄,一家人入了大堂,早有機靈的管家擺了各色果品小菜,不一會兒,簡單卻不失色香味的飯菜就端了上來。
看著桌上簡簡單單的飯菜,開心不禁深深看了一眼姬少康。
這個男人,當年曾是太子太傅,至今司天傲仍然喚他一聲老師,而且是天下清流的風標人物,卻過著如此簡樸的生活,在女兒回來理應是豐盛宴席的此刻,依然是比平常人家略微齊整些的菜,難怪,會讓司天傲那樣驕傲的人,心甘情願的稱呼一聲老師。
也只有這樣的人,才配稱為帝師吧!
「三姐,你的背,還疼麼?」
飯後,一家六口坐在大廳之中,姬月朗年幼,自小與姬語心親厚,此刻雖見開心笑意盈盈,依然是忍不住掛心,忘了父親的叮囑,開口詢問。
「放心吧,小弟,已經痊愈了。」
姬月朗听著開心親口說自己已然無礙,方才放下了心頭的擔憂。
「三姐,這次真的好險,未曾想太後把二姐支出宮探望母親,是早有預謀,如果二姐還在宮內,向太後求求情,也許你就不會受這麼多的苦了。」
「月朗,不要胡說八道!」
姬少康清朗的眉眼驀然閃過一抹凌厲,瞪向憤憤然的姬月朗。「語心,月朗不懂事,你莫要听他胡說八道,此次無妄之災,你受苦了。」
「爹,這些事都過去了,不要再提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這就足夠了。」
開心打斷姬少康的話,心下卻暗自疑惑,照西陵國的風俗,這姬朝雲早就過了嫁人的年紀,為何她會在宮中?听姬月朗的語氣,似乎在太後面前也能說的上話。
而姬少康,卻是明知姬語心遭受無妄之災,口中卻存著息事寧人的意思,是真的不得已,還是有更多的內情?
姬夫人看著開心體貼的笑容,猛然半轉過身,帕子捂在臉上,哽咽得不成聲音。「我苦命的孩兒,本以為把朝雲送入宮中,我姬家就不必與皇家牽扯上關系,可是語心,怎麼就,怎麼就……」
「夫人,你在說些什麼!」姬少康再次開口打斷,濃眉緊緊地蹙起,眼神中寫著隱晦的警告。
若非開心極為擅長捕捉人細微的心里變化,怕是也無法察覺姬少康眼中深藏的含義。
心下暗笑,也算是天下父母心,若非生就姬語心這副平凡的樣貌,他們也不會想當然的認為她不會被皇家挑中,自以為把姬朝雲送入宮中,拖過了選妃的年齡,就可以與皇家劃清界限。卻沒有想到,貌美如花的長女躲過了,平凡無奇的次女卻踏入他們極力避免的道路。
姬少康怕姬夫人的話上了開心的心,急忙打斷,卻不知他們的女兒早已換了另一個靈魂,對于外貌,半點都不在意。
只是那份父母為子女著想的心,卻不知不覺地打動了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