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乍暖還寒的時刻,是開心到西陵滿一年的季節,西陵內憂未平,外患又起,離莫族剛成年的王子漸離親帥部族勇士,揮軍直指亞倫城。
西陵將士在曲驚風將軍的指揮下,英勇抗敵,屢次打退離莫的進攻。
漸離雖年少,卻是領兵作戰的好手,在亞倫城外示弱敗退,引劉老將軍率兵追擊,不想卻是圈套,劉老將軍及親隨子弟兩萬余人,在離莫騎兵的圍攻下,全軍覆沒,劉老將軍以身殉國。
消息傳到盛京城,司天傲極其悲痛,下詔追封劉老將軍為英勇侯,侯位世襲,恩澤子孫。
而此時,那位悲痛的帝王,正坐在沁伊宮的庭院中,偷得浮生半日閑地就著美麗的陽光,與開心品茗下棋,順便聊聊邊關的局勢。
「劉將軍與其手下的兩萬人馬,乃是莫修林當年親手帶出來的,人數雖不多,卻個頂個是一個頂幾個的久經沙場的兵將,若是不除,一旦朝廷動蕩,邊關危矣。心兒,你會不會怪我冷血,那些,畢竟是西陵的子民。」
開心沉思著落子,她可不像司天傲對弈時那般游刃有余。
這圍棋,還是到了西陵之後,司天傲教授的,雖然她悟性很高,但棋力不是一蹴而就的,是以司天傲心不在焉地隨手落子的時刻,她還要深思熟慮才成。
下完一子之後,開心抬頭,看著司天傲認真的表情,明白這個男人是真的在乎自己的看法,不由心里柔柔的,像沁了蜂蜜,沾著一絲絲的甜。
「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何況你是西陵的帝王,要考慮的,是絕大多數西陵子民的安危。若是顧念那兩萬西陵士兵,勢必造成更多無謂的損失,也讓支持你的百姓受顛簸流離之苦。兩害相權取其輕者,這是一個帝王必須做到的!」
司天傲的眸子,一瞬間雪亮,像山泉洗過的琉璃,綻放著說不盡的光彩。
「心兒,心兒,你如此聰慧,有著不讓須眉的廣闊胸襟,這個時間,怕是只有你一人能夠站在朕的身邊,與朕並肩而立,指點如畫江山,你說,朕怎能舍得放你離開?」
開心低眉,婉轉地笑,掩蓋了那雙瀲灩瞳眸里水樣的柔情,口氣卻一徑的溫和恬淡。
「皇上,你是西陵的帝王,帝王注定只能得江山,不能得感情。而我,不是養在金籠子里的金絲雀,而是可以展翅翱翔的鷹。外面此生,注定只能相忘于江湖。」
司天傲手中的棋子啪地一聲,碎成了絲絲粉末,順著指縫灑落。
各自安寧,氣氛有些緊繃,開心明白這話觸犯了司天傲的底線,卻不打算收回,畢竟沒有未來,還是不要心存期望。
「心兒,想听听朕和你姐姐的故事麼?」
許久,司天傲壓抑下心底的波動,重又微笑,就像前一刻心底的波瀾,也隨著那顆碎滅的棋子煙消雲散。
「你想說,我便听!」開心笑意依然淺淡,並不打算讓司天傲看出自己心底的波動。
「我自幼便師承你的父親,一直到十二歲,也就是你七歲的時候。那年我在姬府拜別老師回宮,途中遭遇暗襲,守衛我的近衛護著我向城外莊園而去,途中不支身亡,而我,也身受重傷,被一個小小的女娃兒及其女乃娘所救。那時,我還不知道那個女娃兒是誰,只是在離開之時,留下了我貼身的玉佩以表謝意,也存了以後相認的心思。」
司天傲的語氣很淡,神情也悠遠,已然陷入回憶之中。
十二歲,在現代,還是個不懂事的孩童,只知道嬉戲玩耍,懂得幫父母做做家務已經是很乖巧的孩子了。可是司天傲,在十二歲的時候,就已經經歷了生死,在刀鋒中為自己的生存苦苦掙扎。
開心未曾搭話,只是為司天傲倒滿一杯茶,握住他的手,靜靜地傾听。
那一年,司天傲第一次見識到身在皇家的殘酷。
天陰沉沉的,雪很厚,很冷,可是卻冷不過他的心。眼看著身邊朝夕相伴的近衛一個個倒在血泊之中,血液流到雪地上,慘烈的紅。當最後一個抱著他逃的近衛長也倒下,漫漫天地之間,似乎只剩下他一個人,他的心慢慢變得冰涼冷硬。
腿上的傷很痛,他卻依然堅持著,慢慢向前爬,沒爬一步,都是向生存努力一點。
身體已經僵硬了,司天傲只覺得身體里的血液都快要流光,他以為,他就要死了。
然後,他看到了那個小女孩,童稚的笑臉上寫滿了陽光,看到他滿身是血地倒在雪地里,不僅沒有被嚇到,反倒拉著她的女乃娘把他救起。
在那間簡陋的小屋里,有溫暖的火炕,有小小的暖手爐,有那個女孩一句句脆生生的哥哥。
等到宮廷侍衛尋來的時候,他對著那個小女孩很溫柔地笑,把母後留給自己的貼身玉佩贈予了她,告訴她,以後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拿著這塊玉佩到皇城找他。
可是幾年過去,他都沒有再見到那個女孩,直到五年前他到姬府,看到姬朝雲腰間的玉佩。
「心兒,我欠雲兒一條命,她要愛情,我便許她榮寵。日後,她必然會入宮,我會以皇後之位予她,讓她一生榮寵不衰。我曾以為,那便是愛情了,可是心兒,遇到你之後,我才知道,那只是感恩。心兒,後宮那些嬪妃,與你並無沖突,我會在江山社稷之外,為你留一方心空,這樣,還不夠麼?」
開心的心猛然一縮,只覺得一個人拿重拳狠狠地擊打了一下胸口般窒悶。
這個男子,這個帝王,一直都是驕傲自信的,一直都是深沉內斂的,他從不會把對一個人的在意輕易說出來。
如若出口,不是虛假,便是在意到了極致!
最開始的時候,他情話綿綿,兩個人都知是虛假,再後來,漸漸走近,他不再說那樣的話,偶爾玩笑般地說一聲舍不得放開,也只是一語帶過。
可是現在,他那樣認真地看著她,帶著心痛地詢問她,這樣還不夠麼?
她要怎麼回答?
夠,怎麼夠?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愛情,溺水三千我只飲一瓢。
不夠,怎會不夠?一個帝王,一個若司天傲這般的男子,已經給予了他能給予的極致!
這樣深沉的愛,到底要走向哪一個方向,才能有前路?
手微微地退縮,這樣的愛情,比不過她對自由的渴望,她不敢收取。收取,就代表著要付出,而那付出的代價,太過沉重,她不敢,也懼怕。
說到底,她只是一個從未戀愛過的女子,不懂愛情,雖有期盼卻懼怕踫觸。
她怕,付出了心,沒有了底線之後,便再也不收回來;她怕,沒有了自由,她便不再是那個猖狂恣意的墨心;她怕,所謂的愛情到最後,只剩下一座斷壁殘垣的空城,再也尋不到最初安然自在的模樣。
收回的手被司天傲攫住,緊緊地握在掌心,不肯放開也不願放開。
似乎,那樣她便不會離開一樣。
開心抬頭,怔怔地看著司天傲,對上他深沉似海又清透如冰的眸子,只覺得,再也挪不開視線,就那麼,慢慢地淪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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