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清歡一路上沉默寡言的想著如何增貨源的問題,看著喜冰歡眼里,卻以為她是為了心煩楊宇全的事,只是礙于喜守業在場,只好耐著性子,而喜潔歡,此番青石鎮之行也終于見識到了兩個妹妹惹麻煩的本事,心里暗暗想著等回了家得好好與兩個妹妹好好說道說道,現在大姐去進學了,她便應該負起教導兩個妹妹的責任,卻忘記了自己也只不過是沾了比兩人多一瞬出娘胎罷了。
當然了,喜清歡和喜冰歡兩個人還是很在意兩位姐姐的意見的。
三姐妹各有心事,可姐妹們的爹喜守業此時卻有些興奮,這麼多年來他不是沒想到過改變,不過,自家經歷過那樣的磨難,縱然是當時還年少的他也不得不心生畏懼,這些年更是以喜慶靖的意見為意見,不是沒想過振興喜家,可是每每想擺月兌困難又思及曝露身份可能惹來的麻煩,他于睡夢中也會冷汗淋灕。
可現在,喜慶靖已經默許了小女兒做生意,實際上便是想通了其中關節想要改變自家的現狀了,這對于有四個女兒的喜守業來說,無疑是吃了興奮藥物那般,當爹的,自然最希望自家女兒能尋個好人家,他是從高門大院里出來的,雖是男子卻也深知一份嫁妝代表的是一個女子如何的底氣,底氣足了,自然就不會被人小覷了。
今天這一天下來,喜守業的信心也被勾了起來,小女兒再有天份,可對有些事情,終究還是孩子,那些事自然得由他和喜世廉去做,喜世廉管著鋪子,那麼,其他的細節便該由他來負責。四喜齋一開,他們走到台前,自然不能像小四那樣謊稱姓秦,自家的姓被曝露那是遲早的事兒,還不如坦坦然然的,然後給自家弄個合理的身份來。
回到家里,午飯還沒有好。喜清歡便去尋了魚網和長筒網提溜著跑去了海邊,想要找兩個妹妹談談的喜潔歡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找著,喜冰歡倒是反應快,跟著就出來了。
「小四,你是不是在煩惱那小子的事?」喜冰歡開口直問。
「哪個小子?」喜清歡被她一問,忍不住反思她剛剛在想哪個小子了嗎?
「那你一路回來都不說話,不是在想怎麼對付鎮上那壞小子嗎?」。喜冰歡也疑惑了,怎麼看小四的反應不像在想那壞小子的事啊,難道是她想錯了?
「三姐。你想什麼呢?那小子和我擊掌為盟,以後井水不犯河水了。」喜清歡失笑,她才沒空想他呢。
「那你一路上心事重重的做什麼?」喜冰歡白了一眼,不是就好,她還以為小四有什麼為難的事又不方便和大家說呢。不過,井水不犯河水的什麼擊掌盟約又不是她擊的,跟她沒可關系,嘿嘿。
「今天生意這麼好。我有點兒擔心我們家魚接不上賣的。」喜清歡解釋了一下,白了她一眼,直接把手上的魚網往喜冰歡手里一塞。「重死了,也不幫我拿一下,盡想什麼小子去了?」
「胡說什麼呢,我還不是擔心你受人欺負?」喜冰歡沒好氣的拍了她一下,理了理被塞的有些亂的魚網。
到了海邊,海水還沒漲,有許多人提著竹簍拿著小鋤頭在海灘上翻找,只是,看了一圈,並沒有柳來福的影子,也沒瞧見竹排,想來是撐著竹排去了渠港,這段日子,小柳村的鄉親們幾乎把整個海邊翻了一遍,柳來福自從放出消息後,便沒有在這一帶再鑿貝殼,而是撐著竹排去了附近的村子,幾天的功夫,果然也掀起了一陣撿貝殼的熱潮,而柳來福也是每日出去一趟,載回來一竹排的貝殼,頗令小柳村的村民眼熱。
「三三,小四,干嘛去呢?」村民們都知道,喜家愛往外跑的只有三三和小四,像老大老二那樣的性子,一年也難得看她們出來幾趟,所以,一看到她們倆同時出現,猜都不用猜兩個誰是誰了。
「來看看。」喜清歡笑笑,沒有掩飾手里的長筒網,以前不為人知還能藏著掩著,可現在,除非她不用,否則的話,哪里能藏得住?隱隱約約的,她還希望村里能有人膽大一些,跟著她一起網魚,到時候,她就不用這麼辛苦的出來了,坐家里收就是了。
只是,她並不知道的是,十幾年前的那一場海難,已經嚇破了這些老實村民們的膽,一夜之間,出了幾十個寡婦啊,這樣的慘事,誰還敢出去?他們寧願過得艱難也不願意再失去親人了。
喜清歡姐妹倆沒有像他們那樣直接月兌鞋涉到海灘泥里,順著礁石一路到了石壁那兒,站到了沙灘上,腳下的沙灘有些松軟,顯然也被翻過了。
「小四,在這兒做什麼?」喜冰歡沒有多想什麼,看到喜清歡往水邊走,也跟了上去,「你要網魚嗎?我們都沒帶木桶,網了往哪兒放呢?」
喜清歡這才想起來,自己疏忽了,可是,來都來了。
「先試試這水里有什麼。」喜清歡把長筒網的一頭使力的甩了出去,長筒網緩緩的沉了下去,從這兒和柳來福的網隔得有些距離,自然不會影響多少,喜清歡瞄了那邊一眼,拉著麻繩往最近的礁石走去,她並不擔心有人動了這網,反正,她也沒抱多少希望網到多少魚,只是想看看這淺海水里有什麼。
系好了麻繩,又快步來到海邊,拿起了另一個網,這時,附近翻找貝殼的村民們都好奇的停了手上的動作,紛紛往這邊看來,喜清歡也隨他們看,她本就是抱了希望他們能學著網魚的心思,自然是大大方方的由著他們看了。
理了理魚網,喜清歡站在離長筒網有些距離的水邊,很隨意的把魚網拋了出去,魚網瞬間張開如同一朵剎那綻放的大花朵落在水面上,濺起無數漣漪。
不遠處,村民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小四,你如今怎麼不瞞著了他們了?」喜冰歡瞄了他們一眼,帶著笑意問道。一開始,小四可寶貝這些網了,可現在怎麼反其道而行了呢。
「我覺得吧,都是一個村子的人,爺爺也說了要報恩是不是?要是他們能學,我也不介意了。」喜清歡嘿嘿笑著,手上緩緩的收著麻繩。
「這話。騙騙外人還行。」喜冰歡當然不會把這話當真,再次瞟了村民們一眼,笑道,「就你這幾斤幾兩,還想騙我啊?」
「三姐,你不覺得挖貝殼是個好主意嗎?一舉數得的好事。」幫了村民就算是報恩情,自己家的生意又不耽擱,一舉數得的事。
「你是想……收魚?」喜冰歡不是笨人,平日里也只不過不想去想那些彎彎繞繞的事。這時听喜清歡一說,馬上領會到了。
「知我者,三姐也。」喜清歡笑嘻嘻的掉了個書袋,手上的網也提了上來。
網里,只有少數的東西。喜清歡犯懶,翻著網便把里面的東西全倒在了沙灘上,離了水,她根本不怕這些東西會跑。
可是。網剛剛拿開,還真出來會跑的,喜冰歡猝不及防的站著。腳上便飛快的爬過了一只東西,瞬間鑽回了水里,嚇得她連連退了幾步。
「哈哈~」喜清歡也是一驚,不過她很快就看清楚了那是只不大的梭子蟹,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看到了喜冰歡如此「英勇」的表情,不由大笑出聲,指著喜冰歡說道,「三姐,原來你也有怕的東西啊。」
「去去去,誰怕了?我是沒注意。」喜冰歡被她笑得臉一紅,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底氣不足的辯了一句。
「哈哈~~三姐,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喜清歡笑的越歡了,當然了,那逃跑的梭子蟹和沙灘上這些東西也佔了主因,才讓她心情這麼舒暢,便拿著喜冰歡打趣。
「你還笑?再笑都跑光了。」喜冰歡佯怒,指著沙灘上蹦跳的魚蝦說道。
喜清歡這才收斂了些,忍著笑意蹲了過去。
不遠處,已經有人好奇的往這邊走來,有了一個帶頭,後面便跟了幾個,漸漸的越發多了起來。
「這是什麼魚?」喜冰歡動了動魚問道。
「黃花魚。」喜清歡的笑意漸深,腦子里已經在開始想黃花魚的各種制法了,黃魚制成的魚鯗那可是美味呢,這種魚雖然小了些,不過,小也有小的吃法,大有大的做法,無論是哪一種,她覺得,肯定會有極好的市場。
而且,現在海路不通,單靠人力把魚鮮翻山越嶺的挑到青石鎮,到底是太過辛苦,不如趁著現在曬起來存著,或賣或等以後船弄起來再運過去,都是極好的。
「三三,小四,這魚蝦都是怎麼弄的?」先靠過來的是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家就在柳老村長邊上,似乎和柳老村長是一支的,與喜慶靖也熟悉,所以,說話語氣便顯得親切了些,看著在沙灘上蹦噠的魚蝦,不由心疼的說道,「怎麼不撿起來呢?這樣蹦幾下該壞了。」
說罷看了看喜清歡姐妹倆,明白了︰「你們沒帶盛的東西?」
「阿元爺爺好,我們出來忘帶了。」在外人面前,喜冰歡當然要幫喜清歡打掩護,笑著向來人問好。
「倆孩子,粗心了。」柳阿元埋怨似的說了一句,拿下自己腰間綁的小竹簍,把里面的東西並作一簍,把空的遞給了她們,「喏,先用這個裝著,養到水里,一會兒回家的時候快些,魚蝦離久了水,就賣不上好價錢了。」
這話听著,卻不像個完全不懂漁事的人說的。喜清歡不由多看了他幾眼,笑著道謝︰「謝謝阿元爺爺。」
「這是小四吧?」柳阿元笑咪咪的看著喜清歡,「孩子出息了。」
喜清歡尷尬的笑笑,借著撿東西掩飾不自在,他這話是贊她,可她卻不知道怎麼回,這樣善意的稱贊,讓她再一次想起了前世住在外婆家時,那些孤單的老人們就愛湊到一起,聊聊各家的兒女孫輩們,那種善意,縱然說的是不愛吃的話,也只能全盤接下然後一笑置之。
「阿元爺爺,您怎麼也在這兒撿貝殼呢?杏兒姐姐呢?」喜冰歡看了看不遠處漸近的村民們。沒看到柳阿元家的人,不由關心的問道。
「唉,杏丫頭病了,她呀,不听我的,起早貪黑的納鞋墊,想來是夜里受了風寒。昨兒早上就發燒了。」柳阿元說著說著便抹起了老淚,「今兒,根兒和桃丫頭一起到山里采藥去了,我就想著出來撿些貝殼好換些魚給她補補身子。」
「阿元爺爺,這些你拿去吧。」喜清歡听著,心里有些不忍,很自然的就把簍子遞給了柳阿元。
「不不不,這不能拿。」柳阿元還來不及擦去眼淚,忙連連擺手。退後了幾步,「這可不行,這些年全虧了你爺爺照顧,我三個孫兒孫女才能養活,你網的這些是要拿去賣銀錢的。哪好就這樣給我呢?」
「阿元爺爺,就幾條小魚蝦,不值什麼錢的。」喜清歡送出去的自然不會就這樣拿回來,便勸道。
「小四啊。開鋪子不容易,今天你要是開了我這個例,明兒你怕是不得清靜了。」柳阿元突然低聲的說了一句話。這時,其他鄉親們已經靠近了,他便笑道,「孩子,這竹簍我也是空著,借你們用用哪能就收你的魚蝦呢?只是這魚蝦還得養在水里,你們網好了趕緊回去吧,這種竹簍養不了多久的。」
喜清歡听著柳阿元的話,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涌了上來,他話里話外透著的意思,可不就是在提醒她麼?她也明白,今天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開了這一例,那後面的人可是看在眼里了,以後再有誰家求到面前,她該自知回?難不成她也要變成爺爺那樣?
她可不想做那種散去家財,自家睡寒窯卻為送熱飯的爛好人。
想到這兒,喜清歡緩緩的收回了竹簍,笑道︰「那,阿元爺爺,我晚上把簍子空出來就給您送去。」
「哎,沒關系沒關系,你什麼時候空什麼時候給我帶過來就行了,沒空放你家里也行的。」柳阿元很高興,他高興喜慶靖有這樣聰明的孫女。
「行。」喜清歡爽快的點頭,人已圍了過來,她也不好再說什麼,不過,心里卻想著一會兒找喜冰歡問問情況。
「三三,小四,網到什麼好東西了?」
「對啊,這麼淺的海里也能有魚嗎?」。
「還是喜老六有福,幾個閨女一個賽一個能干。」
「是啊是啊,能讓我們瞧瞧這東西是怎麼網的嗎?」。
「沒錯呢,都十幾年沒人撒網了,小四,你是哪兒學的?」聲音紛雜的響起,漸漸的便扯到了喜清歡身上。
喜清歡淺笑著,一切都推到了書本上︰「都是從書上看的,今天也是第一次試,沒想到這水里還真有魚。」
「唉,還是讀書人有出息啊。」
「喜老六本來就是個本事大的,娶的媳婦兒又是柳秀才家的閨女,這孩子當然教的有出息了。」
議論聲再次響起……
喜清歡看了喜冰歡一眼,很不習慣這樣的氛圍,想了想,便沉默著向他們笑了笑,一手提著竹簍一手拿著網到了水邊,可是,鄉親們都不曾離去,反而跟了上去,站在她身後看著。
隨著喜清歡撒網的動作,身後的議論一直沒斷。
「喜家要發大財了,這動作……和當年的柳四家多像?你們看出來沒有?」
「唉,要是當年那些人也識字,也能看得懂書,也不至于……」說著說著,人群中竟有人哽咽了起來。
「誰說不是呢……」
喜清歡頓時頭皮都麻了,這叫什麼事兒,自己就像個小丑般在這兒表演,後面的人圍觀不說,還帶哭的?一回頭,竟是幾個上了年紀的男子,她不由更無語了。
目光一掃,卻又有些愣了,只見人群後面,柳阿元提著他那個簍子和小木鏟慢慢的往那頭走去,佝僂的背影流露出一種悲傷和蒼涼,無來由的揪住了喜清歡的心。
手中的網再次拉了上來,依然是幾條小小的黃花魚和一些蝦,還有幾個小梭子蟹,這一次,喜清歡沒有用倒的,那幾個小梭子蟹也沒有剛才那個幸運,都被喜清歡抓進了簍子里。
「小四,該回家吃午飯了。」喜冰歡極有默契,適時的提醒喜清歡該回家吃午飯了。
于是,喜清歡收起了網,喜冰歡提著竹簍,沖圍觀的鄉親們笑了笑,肩並肩的往岸上走去。
「三姐,剛剛那個阿元爺爺家,是怎麼情況?」在喜冰歡面前,喜清歡根本不用繞什麼彎,直截了當的問。
「阿元爺爺家本來有三個兒子的,听人說,十幾年前都跟著人出了海,結果一船人都沒回來。」喜冰歡听她問這個,不由嘆氣,「杏兒姐姐是阿元爺爺的大孫女,她爹遇難的時候,她才兩歲,阿根和桃兒是阿元爺爺二兒子的孩子,那時,阿根一歲半,桃兒還在娘肚子里,出了事後,阿元爺爺的大兒媳婦和三兒媳婦都改嫁了,二兒媳婦生桃兒的時候難產也去了,一家三個孩子,都是阿元爺爺在海邊撿小魚小蝦、到山里挖野菜摘野果子給拉扯大的。」
「原來是這樣。」喜清歡也忍不住唏噓,她從來不是個同情心泛濫的人,可是,她也不是個冷血無情的人,听到這樣慘痛經歷心里難免沉重。
「听人說,我們家搬到這兒後,爺爺同情阿元爺爺,便經常的接濟他,這一幫就是這麼些年,直到前年杏兒姐姐跟女乃女乃學會了納鞋墊,才沒有再接受爺爺的幫忙了。」喜冰歡知道的倒是門兒清。
當然,都是一個村子里住著,若是原主還在,自然也清楚這些事。喜清歡沒再說話,頭一次,她有些理解了爺爺的所作所為,小柳村當年那麼多人在海上遇了難,村里像柳阿元那樣的必定不會少,爺爺看到柳阿元的處境伸一把手是好心,可後來,好心也變成了無奈。(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