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面對良語溪一雙肅殺的眸子時，郭可卿骨子里生出一股懼意。
良語溪，因舉世無雙的輕功獨步江湖，人稱‘燕無影’。沒人知道她的背景，若非逼不得已，也沒人願意去招惹她。有影尚可防備，而她的輕功卻可殺人于無形中。一把青玉劍，加上獨門暗器燕子鏢，血染無數，是個亦正亦邪的人物。但是何為‘正’，何為‘邪’，在她八歲那年，她已經沒有劃分的界限。兩年前投身三皇子寧王府。光鮮的背後，又是一副何等的淒楚與辛酸，只有她明白。
「你讓開……」良語溪的下唇被咬破，殷紅的鮮血流進口中，她只覺一陣惡心。她目光冷冽，斂起寒光，扣住郭可卿的手腕，把眼前的女人推到一旁，徑直朝著門口走去。
郭可卿的話，良語溪明白。一個是皇後的佷女，一個是除了一身武藝，再無其他的江湖女，不論是家世背景，還是門當戶對，作為一個皇子都會選擇前者。帝王之家，從古至今都是這樣，感情又豈是簡單的‘喜歡’兩字能支撐？但那個皇子是樓半霄，在良語溪的心中，所有的一切都變得不一樣。
只是興盛茶樓那場救贖，其實是把她推向更深的谷淵？听到郭可卿的話，良語溪清楚的感覺到心像是被針扎了下，很痛。但她沒有問，她不敢想象她所有的堅持與倔強一旦決堤，自己是否還有勇氣再次站起來。
良語溪的手還未觸及門框，門再一次從外面被人推開。站在門口的男人沒有撐傘，雨水無情的沾濕了他的發梢與衣襟。她看著他，有點心痛。
郭可卿被侍衛扶住，很快站穩身子。但剛才被攥住的手腕淤青了一塊，更是伴隨著劇烈的疼痛。她倒吸一口氣，若是兩年前的良語溪，今夜先死的絕對是她。
「樓哥哥，我已經把事情和語溪姐姐都說清楚了……」當看到樓半霄出現時，郭可卿眼眸中再次閃過一絲驚惶。她一咬牙，用柔情覆蓋住內心的凶狠。換做一副楚楚的模樣，快步走向樓半霄。
「是你，讓我喝那杯酒的？」良語溪沒有理會郭可卿，也沒有用衣袖去幫樓半霄擦干額前的雨水。事發後，她最想見的就是他，可現在，她更害怕見到他。害怕他的無情，害怕他的決絕，害怕所有的事都和郭可卿所說的一樣。至始至終，她對他而言，不過是一柄利器。
「事情很快就會過去，到時候……」樓半霄看著侍衛手中拿著的酒，深邃的眼瞳流連過一抹傷色，稍縱即逝，讓人看得很不真切。他低著頭，微垂著眼瞼，沒有正視良語溪。
「你走……」良語溪想笑，干澀的眼角卻有些刺痛，更是漸漸的潮濕。不，不是眼淚，一定是含著雨水的風吹進了她的眼楮。可心中的痛，一點不留情面的出賣了她。她背過身去，沒有再看向樓半霄，她骨子里的高傲，或者是脆弱，不容許別人看到如此狼狽的她。
曾經幻想的將來太美好，當憧憬被現實所打破的時候，才會那樣的心痛。萬螞啃食，地獄烈火灼燒，也不過如此吧。良語溪沒有再問，也不想再問，她把裝著鶴頂紅的酒杯拿在手中，對著酒中的倒影露出一個慘淡的笑。抬手，張口，仰頭，一飲而盡，所有的動作沒有半點的猶豫。她暗中發過誓，為了他，她什麼都願意做。所以，他要她的命，她就給他。
傻了那麼久，也不在乎多那麼一次。良語溪只覺得更加愈重的血腥味從嘴角流出，死之前，應該還是有一點痛苦的吧。只是太快，她還來不及感覺，意識已經快速的飄散。
冬天的落葉從樹枝上墜落的時候，也是這樣輕飄飄的嗎？
好像在她墜地之前，有個不溫、冰涼的懷抱接住了她，身邊隱約還有過對話。但那一切的一切，太過虛無，仿佛是不屬于她的另一個世界……
那夜的雨越演越烈，更是沒完沒了的下著，巨雷撼動著大地，耳邊是不絕于耳雷雨交加的聲音，昏暗的天地，猶如世界末日。這樣的傾盆大雨，就這樣持續了一整夜。
幾次，樓半霄推開自己房間的雕花木窗，仰頭，望向漆芒一片的天際。保持著同一個姿勢站立很久，即使飄進來的雨水打濕他的衣襟，他依舊一動不動。就那樣看著，一味的看著，好像厚重的雲層里面有著什麼東西，又或者什麼都沒有。遠遠看去，忽明忽暗的燭光把他冷傲的身影，映照得有些黯然與蕭索。
雨打在紙醉金迷的離城，亦打在荒無人煙的山林。烏黑的樹影下，一個人影慢慢的蠕動著。她抽動了下右手的指尖，經過很久，才艱難的半睜開雙眼。雨水打在她的臉頰，很是生痛，但怎麼樣，也不及身體里傳來的撕攪的萬分之一。
還活著嗎？良語溪背靠著一棵大樹，一點也沒有劫後余生的喜悅，隨之而來的，是比身體受到的創傷更重的痛。她若想離開，憑借她的武功，一個區區的寧王府又豈能留得住她？
兩年前，良語溪在興盛茶樓遇險，突然現身的樓半霄護在她的身前。看著他堅韌的背影，那一刻，她把他當作生命的全部，為了他，她什麼都願意做。所以，當喝下那杯毒酒的時候，她沒有半點的踟躕。只是很心痛，痛不欲生。
樓半霄，至始至終，你都只是在利用我嗎？……
良語溪匍匐著，把臉埋進膝蓋中。她知道那晚她哭了，沾濕臉頰的冰涼液體，不是雨水，而是她的眼淚。「啊……」深夜中的山林中，傳來斷斷續續的嘶吼聲，帶著屬于夜的幽怨與傷痛。
「天，我良語溪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咳。咳。咳……就連死，都不能給我一個痛快……」再一次被拋棄，留給良語溪的是比前一次更多的絕望，可老天就是連死都不願成全她。完全是出于本能，在喝下毒藥的同時，她體內的真氣護住了她的心脈，就這樣，她苟延殘喘的活了下來。可活得比任何時候都痛苦，都艱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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