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霜 第一百五十五章 立冬(一更)

作者 ︰ 照燒茄子

浮霜站在新闢給她的碼頭上,望著忙碌的人群,心中十分快意。

這是個窗口,一個只屬于她的窗口,正在建造中的船塢將來不但要出產大量的軍用船艦,還要修造商用的貨船,從這里,她的振興計劃才能全盤展開。

江淮衛氏,要爭奪天下,首當其沖的便是解決財政問題。由于前歲大澇,為確保不產生流民餓殍,定王爺幾乎搬空了庫銀采購糧食,如今壓根是沒錢養兵了。

潤州的商稅和各地收上來的賦稅,滿打滿算也只能維持到明年開春,開春之後,若不裁軍,則必須尋找到一條開源的道路。

這便是她費盡心機,都要弄到瓷器街的主控權的原因。

開春之際,也是遠洋大船北上的季風期,屆時壟斷瓷器生意,便是她出手的第一張牌。

「郡主!港口風大,小心吹了著涼,我們該回去了。」薔薇提著件披風給浮霜披上,嘴里勸說道,已是十一月深秋了,就算是穿著薄襖也是經不住這麼吹的。

浮霜點點頭,轉身走過甲板,來到岸上,轎子已經久候多時了,她月兌下木屐上了轎,里面放著干燥的鞋子和襪子,還有燒的熱乎乎的手爐。

一切都很得當,已經兩個多月了,這種平靜而順暢的日子一直延續著,仿佛能永遠延續下去似的。

被隔離了院落之後,衛東渟沒有再鬧事,似乎關了些日子後,她意識到將自己的丑事抖露出來也不見得能達到目的。還不如瞞著的好。于是浮霜也同意了東琳和東芩經常去探望她,並準備過些時候。她真正能冷靜下來便放了她自由。

定王爺的痛風過了盛夏似乎有所好轉,近日也能出屋子在院里轉悠了。經常能看到陳姨娘滿臉笑容的扶著王爺散步。那燦爛的笑容背後再沒有藏著憂愁。

而最令她擔憂的王妃武氏,卻什麼都沒有做,即便是諸位夫人不再上門打馬吊、即便是她周圍換掉的丫鬟越來越多,她仿佛已經滿足于眼前的平靜生活似的,極少出府,也極少再過問什麼。

浮霜卻總覺得這種平靜順暢十分可怕,就仿佛是她遺漏了什麼似的……

她拼命的回想,自己到底遺漏了什麼?可上輩子原本引起定王衛齊崢病故的源頭妾室沁蓮,既然已經被送回越王府。定王的身子骨也越發好了起來,一切都改變了,應該會是不一樣的吧?

上輩子此時她還是個默默無語的世子妃,不過是蜀中來的擺設,壓根模不到王府權利的邊緣,與現下的情況實在相差太多了。這改變的一切,應該都是朝著好的方向發展的。

她安慰自己,也許這就是轉機,因為她重生了。所以周圍的人和事都變化了,不用太過糾結過去那一回究竟發生了什麼。

可午夜夢回,她還是會被噩夢驚醒,卻總是記不得夢中的境況。

她告訴自己。沒有理再糾結,如今一切都令人滿意,朝堂上鬧事的人自食其果。王爺的身子眼看著好轉了,若能堅持下去。便是給衛氏營造更久的喘息時間,也能為衛東鋆鋪設通上位的道路。武氏失去了權利。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深閨婦人,她即便是心中暗恨,能做的也是有限的。

顧寒之行走于轎旁,如今只要是出府,寒之便會跟著她,即便是出什麼意外,她也會很安全。

浮霜撩起轎簾,望著顧寒之的身影,心中無比踏實,卻是無需再擔憂了才是。

「喂,你怎麼不換上新褂子?可是不喜歡那顏色?」她瞥了眼顧寒之,忍不住問道。

「不是。」顧寒之低聲回道,「只是想著和眾人穿一樣的護衛服較為方便。」說著他臉上有些微紅,那套緋紅色的秋袍被他包在兩層被褥中,壓在箱子底下,卻是舍不得拿出來穿的。

浮霜有些遺憾,她卻是很想看他身著緋紅,該是多麼令人驚艷的模樣?

回到了王府,又是一眾人上前匯報。明兒便是立冬了,這一日可是歲末的重大節日,按常例,王爺是要率眾出郊行迎冬禮的,還要給所有致仕的老臣、犧牲的將士家里送冬衣、發撫恤米。因王爺身子不好,今年的立冬禮便由世子爺頂替,所以東鋆想必晚上便要趕回潤州了。

此外既然是過節,府內也要張燈結彩、請戲班子來開堂會,廚房還要包餃子、燒湯鍋,一眾的活兒忙不完。

忙碌中人人臉上面帶喜色,倒是一副繁盛安逸的景象,浮霜听著鳩尾、聶氏等人的匯報,腦海中的思緒早已不知飛到何處去了。

衛東鋆是半夜回來的,他帶著元壽元吉開門進屋的時候,吵醒了浮霜,浮霜忙命薔薇等人端了熱著的宵夜送到堂屋里。過了一會元吉奉命來問,是否方便進屋說話,浮霜便知他是有事要談,等不及隔夜,便披了衣服起身。

衛東鋆進了里屋,兩人相顧而笑,在桌前坐定,芍藥等人又給加了炭盆和手爐進來,方才退了出去。

一個多月不見,許是因為軍務繁忙,衛東鋆又瘦了些,也黑了些,浮霜倒上兩杯茶,籠著袖子坐等他發話。

衛東鋆卻定定的望著她,一言不發,像是沒看夠似的。浮霜被他瞧的臉色微窘,忍不住打了個哈氣道︰「大半夜的,有話便快說吧?」

衛東鋆清了清嗓子,方才調轉了眼神。

「府中一切都好?」他斟酌著開了口。

「好。」浮霜挑了挑眉,心中詫異,半夜將人鬧起來,就是為了寒暄?

兩人沉默了片刻,屋里十分安靜,衛東鋆又猶豫了好久,方才開口道︰「宜州之行一切順利。于總兵帶著我融入戍邊大軍,交接的十分妥當。」

「所以?」浮霜越發不解了。他到底要說什麼?

「只是有一件事令于總兵放不下,也令我十分不解。」衛東鋆繼續道。說罷又望了眼浮霜,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浮霜見他這幅模樣,疑惑更深了,他究竟是遇到了什麼為難的話題?

卻見衛東鋆抿了抿嘴角,嘆了口氣,起身在屋里兜了兩圈,方才又坐下︰「宜州向西十里地便是你們西蜀的盛城,原本這兩地都是重兵把守,我們防著你老爹季景齋。季景齋也防著我們,對峙了多少年了。可這回我去宜州時,于總兵卻告訴我季景齋在兩個月前,竟然撤了盛城的兵力。」

「所以你認為我應該清楚原因?」浮霜反問道,「我可不懂軍務。」

衛東鋆忙道︰「我不是質問你,只是告知你。你也知道你爹和懷王之戰迫在眉睫,怕是這回調兵為的就是與陳氏開戰。可你爹竟然連預防我們的兵力都沒有留下,恐怕與陳氏之戰預計不妙呢,所以我想讓你知道此事。畢竟他是你……」

「不要再說了!」浮霜不悅的閉上眼楮,「我說了多少次了,他不是我爹!」

「我……」衛東鋆一句語塞,他其實不明白為何自己急于將此事說給她知道。就仿佛迫不及待的想看她的反應。他想知道,一直站在他這邊的浮霜,在面對涉及季景齋的事情上。究竟會是什麼樣的態度?

浮霜從沒有肯定的向他陳諾過什麼,他不知道她幫自己的真實原因。他的理智告訴他。浮霜和他的立場不同,自己的要求是匪夷所思的。可是矛盾的是。他心底卻想把這種匪夷所思變成理所當然的現實。他期盼她能矢志不渝的支持自己,即便對手是季景齋……她的父親。

這種矛盾的奢望令他幾乎喘不過氣來!幾乎都要瘋了!所以他才趕馬連夜奔回來,所以才忍不住大半夜的跟她提出這個問題。

浮霜閉著眼楮深吸了口氣,她自然是知道為何季景齋調走了戍邊大軍。

因為季景齋也是活了兩輩子的人,他清楚的知道上輩子這節骨眼上正是定王衛齊崢亡故的時候,鐵板一塊的江淮衛氏因為定王爺的身故變得分崩離析,絕對沒有功夫挑起邊境之戰,所以留人戍邊是沒有必要的,還不如都抽調去北境,盡快滅了陳氏。

可這理由她卻偏偏說不出口。

「也許……並不是與懷王之戰告急。」浮霜舌忝舌忝嘴斟酌著詞語,她不想因此讓衛東鋆以為陳氏與季景齋會勢均力敵,不想他小瞧了季景齋的力量。

「你知道緣故?」衛東鋆瞪圓了鷹眼,犀利的眸光閃爍。

「不,我不知道,只是推測。」浮霜辯解道,「既然聯姻是為了停戰,不到一年的時間你們雙方都尚未恢復,所以季景齋敢賭你不會在冬季開戰,才調走了盛城的兵力,一心絞殺陳氏也未可知。」

衛東鋆聞言卻皺起眉頭︰「老狐狸做事一向穩妥,常常穩妥的近乎保守,他如何會如此大膽下注?這不像是他一貫的風格。」

浮霜也知道自己說的理由十分牽強,她心中火起,衛東鋆拿這事來問她又算是什麼意思呢?是試探她?還是質疑她?又或者想讓她表態?

「你愛信不信!」她猛的睜開眼,鳳眸中跳動著憤怒的火焰,「我困了,我要睡覺!你給我出去!」

衛東鋆卻像是吃了顆定心丸般,心中歡喜。他瞧著浮霜火大的模樣,越看越樂,浮霜話里話外都是為他籌謀,他如何又听不出來?

也許他不需要她的理由,只需要她不斷的確認而已,確認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東西。

一直以來,心底的疑惑和不確定如同冰封的盔甲,將他裹得嚴嚴實實的,可此時此刻,他卻覺得那盔甲開始融化了。

「我出去!我這就出去!你好好睡吧!」他站起身笑著說道,隨後乘浮霜瞌睡連連,低頭猛的在她臉頰上啄了一口,方才飛速的奔出了屋。

「衛東鋆!」浮霜一愣,隨即火上澆油般的著了。(未完待續……)

PS︰感謝皇城櫻和雨蝶的平安符!!!今日繼續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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