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東渟拿起案上繡了一半的絹帕,端詳了片刻,忍不住道︰「東芷妹妹,我瞧著你的繡活可是越來越好了,這對鴛鴦就像是活了一樣呢!二姐姐成日念叨,讓我跟著她學,可我瞧你的手藝怕是比她還強些。」
東芷羞澀的笑了笑,沒有搭茬,她雖然不喜歡東渟,可也拉不下臉來趕人,平日兩人交往就少,也不知道今兒是吹了哪陣風,把東渟給招到她這里來了。
衛東渟見她不吭聲,便又湊近了瞧她手里正打著的絡子︰「這是連環梅花絡吧?配什麼的?」
東芷手也沒停,只回了句︰「扇絡子。」
「哦!我知道了!」衛東渟拉長了音笑道,「定是為你那未來的好夫婿打扇子絡呢!難怪如此細心!」
衛東芷被她說紅了臉,放下絡子便要去擰她,衛東渟笑著邊往後縮,邊嘴里道︰「就你還在這里痴痴的盼呢!其實要我說,這門婚事不結也罷!盛天府孫家是什麼人?不過是個暴發戶罷了!我們王府的女兒家,如何都淪落到嫁給爆發戶了?我瞧著季浮霜壓根是沒安好心!要趁著大哥不在,把我等都胡亂打發出府去呢!」
衛東芷聞言,白著臉道︰「可不能胡說,我娘說了,這是門好親。孫家不像那些世家的規矩繁多,人口也簡單,通共就三房幾十口人。而且孫家的兒郎……不是還可以自己挑麼?」說著話,東芷的臉又紅了。
「挑?挑有什麼用!不過是矮子里面拔將軍罷了!」衛東渟不屑的道,「人都言高門嫁女、低門娶婦。我們堂堂郡主,千金之軀。又怎麼能低嫁了?孫家算什麼東西?也配和王府聯姻?」
衛東芷忍不住道︰「高門嫁女是不錯,可是我們都是王府了。如何還有高門可攀?難道嫁給皇帝不成?」
「那也不能嫁到商賈人家去啊!」衛東渟繼續潑涼水,「有錢頂什麼用?我們王府難道還少了銀子?士農工商,商賈之流是末等!如何能與之聯姻?我瞧著這門婚事分明就是個火坑,只有妹子你還傻乎乎的籌備待嫁呢!」
「可是……」衛東芷略有遲疑,但想到娘親總不該騙他她,連娘都說是門好親,又如何會是火坑呢?
「還可是什麼?要我早就去找季浮霜大鬧一場了,也好讓她知道,我們王府的郡主不是好拿捏的。想乘大哥不再,搓揉你我,可是打錯了算盤!」衛東渟一個勁的挑唆道。
衛東芷有些煩了,雖然心中被她說的有些忐忑,也覺著商人不比士子,可婚姻自古以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娘親總也不會害自己的。
況且所謂的士農工商的階級地位,隨著商業貿易的發展,越來越模糊了。過去從商者不能為士。連參加科考的權利都沒有,可如今朝里恩科取士的規矩都改了,听說工部和吏部有不少官員都是商賈人家出身的呢。
然而即便是商人的地位提升,但在潤州貴女圈子里。還是較為低下的。和東芷走的近的幾個手帕交,無一不是嫁給了世家子弟,又或者朝中大臣之子。只有一個家道中落的官宦小姐,嫁到了豐州富商府里。還被眾人作為談資說了一年有余。
今兒若是自己也嫁到商賈人家去,就算是孫家富可敵國。這臉面怕是也不好看呢。可為何娘親卻說是門好親呢?王妃給她牽線孫家,又是什麼意思?
衛東渟還在 里啪啦的挑三揀四,衛東芷心中越發煩躁起來,她也知道東渟的話壓根不可信,可心里卻忍不住泛起了一絲不甘來。
卻說三夫人李氏屋里,李氏、毛氏和浮霜正坐著喝茶。
「……三弟妹,不是我說,王妃這回代你選的女婿人家可真是不錯,」毛氏有感而發的道,「女人嫁夫,不求富貴榮華、不求封侯拜相,重點是要人品端莊。男人有沒有能耐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不能濫情,否則女人的一輩子就都毀了啊!」
浮霜也道︰「三夫人你放心,別的不敢說,若嫁過去,孫家定然是不會虧待東芷的。他們有求于我們王府,不說旁的,首先這不能納妾就得定在頭里。」
李氏笑道︰「我如何不知道王妃的好意?我又不是那等淺薄的人,只瞧著名望地位。我一不求女兒嫁到王府聯姻,二也不求入官宦人家,省的將來女婿因為外戚身份誤了前程,與我女兒離心離德。頂好的就是孫家這樣的,規矩簡單,人口少,又不缺銀子。女婿麼,我也不求他多大能耐,只要像我家老爺這般,心眼好,人品佳,守著妻兒本分過日子那就成了!」
「這才是聰明之舉呢!」二夫人毛氏無不羨慕的道。
衛三老爺衛齊儒就是個典型的賦閑之人,衛家三兄弟,老王爺和二老爺都是帶兵打仗的,手中有權有人,身後逢迎不止。唯獨三老爺一是庶出,二又沒有實權,總不為外人尊敬,從去法輪寺上香,廟祝都敢簡慢款待,就知道地位如何了。
可是婚姻卻是看不得表面光鮮的。俗話說的好,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二夫人守著偌大的廣陵留守府,卻是如守空閨。而三夫人與三老爺則是琴瑟和鳴,平時也不問世事,只彈彈琴、寫寫字,這日子便流水般的過了,算得上是美滿幸福。
因此三夫人李氏也是通達事故的人,她知道女兒東芷的心性綿軟恬靜,不適宜在世家豪門中爭權奪利,不如找個孫家這樣的,所謂平淡便是幸福啊。
于是,就在長輩滿意、晚輩質疑的氛圍中,終于迎來了孫家兒郎上門被‘相看’的日子。
這日一大清早,浩浩蕩蕩的百余架車馬便抵達了王府南門,將南門前的空地擠得滿當當的。三夫人李氏今日是主相官。便越俎代庖,替浮霜應酬孫家一應人等。
孫家老太爺今兒沒來。又因為王府多是女眷,孫家的只是夫人們都來了。除了先前見過的陳氏和王氏,另一個則是三房的黃氏。此外便是孫家七個兒郎,打的名號是後學末進,拜望衛三老爺。
卻說衛東芷屋里,王府的姐妹和幾個手帕交都來了,東琳正忙著剝桔子喂小妹妹東芩,她墊著帕子剝了一手的橘汁,小東芩一個接一個的吃,眼楮都笑得眯成了月牙。
柳家的柳玉蕤陪著東芷打穗子。兩個人年歲相當,柳玉蕤前年已經許了人家,平時在自家也是忙著繡嫁衣的,此番見東芷在忙,也忍不住拿起了幫兩手。
封家的姊妹任秋雯和任秋襄翻看著衛東芷的詩詞,衛東芷是小圈里有名的才女,雖然平時不聲不響的,但做起的詩詞卻是頂好的。
只有衛東渟一個人坐在邊上,百無聊奈的逗弄籠子里的黃鸝。
突然外面一小丫鬟挑簾進了屋。氣喘喘的道︰「姑娘!來了!孫家的人來了!」
一時間屋里的女孩兒都停了手。
柳玉蕤率先道︰「東芷,等會兒你可要過去瞅瞅?」她是負命而來的,柳家對于王妃婉拒了他們家三公子,卻挑了盛天府孫家。著實膈應,于是便派與東芷交好的玉蕤,特特的選了孫家人上門的日子。來探看一二。
東芷聞言紅了臉︰「這怎麼好看?到底是外男,有我二嬸娘和娘親呢。總不會錯的。」
「可是你自己未來的夫婿啊,中意不中意還不是你自己知道?」封家的封秋雯也忍不住道。她的來由和柳玉蕤頗為相似,「不是說孫家兒郎盡可以挑嗎?難得有我們女孩兒能挑相公的機會,你還不自個去把個關?」
「是啊!是啊!我倒是好奇的很,究竟孫家是什麼樣的如意郎君,王妃竟然會為此連我五哥和六哥都拒了。」封家老小封秋襄憋著嘴道,「我五哥可是已經在工部掛職的,六哥也是潤州文士中出了名的青年才俊。」
她這話倒不是自夸,衛東芷、東琳姐妹等都知道,封家六郎才名遠播。
「孫家……也是不錯的。」東琳忍不住插嘴道,她知道妹子嫁到孫家的事,怕是已經板上釘釘了,與其讓她心里不痛快,還不如多多夸獎未來的妹婿,「上回我見過孫家的幾位夫人,都是天仙般的美人兒,這子孫兒郎定然長相不會差。再者都說孫家第三代做生意怕不是材料,可也有幾個文章學問都極好的呢。」
「再好又哪里比得上我六哥。」封秋襄道,「你瞧瞧東芷妹子這詞填的︰淚洗殘妝無一半,愁病相仍,剔盡寒燈夢不成。也唯有我六哥的樓前綠暗分攜路,一絲柳、一縷情。可以配。萬一踫上個大字不識的老粗,東芷妹子這輩子不是盡都毀了嗎?」。
衛東芷被她說的臉紅,忙上前搶回自己的詩詞冊子,壓到了書案最底下。
「按說也該去看看,孫家的夫人都是美人兒又有什麼用,不知道是哪里娶進門的呢,三位夫人的都不是世家出身,反正我是沒听說過的。娶妻娶賢、納妾著容。暴發戶就是暴發戶,一點都不講究,我們不妨也去看看笑話,看他們家所謂的兒郎究竟是個什麼模樣!」一旁衛東渟冷不丁的道。
眾人見她說的難听,都沒有接茬。東琳忍不住道︰「這話也太偏頗了,你個小姑娘,如何隨意評判孫家夫人,真是不上規矩。」
「二姐姐也莫要與我擺長姐規矩,如今你和我還不都一樣,被干晾著,等東芷妹子出了門,你我可就是王府嫁不掉的老姑娘了!」衛東渟說話越發刻薄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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