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加爾各答。
海港內停滿了船舶,西南風呼嘯般的刮入港灣內,帶來了豐富的水汽和悶濕的感覺。
忙碌的印度水手們臉上洋溢著笑容,很久沒有看到如此繁盛的景象了。自從英國和荷蘭開戰以來,雙方軍艦在印度洋和南洋海域來回馳騁,相互攻擊,以至于商船不得不如老鼠避貓般的,抽空間插來往于航道間。越大的目標越容易遭人窺探,因此船隊不再聚集起來一同上路,而是各走各的,自憑運氣。
而當下,也不知道為何,突然冒出了這麼多船隊,數以萬計的米糧運上了船,卻不啟程,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著什麼。
只有各條船隊的領隊知道,他們等待的是天朝的火輪船,從駐扎在加爾各答港側面的大英帝國皇家海軍中傳出消息,天朝領事館的若桑親王說服了皇後殿下,特派新式火輪船戰艦來加爾各答護送商船前往天朝。
還有什麼比這更安全的呢?領隊們興奮等待的同時,開始盤算此次遠航所能獲得的利潤。沒有海盜、不用考慮船損的情況下,利潤起碼會上漲三成,機會難得時不再來啊!幾乎所有的商隊都在爭搶船只,加爾各答附近的造船廠日夜相續的趕工,多一艘船就是多一部分利潤,就連周邊地區的漁船都被收購一空,拆散了用以輔助造船。
火輪船戰神號于二月底離開泉州的消息是被一艘快船帶來的,考慮到大船的航速,怎麼也該于三月中旬抵達加爾各答了。可如今都到了三月底,還沒有看到天朝船隊的影子。不少人甚至開始質疑消息的來源,究竟天朝派出火輪船的事是不是真的啊?
再等一個月。加爾各答便會迎來雨季,糧食受潮便容易霉變,怎麼著都得趕在雨季前離開。再者季風也是不等人的,天朝的火輪船什麼時候都可以航行于海上,而其他船舶顯然不能效仿。
有些心急的船隊等不及,自行啟程出發,但畢竟是少數,絕大多數船隊都仍舊期盼著護航船的來臨。
日夜期盼,終于。四月六日凌晨,蒙蒙的海霧中,出現了船隊的身影,然而港口的船只還沒來得及歡呼,便听到瞭望塔上水手們驚恐的吶喊︰「荷蘭旗!荷蘭旗!是荷蘭人的戰艦!」
怎麼竟然是荷蘭人的戰艦?說好的天朝護航艦呢?所有人都慌了手腳,他們不過都是些民用商船,配備的火炮遠遠不夠看。或許在東南亞一帶的土著面前,他們尚且能耀武揚威,但踫到真正的戰艦。幾發齊射便足以擊沉他們了。
港口內一片混亂,起錨的起錨,轉彎的轉彎,船隊爭相恐後的往外奔逃。希望能在荷蘭人的戰艦入港前逃竄出去,月兌離戰場。
更聰明一些的人則紋絲不動,加爾各答港灣東南側駐有英國戰艦。荷蘭人來了又如何?皇家海軍會阻止他們入港的,加爾各答可是印度最重要的港口。被荷蘭艦隊攻佔了加爾各答,便等同于丟失了半個印度。大英帝國的海軍怎麼會允許這種事發生?
停在港灣內,即便是皇家海軍戰敗了,荷蘭人頂多不過是搶奪財物,總不會丟了性命。可此時若慌亂的逃出港灣,說不得就會被卷入到海戰中去,屆時可就是船毀人亡了,那損失才是大呢!
然而此時,英國皇家海軍駐印度第三艦隊的佩拉薩上將心情卻並不輕松。自從他得到了潤州若桑親王的密信,聲稱天朝的火輪船已從潤州出發,前往加爾各答來護送運糧船之後,他便深覺肩上的擔子輕了許多。
大英帝國的皇家海軍總體實力其實是比荷蘭的聯合王國海軍強的,無論是船只數量,還是戰艦火力上,都高出不止一點。
可此際歐洲大陸,英國和德意志聯盟,對抗奧地利、法蘭西和荷蘭三國聯盟,盟國德意志的海軍實力遠不及其陸軍,而對方聯盟國法蘭西卻是個新興的海上強國。
法國和荷蘭在海上的勢力,壓制得孤軍作戰的英國皇家海軍喘不過氣來,皇家海軍五艦隊中,第一第二艦隊駐扎歐洲,第四第五艦隊則在美洲與法蘭西皇家海軍爭奪殖民地,只剩下第三艦隊守衛印度洋,可荷蘭卻乘法國人牽制住英國皇家海軍的時機,調集了三只艦隊,趕赴印度海域,企圖乘機搶奪印度的殖民權。
肥美的印度,幾乎是每一個歐洲強國的夢想。為了守衛印度,第三艦隊不得不分散開來,在加爾各答、孟買和新德里等地分散駐扎,雖然如此一來能互通有無,全面防護,可戰線拉得太長,對于僅有二十艘戰艦的第三艦隊來說,也十分吃力。
更重要的是,海上戰事頻頻,嚴重影響了與天朝的貿易,商船來往與印度航線,時不時會傳來遭到襲擊的消息,今年年初的米糧交易就少了四成,利潤也急速縮水,這便是若桑親王急于獲得天朝援助的根本原因。
加爾各答港是印度最發達的對外港口,印度與天朝的糧食交易,則是第三艦隊最根本的經費來源。國王陛下從不對海外皇家艦隊撥款,在陛下眼里,海外艦隊就應該每年滿載金銀寶石,運往倫敦皇宮的,哪里還需要他從皇室經費中專門撥款?因此自從本土戰爭打響之後,佩拉薩上將的負擔就極其沉重。一方面是嚴峻的戰事,一方面又是短缺的軍餉,簡直令他焦頭爛額,神經繃到了極致。
當听說天朝火輪船會來加爾各答護航時,他是多高興啊!幾乎都興奮的夜夜難眠了!
可如今,天朝的護航船沒等來,卻迎來了聞風逐臭的荷蘭蒼蠅!
荷蘭人一定是听說了天朝護航船的消息,所以準備趕在天朝船隊抵達之前,搶奪加爾各答!當下他沒有其他辦法,只有硬頂著堅持到火輪船戰神號抵達,否則加爾各答一旦淪陷,他佩拉薩便只剩下跳海一途了。
派遣人趕赴孟買和新德里報訊的同時,十艘戰艦全部出港,迎戰荷蘭艦隊。海面上數十條戰艦列陣徐徐靠近,戰事一觸即發!
二十海里之外,戰神號火輪船正帶著孫家的船隊慢悠悠的往前晃蕩。
「船……船長……眼看就要抵達加爾各答了,為何船長卻反而命令減速呢?平浪號已經修復一新了,完全沒有必要降低速度特意等他們的啊。」唐傳順替船長白向洋布置好了菜式,忍不住問道。年輕人這段時間成長非常快,他好學善問,為人又忠厚老實,恨得老船員們的喜愛,不少人都願意對這位年輕人傾囊相授。
白向洋把烤的女敕女敕的牛排切成小塊,然後拿起筷子一片片往嘴里放。跟著白少爺去了趟歐洲,他喜歡上了歐洲的飲食,但是對于刀叉的使用,還是沒有筷子來的熟練。
「不要心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待會兒我帶你看一場好戲,你就都會明白了。」
唐傳順聞言,便忍住了好奇,不再開口了。
白向洋慢悠悠的吃掉了牛排,用餐巾擦了擦嘴,站起身來沿著船舷散步。西南風迎面帶來了淡淡的硝煙味道,雖然此時還不明顯,卻已經被白向洋敏銳的鼻子捕捉到了。
打起來了啊!很好!狗咬狗一嘴毛,等荷蘭人把英國人的戰艦都打殘了,他便可以‘急匆匆’的趕赴戰場救援了,屆時還可以理由充分的絞殺荷蘭海軍。
雖然他只有一艘船,但鐵質的船身,重火力艦炮,和超出一般的射程,便足以令他的戰神號稱為這片海域的霸主!
他回過神,沖一直跟著他的唐傳順道︰「去通知孫家船隊,讓他們避開港口正面區域,停靠于西南方向。」
唐傳順敏銳的察覺到了異常,想了想開口道︰「船長,是準備開戰了嗎?」。
白向洋笑著踹了他一腳︰「叫你去傳令就去傳令,少廢話,這種事還用不著你操心。」
「可是船長!我也想參戰!真的,我能幫上忙的!」年輕人興奮的毛遂自薦。
「你才多大?嘴上還沒長毛呢!」白向洋搖搖頭,「頭一回出海便參戰?說不出不怕笑死人?你還是跟著大廚留在後方吧,等會到孫家船隊上報訊,就別回船了,等結束了再回來。」
「可是……」唐傳順顯然對于自己被排除出海戰十分不滿,但這麼多天以來,他已經懂得了,戰神號是戰艦並不是民船,白船長不但是船長,還等同于軍事長官。長官的話便是軍令,是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的。
他垂頭搭腦的去傳信了,下了戰神號,坐著小船行往平浪號旗艦,唐傳順留戀的望著鐵船加速前行的身影,心中充滿了遺憾和委屈。
又過了片刻,遠方的海平線上出現了濃煙和火光,蔚藍的海水甚至都沒印染成了濃烈的橘色。海風中的硝煙味道越發濃重,戰爭以猙獰的面貌突然展現在年輕人面前,令他一瞬間幾乎喘不過起來。
他在孫家水手的幫助下爬上了平浪號,傳達了白向洋的命令。孫家領隊立刻下令船隊改到往南面,避開加爾各答的東西方向正面戰場。隨著船隊的換航,遠處的戰火又消失在了海平面以下,除了空氣中的味道,幾乎听不到任何的聲音。
但唐傳順知道,就在一海里外的加爾各答港口,戰爭還在繼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