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老尼就是小寒山姑子庵的住持圓清師太,蘇麗娘的昔日好友,也是陳雪妍的師父。陳雪妍五年來寄居小寒山為母守孝,閑著無聊之余,便跟著圓清學了些歧黃之醫,幾年下來竟學有小成。
這位老尼念著昔日好友的情誼,對于這位故友的子女也多加拂照,除卻伙食清淡之外,其他倒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刁難與為難。
「妍兒的心靜不下來?」圓清看著陳雪妍,寬容地問道。她知道今天是京城陳府在這里的莊子出糧的日子,山下的喧嘩熱鬧難免會勾起這位陳府嫡女的思緒。
「師父,妍兒的心的確靜不下來。」陳雪妍坦言承認。
圓清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避無可避,當則迎頭而上。泰然處之,不驕不躁,不憂不慮,方能心緒寧和,心平氣靜。」
微微垂首的陳雪妍瞬然抬起頭來,明眸下一片清明,隱約透著一股堅毅︰「師父教誨,妍兒記下了。」
圓清點點頭,轉過話題道︰「妍兒,你身子才剛剛復元,也別太勞神,這佛經…留待以後再抄罷。山下清水村張大憨的斷腿承蒙你的醫治,已經全好了,如今行動自如,他們一家人感恩不盡,听聞你落水後昏迷不醒,他們急得不得了,上得山來探望了好幾次,還帶了一籃子雞蛋過來,說是讓你補補身子,為父推瑭不過,已經替你收下,就就放在小廚房里…」
圓清說到這,含笑地看著自己的得意門徒。
五年前,拗不過這個女女圭女圭的糾纏,兼之顧著昔日好友的情份,扔給她幾本醫書,隨意傳授些治病救人的法子。不曾想,這個女女圭女圭天資聰慧,稍加指點,竟能觸類旁通。藏經閣里的醫術盡數給她翻遍,直至有一天,她帶著這個女女圭女圭下山義診,遇村中一疑難雜癥,這女女圭女圭竟能一語擊中病癥所在,這才使得她另眼相看,起了收徒之心。
五年來,她將這個女女圭女圭帶在身邊,把一身技藝盡數傳授于她。看著年紀尚小的徒兒沉穩內斂,有模有樣地替人診病,感嘆青出于藍勝于藍之余,忽而生出一絲疑惑︰昔日好友重托,僅僅為了讓其女守孝嗎?還是早就預料到其女的困境,讓其能有一技傍身,從而扭轉坤乾,打開另一片天空?
昔日好友已長眠地下,這個答案將永遠無法知曉了……
陳雪妍微微垂下頭,聲音依然恭敬︰「徒兒知曉,徒兒好了以後,自會下山謝謝那些村民們。」
清晨起來的時候,她經過後院的小廚房,看到牆角堆成小山似的一堆東西,有土雞蛋、土鴨蛋、還有一些瓜果菜蔬。鄉里人淳樸,沒有太多奢華的東西,家里有什麼就拿什麼過來,表達的卻是最樸實的感激之情。
圓清見該說的話已經說完了,又叮囑了陳雪妍一些保重身子,和晚上關緊門窗之類的話,便站了起來,朝外走去。
陳雪妍起身恭送,圓清行至門口處,忽然停下腳步,轉頭看著自己的徒弟︰「瑞兒是個極聰慧的孩子,只不過貪玩了一些,你也別逼他太緊……正所謂欲速則不達,他終究有一天會明白你這個做姐姐的苦心的……」
陳雪妍知道師父是在提點她,便點頭應了︰「妍兒知道,妍兒再也不逼他了!」
圓清點點頭,邁腳出了小院子,回頭看時,見屋里那個小姑娘仍在目送著她,小小的臉上沉靜從容。她忽然有些感慨︰「畢竟是吏部侍郎家的大家閨秀,蛟龍困于淺水,安于沉寂,卻不甘于沉寂,注定是要回去的……」
接下來的日子沉靜無波,陳雪妍辭退了重金聘請的先生,白天里帶著弟弟戲耍,晚上則與小霞一起,跟著張媽媽做些女紅,額頭上的傷勢也漸漸愈合,落了痂。圓清的醫術高絕,竟然沒有留下任何疤痕。
這天晚上,吃過晚飯,張媽媽由于劈了一天的柴火,累極,已經先行睡了。陳雪妍做了一會針線活,看看天時已晚,便哄弟弟睡下。走出房門時,漸覺風大了起來,窗戶被吹得嘩啦啦地響,便轉頭去喚小霞︰「小霞,風大了,可能要下大暴雨,你去把屋子里頭各個房間的窗關一關。」
小霞應了,轉身出去。
陳雪妍起身關了正廳的幾扇窗戶,風聲被阻隔在窗外,屋子里又安靜了下來。她坐了下來,又做了一會針線活,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這個小院子處于姑子庵的最後面,地形十分偏僻,是五年前她攜弟弟替母守孝才建起來的。周圍雖有圍牆,但畢竟處于半山腰的平坡上,暗夜寂寂,黑燈瞎火,一出後門兩邊就是萬丈懸崖……
陳雪妍的心猛然抽緊了,天邊隱約傳來幾聲雷聲。她再也無心思專注于針線活上,站起身來走到院子里。
風很大,院子里很黑,山風卷襲著樹上的葉子,沙沙地響著。兼之不知什麼地方傳來的野貓叫聲,叫聲淒厲,听得人毛骨悚然。
陳雪妍不由攥緊拳頭,耳邊充斥著窗戶被風吹開又合上再吹開的聲音,明顯小霞並沒有把所有房間的窗戶都關上。但是過了這麼久,小霞究竟去了哪里?
陳雪妍的心在抽緊,院子門口處的一盞「氣死風」羊角燈籠被風吹得東歪西倒,發著巍顫顫的弱弱的光。
她極盡目力辨認了一下,院子的門似乎並沒有被推開,看起來應該還是緊緊鎖上的。
院門緊鎖,但小霞卻不知所蹤,陳雪妍極力排除掉腦子里浮現出來的有關靈異事件的想法,張口叫道︰「小霞——」
山風嗚嗚吹過,她的聲音很快淹沒在風聲呼嘯中。
她忽然想起幾天前,圓清師父叮囑她要注意緊閉門窗之類的話,還有最近京城里傳聞中的一些動蕩,難道……
她猛然捂住嘴巴,抑制住即將從喉嚨里沖出來的尖叫聲。她睜大眼楮,驚駭地看著從院子一側的樹影里晃動的人影。
「是誰?干嘛鬼鬼祟祟地躲在樹影里不敢現身?」她壯著膽叫道,即便是身處呼嘯的山風里,她仍能听到自己聲音里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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