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雪妍輕轉劍鋒,一層一層剝離傷口處的腐肉,直至見到粉女敕的肌肉,滲出鮮紅的血為止。但覺雙手觸及的肌膚微微顫抖,眼角余輝掠過處,見他兀自咬緊牙關,一聲不吭,額角已迸出豆大的冷汗。
陳雪妍氣他打暈自己的婢女,一下手就不分什麼輕重。但見他非但沒有一絲惱怒之意,反而默默忍受,心中倒覺得有些歉然,手上動作不由輕柔起來。
李雲庭咬牙強忍,本以為她記念前仇,必定會對自己一番折磨,沒想到一刻鐘未到,她就把傷口處理好,取過翡翠盒子,灑上厚厚的藥粉,用紗布裹好。只覺得傷口處傳來一陣清涼,痛楚頓時減輕大半。
小霞似乎已見慣自家小姐給村民們處理此類傷口,一點也不覺得驚恐與害怕,走過來替自家小姐打下手。只是在看到自家小姐把翡翠盒子里的藥粉毫不吝惜地傾灑在那人的傷口上時,眉頭不由自主狠狠地皺了一下,眼中滿是惋惜之色。
陳雪妍看著自己滿手血污,蹙了一下眉頭,轉身對小霞道︰「我到小廚房清洗清洗,你把這里收拾一下。」說罷轉身出去。
小霞收拾著藥箱,把那些用剩的紗布繃帶之類的擺放整齊,起身去拿那個翡翠盒子,見里面的藥粉所剩無幾,不由轉過頭來,恨恨地瞪了床上那位不速之客一眼︰「都是你,好好的藥都被你糟踏光了。」
別看這麼一小盒的藥粉,那可是自家小姐花費了幾年心血研制而成的。里面匯集了多種各地名貴藥材,還有一些極為難尋的奇藥,對于生肌化瘀最為有效,又叫做「生肌固元散」,哪怕是再深的傷口,愈合之後也不會留下疤痕。
小霞對于床上的男子沒有半點好感,她被此人脅迫,又被打暈,心里面本來就憋了一股氣,現在見這麼名貴的藥材又被他用去大半,心中更是不爽。
李雲庭苦笑,正要說幾句告罪的話,這時,一個小小的身影沖了進來,小腦袋拱到他面前,一雙清澈的眼楮目不轉楮地盯著他,眼里充滿關切︰「大哥哥,你好些了沒有?」
李雲庭點點頭︰「大哥哥沒事,大哥哥好多了。」
「瑞哥兒,這個地方亂得很,你到外面玩去吧,別把衣裳弄髒了。」小霞過來拉陳文瑞,要把他拉出房去。
小男孩跳了開去︰「我不出去,我要在這里跟大哥哥玩。」
說完,他索性坐到床邊,盯著李雲庭道︰「大哥哥,你好厲害,那麼疼你也不哭,要是我的話,早哭死了。」
李雲庭虛弱地笑笑︰「男兒有淚不輕彈,怎麼能夠隨便哭呢?」
他看了看外面,折騰這一宿,天也快亮了︰「小瑞快去洗漱吧,還要上學堂吧?」
李文瑞垂下頭,嘟起嘴道︰「我不喜歡讀書,我覺得讀書沒意思。」
他忽然想起什麼,抬起頭來,眼楮亮晶晶地望著面前的男子︰「大哥哥,你被人追殺,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夠逃出來,你的武功一定很厲害吧?我跟你學武功好不好?」
李雲庭看著面前這位小男孩,漆黑的眼楮,眼里盛滿對自己的祟拜,還有對武藝的向往。這副神情,像極了當年的自己,當年自己也不是如此嗎?學業荒廢,一心只要習武,被爹爹斥喝多次,仍無濟于事。直至有一天,他因一件事情累及大哥,這才意識到,不讀書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大哥……
他痛苦地閉上眼楮,眼前閃過那溫文儒雅的身影,還有那如沐春風般的笑顏……
「大哥哥,你怎麼了?」一個稚女敕的童音把他從沉思中拉回來。
「哦,沒什麼,大哥哥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李雲庭笑笑。
大哥,是他心中永遠的痛。
大哥長他八歲,記憶中的大哥,永遠是大袖長袍,袍角隨風飄揚,頗有幾分魏晉遺風。兼之長相溫文爾雅,臉上永遠帶著淡淡的謙和的笑意,是當朝聞名的謙謙公子。
大哥十五歲隨父親入仕途,直面君王,指點江山,意氣風發,是先帝得力的左右手。
他打小就跟著大哥,跟著他的腳步,甚至想著有朝一日,能夠成為像他那樣對朝廷社稷有用的人。
大哥的笑聲十分爽朗,記得有一次,他被平陽郡主粘得煩透了,決定捉弄一下她,好讓她知難而退。
他在房門頂上支了一個活動的支架,懸著一個裝滿墨汗的大桶,放了長繩。只要平陽郡主推門進來,一扯繩索,那一大桶的墨汁就會當頭灑下,淋個渾身透黑。
可是,那一次,他卻失算了,他沒有料到,進來的人會是大哥。他更沒有料到,大哥早就識穿了他的詭計,站在門口處,敲了敲門,卻不進來。他最終忍不住,走出去看看。沒想到那繩索突然放空,整桶墨汁從頭淋下,把他當場淋成一只墨魚。
大哥笑呵呵地望著他,還用他發梢滴落下來的墨汁把他的臉畫成個大花臉。
他懊惱地瞪著大哥,大哥毫不為意,戲謔道︰「小滑頭,想整大哥,可沒那麼容易。這下嘗到苦頭了吧,都成大花貓了!」說完,大哥的爽朗的笑聲便響徹在雕梁畫棟之間,經久不絕。
可是後來,大哥漸漸不笑了,他的神情越來越落寞,即便是坐在大哥的附近,他也能夠感受到大哥那種深深的孤寂。
再後來,他才知道,英雄難過美人關,英明聰慧如大哥,終難逃一個「情」字。
他忘不了多年前的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十二歲的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絕美的女子,把一枚利刃刺入大哥的胸膛,那名女子神容死寂,仿佛千山萬水載不動她濃濃的哀愁與絕望。
大哥憂傷地看著她,卻不作任何反抗,任由鮮血在胸前綻成一朵紅艷艷的血花。
他沖了過去,十二歲的他,經名師指點,武藝已是超凡,大內過半的高手都不是他的對手。他一出手,寶劍就架上了那個女子的脖子。
那個女子看都不看他,也不看那枚橫在她的脖子上,甚至已經劃破她的肌膚的那把利刃,仿佛這個世間已是生無可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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