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別慌，」楊茉深吸一口氣，慢慢安定下來，「我們屋里人手本來就不夠，安排人過來是早晚的事，紅箋是二等丫頭，你們兩個要將屋里的事仔細告訴她，針線上的活也慢慢分給她。」至少在表面上，不能讓人看出來，她開始防備常家。
她現在十一歲，年齡是最好的遮掩，否則今日余媽媽就不會來提點她的丫頭，常大太太只怕早就將她叫去問清楚。
看到楊茉這般冷靜，秋桐的情緒也慢慢舒緩下來。
楊茉想著秋桐、春和，一時之間也是百感交集。
前世她做了常亦寧的妾室，身邊的人又何曾有個好結果，秋桐脾氣倔被疑與人私通，早早就被打發了出去，不過半年就讓兄嫂嫁去了熱河，成親之後就病倒了，沒支持幾個月她就听到來人報喪。
春和的情況還好，平日里不顯山露水，倒是得了常大太太幾分喜歡，一直留在她身邊伺候，她幾次想要給春和配門好親事，春和都不肯出去，發願這輩子不嫁人，要永遠陪著她，她本來就不是主子，春和就成了最低等的下人。她害喜吃不下任何東西，也是春和白天、黑夜地給她揉胸口，勸她，「姨女乃女乃再忍忍，生下少爺就好了。」
生下一個男孩，就成了她們主僕最大的心願。
她再也不要過這種生活。
楊茉蘭小心翼翼一輩子也不過落得如斯田地罷了。
楊茉看向春和，「一會兒將紅箋領來，我正好問問她大太太那邊的規矩。」
這樣就將人叫來屋里，春和低聲道︰「要不要先安排一下？免得會有人在紅箋面前說出不合適的話來。」
常大太太那里早已經無所不知，沒有必要再遮掩，往後……還要看紅箋會有什麼行動。
反正人已經來到她這里，早一些互相了解也沒什麼壞處。
……
紅箋進了屋子，秋桐忙搬了錦杌讓她坐下，紅箋推月兌不肯坐，垂著頭十分乖巧，十分懂得進退的模樣。
春和端來絲線笸籮遞給楊茉看，「都是紅箋姐姐配的線，很漂亮。」
楊茉笑著道︰「這麼說，日後我就有更漂亮的衣裙穿了。」
大家頓時抿嘴笑起來。
紅箋謙恭地抬起頭，看到穿著素服臉上帶著笑容的楊大小姐，沒有十分的稚女敕，也不像是疑心防備。
屋子里如往常般平淡的氣氛，讓紅箋放下心來。
秋桐伺候楊茉換上白色小襖，紅箋也上前幫忙。
紅箋的手腳格外的輕，系帶子時手指也很靈活，雖然是三等的丫鬟定然也在常大太太身邊伺候過，楊茉很隨意地問起，「宛姐姐早上幾時去給太太請安？」
紅箋听了手下一緩立即道︰「卯時中三小姐去太太房里陪著太太吃飯。」
楊茉頜手，抬起頭親切地問紅箋，「那我卯時中過去請安，合不合適？」
紅箋沒想到楊大小姐會直接問自己大太太房里的事，怔愣片刻，紅箋才道︰「奴婢覺得時間上合適，只是小姐身子還沒好……」說到這里似是想到了什麼，「若是小姐想見大太太……明日大太太和三小姐定會來看小姐。」
紅箋是以為她有什麼事想求大太太，這樣欲言又止的模樣，無非是和陸姨娘的傳言有關，陸姨娘的事已經鬧的滿府皆知。
「我已經好了，豈能讓長輩來瞧我，」楊茉走到內室床上躺下，春和要將帷帳放下，楊茉欠起身吩咐秋桐，「將祖母給我留下的醫書拿來瞧瞧。」
旁邊的紅箋听得這話微微抬起了頭，之前听說楊大小姐不懂得醫理，楊家的醫術徹底失傳了。
沒想到消息並不作準。
秋桐應了一聲忙去櫃子里拿書過來，春和端了燈放在床邊的夾頭榫高羅鍋棖小畫案上，紅箋站在幔帳旁小心伺候著。
楊茉靠在引枕上看書，春和幾個慢慢退了出來。
晚上秋桐和紅箋留下來值夜，外間的婆子催促了兩次，內室里的燈才熄滅了。
紅箋抬頭去看沙漏，楊大小姐足足看了一個時辰。
紅箋輕巧地翻了個身，將楊大小姐屋子里的事仔細記在心里。
……
不過是寅時初，秋桐和紅箋就已經起身，剛剛將門打開，安排小丫鬟端盆梳洗，內室里就傳來聲音。
天色還沒有放亮，小院子就喧鬧起來。
紅箋拿來秋色對襟褙子拿來給楊茉換上，雖然是在孝期，因是去給常家長輩請安，只要著素服就好。
「小姐梳單螺髻還是雙螺髻。」楊大小姐從前來常家，都是梳這兩種發髻。
楊茉蘭比常亦寧小七歲，所以每次來常家都裝扮的顯年長些，兩府都知曉這個秘密，紅箋干脆投其所好。
楊茉看了一眼鏡子，「就梳雙丫髻。」雙丫髻看起來更稚女敕，也適合她如今的年齡，相反的若是故意裝扮成熟雖然多了分清雅，卻不免讓人覺得多些算計。
紅箋覺得驚訝，在大太太房里做事，最好的一面就是消息靈通，五爺這門親事是老夫人定下的，大老爺開始並不同意，楊大小姐年紀太小，要等到及笄之後再嫁過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為常家開枝散葉。還是大太太喜歡楊大小姐，勸說大老爺，反正也要先辦三爺的婚事，晚幾年過門也並不一定是壞事。
這樣兩家才算有了默契。可大家都知曉，在婆婆面前要表現的沉穩大方，才能贏得好感，楊老夫人才一直拉近楊大小姐和大太太的關系。
現下楊大小姐養在常家，就更要討得長輩歡喜才對，怎麼愈發隨便起來。
如果沒有了五爺這門親事，楊大小姐不過是個罪臣的孤女。難不成楊大小姐以為住在了常家，就不怕做不成五女乃女乃？紅箋心中輕笑，手上卻不敢怠慢仔細地為楊茉梳好頭發。
幾個人正好在卯時中進了常大太太的院子。
門口的丫鬟見到楊茉忙進屋稟告，簾子一掀開，楊茉听到里面歡聲笑語，「母親像五哥哥小時候那樣，也給我編一頭的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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