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哪天開始,爸爸和媽媽之間的語言突然就變得那麼少和單調,總是那麼簡單的幾句話,圍繞著女兒。或許是因為以前太幸福了吧,現在一切在不知不覺中就改變了。
若雪坐在窗前,嘆了口氣,回了回神,看到爸爸的車正從路口開了過來。
不久之後,便听到樓下的開門聲爸爸走了進來。
「雪兒的中藥都喝了吧?」似乎是一進門,父親就壓低了聲音這樣問。
媽媽「嗯」了一聲。
良久,又听到媽媽問︰「你要吃飯嗎?」。
「哦,我在外面吃過了,」停頓了一下,爸爸又忽然說︰「明天,是雪兒的生日。」
「嗯、、、、、、」媽媽輕輕嘆了一口氣。
「我去看一下雪兒」,爸爸說完,傳來了上樓梯的輕輕地腳步聲。
若雪馬上到床上躺了下來,假裝在熟睡的樣子。
爸爸打開臥房的門輕輕走了進來,走到女兒的床前,模了模女兒的額頭,幫女兒掖了掖被子,看著女兒蒼白的面容,嘆了口氣。
停頓了許久,爸爸轉過身,輕輕打開門,準備出去。
「爸爸,」不知道為什麼,佯裝熟睡的若雪卻突然睜開眼楮,叫住了父親。
「雪兒,你醒了?」父親轉過身,又走了回來,坐在女兒的床前。
「爸爸,」若雪像個小女孩一樣,伸出雙手緊緊抓著父親的手。
「怎麼了,雪兒?」父親拍著女兒的手背,慈愛的看著女兒。
若雪的眼淚突然溢滿了眼眶,她哽噎著說不出話來。
父親嚇了一跳,他緊張的把女兒扶起來靠坐在床頭,「雪兒怎麼了,有什麼不舒服嗎?」。
若雪搖搖頭,沒有說話。
她看到父親兩鬢上竟有了那麼多的白頭發,眼楮看起來那樣疲倦,由于緊張,他的面容有些變形。
是的,爸爸也變老了,他和媽媽一樣,臉上過早的呈現了歲月的風霜。
「爸爸,你還愛我嗎?」。若雪突然莫名其妙的這樣問父親。
「爸爸當然愛你了,你胡思亂想什麼了?」父親疼愛的把女兒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爸爸不愛你會愛誰呢?」
若雪想問父親,自己是不是個累贅,是不是自己早一點離開比較好些,若雪想對父親說,自己想放棄治療了,若雪想說自己真的累了,不想再折騰了,若雪想說自己討厭家里面那種難聞的藥味,若雪想說,自己討厭吃藥,厭惡打針和化療,自己真的不想再這麼做了。
但她看著父親,終于什麼也說不出來。
片刻之後,若雪對父親說︰「爸爸,我沒事的。我想休息了。」
「好的,」父親重新扶女兒躺了下來,幫女兒蓋好被子,親了下女兒的額頭︰「雪兒要堅強啊」。
「爸爸,你答應我,一定要對媽媽好。」女兒突然又這樣說到。
父親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疼愛的看著女兒,輕輕地走了出去。
若雪看著父親走出去,慢慢閉上眼楮,眼淚又流了出來︰若雪,若雪,你要是就這樣閉著眼楮,不要再醒過來,該有多好。
迷迷茫茫的,又是漫天飛舞的大雪。潔白晶瑩的雪花大片大片的從天空中飄落。
若雪又是在那座古色古香的庭院里面。
若雪穿著潔白的厚厚的棉披肩,粉紅色的裙裾上繡著一朵朵精致美麗的梅花花瓣。
若雪追逐著寶兒在院子里盡情的嬉鬧,小雨焦急的追在她的身後,不停地勸她說︰小姐,慢點,慢點,別摔倒了。
若雪銀鈴般的笑聲一串串的灑在院子里面的角落里。
院子里面來來往往的僕人都被若雪的笑聲感染著,他們走過時都會道一聲︰若雪小姐生日快樂!
若雪不理會他們,只顧著追著寶兒玩耍,像一個歡天喜地的小女孩子。是的,今天是若雪十八歲的生日,這個院子里這樣喜氣和忙碌,是因為午後若雪小姐的成人宴。
每個人都看到若雪那樣的快樂,但沒有人知道,若雪的快樂其實只是因為漫天連綿不斷的飄落的大雪,若雪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著迷于這些飄落的雪花,若雪覺得這些雪花仿佛就是自己的生命一樣,那樣純潔,那樣美麗,那樣讓人感動。
若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面,若雪的世界單純,快樂,孤獨,憂郁,
是的,這里沒有人能看得懂若雪的內心,沒有人能走得進若雪的世界,庭院里面的那些熱鬧和浮華,與若雪的世界沒有關系、、、、、、
若雪的病情卻在生日那天又起了變化。
那天,媽媽很早就煮了長面端了進來,輕聲喚女兒起床。
但若雪卻蜷縮在床上,似乎不願意動身。
媽媽輕輕模了一下若雪的額頭,感覺有些發燙。
媽媽心里面一陣著急。她迅速淘了溫濕的毛巾敷在女兒的額頭,喂女兒喝了一杯溫水,給女兒測了下面溫,然後給爸爸打了電話。
二十分鐘後,爸爸急匆匆的趕回來了。
燒到幾度?爸爸進門就問。
8度2
再也沒說什麼話,似乎也沒有還需要商議的。夫妻兩個匆匆給女兒裹好衣服,急急的將女兒送去了醫院。
這一次,若雪的病情卻似乎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嚴重。
血檢,化驗,打點滴。忙碌了大半天,熱就漸漸褪去了。父母幾乎同時嘆了口氣。又覺得終于松了一口氣。
若雪執意要回家去住。父母勸說了半天,拗不過女兒。
得到了醫生的容許之後,父母便又小心翼翼的保護著若雪回到了家中。
照顧若雪躺下之後,媽媽便匆匆去了廚房給女兒煮粥。
爸爸陪著若雪坐了很久,但父女兩個都沒怎麼說話。後來看到女兒似乎想睡了,父親輕輕的下樓去了。
不一會兒,媽媽煮了清淡的飯菜端了進來,但若雪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母親勸說了半天,似乎是不忍看到母親著急,若雪勉強吃了一些。
「爸爸呢?」若雪問。
「爸爸有事回去公司了。」媽媽淡淡笑了一下,眼角的魚尾紋那麼明顯。
若雪沒有再說話,她覺得頭里面蒙蒙的,便又睡了下來。
幫女兒蓋好被子,媽媽端了碗筷輕輕走了出去,廚房的爐子上還炖著若雪的中藥。
若雪沉沉的合上眼皮,恍恍惚惚的,又是在那座庭院里面。
還是那樣一片瑩白的雪的世界,若雪那樣焦急。
她和小雨焦急的穿梭在庭院里的各個角落,若雪不停地喊著︰寶兒,寶兒,你在哪里?快點出來、、、、、、
雪地上依稀可見寶兒的一串腳印,若雪欣喜若狂的追尋過去,跑出了好遠,居然都忘記了父母不能離開庭院百米之外的訓命。
一路匆匆,直到跑進了一片梅林。
在過去十八年的日子里面,若雪從來都不知道,在那所庭院的遠處,還有這麼一片梅林,在過去十八年的人生里面,若雪從來也沒看見過這麼美麗奇異的景色。
若雪止住了腳步,被眼前精美的圖畫驚呆了︰傲然挺立著的梅樹枝頭,開滿了冷艷的梅花。梅林里面到處飄落著梅花的花瓣,紅色的,白色的,粉色的,輕輕柔柔,就像是天空在下著七彩的雪花。樹底下,是一層厚厚的積雪,潔白的積雪上面又覆蓋了一層美麗的花瓣,一眼看過去,猶如走進了一個美麗神奇的仙境,讓人不忍和不敢隨意的踏入。
若雪情不自禁的瞪大了眼楮,用雙手捂住張大的嘴巴,天哪,這個世界,怎麼會有這麼美麗的景色?
就是在這幅圖畫的中間,若雪看到了寶兒。它乖順的臥在那里,那樣安靜。
在它的旁邊,蹲著一個男人,他正在神情專注的看著寶兒,他的手掌輕輕撫模著寶兒潔白的毛皮。
他一襲白衣,從若雪的這個方向看過去,剛好是他的側影。
他面孔的輪廓那樣俊朗堅毅,鼻梁筆挺,他的神情那樣專注。
風吹動他的頭發和衣衫,飄逸若仙。
有很長的時間里,若雪就那樣靜靜的不出聲的看著他,忘記了自己的呼吸。
直到追隨而來的小雨的叫聲把她從夢里面驚醒。
就在同時,那個男人也听到了聲音朝若雪看了過來。
他輕輕地抱起寶兒,站了起來,抖落一身的花瓣。
他向若雪走了過來,目光投在若雪的臉上,帶著一點淡淡的迷茫。
是你的小狗嗎?他迷路了。他看著若雪,一臉的溫和。
若雪依舊沒有出聲。
若雪靜靜的看著他,看著那張好看的臉,看著他溫和明朗的眼楮。
他是誰?若雪呆呆的站在那里。
小雨匆忙接過寶兒,拽起若雪往回跑。
若雪傻傻的跟著雨兒奔跑,傻傻的不停地回頭看去,直到那個身影變成一個恍惚的白色影子。
若雪突然想要掙月兌開小雨的手,想要往回跑過去,她想要去弄清楚,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但是小雨緊緊的抓著若雪,讓若雪掙月兌不開。
「放開,放開我,」若雪生氣的喊著,猛然從夢里面驚醒過來。窗外黑黑的,似乎已經到了深夜。臥室里面靜悄悄的,若雪似乎都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聲。
若雪感覺有些口渴,起身想喝點水。
床頭的小桌上有媽媽涼好的溫水,水杯的旁邊是一個大的保溫碗,里面盛放著溫熱的補血藥粥,藥粥的旁邊是一碗溫熱的中藥。
若雪拿起杯子喝了幾口水,拿起勺子,想要吃粥,看了看那碗中藥,突然感覺到很反胃。
媽媽一會兒肯定會來檢查若雪吃完了沒有。若雪坐在那里,想了想,穿上拖鞋,端起藥碗,腳步輕輕的打開門,她想要把這碗討厭的中藥倒掉。
樓下的客廳開著淡淡的壁燈,也是靜悄悄的。媽媽似乎也休息了,不知道爸爸回來了沒有。
若雪輕手輕腳的朝廚房走過去,在經過父母臥室的時候,若雪突然听到里面有說話的聲音。
「、、、、、、我也一樣的累,一樣的難過,可是能怎麼辦呢?你不要這樣了好不好?」是爸爸的聲音,帶著一種煩躁和無奈,聲音盡量壓得很低。
「、、、、、、我真的很想你能多一些時間在家,哪怕只是每天在家面,我們在一起吃一頓飯也好,常常看不到你、、、、、、、女兒一生病,我真的感覺好害怕,有時候都感覺支撐不住了、、、、、、」輕輕地,壓抑的,竟又是媽**啜泣聲,若雪感覺一陣心疼。
「、、、、、、我得忙啊,再說,我不是一接到電話就急忙回來的嗎?你就不能理解一下嗎?」。
「我能理解,我全部能理解,可你就不能站在我的立場上,站在女兒的立場上考慮一下,多陪陪我們嗎?你每天天沒亮就走,晚上等女兒睡熟了才進門,而且越來回來越晚,你讓我怎麼理解?我知道你忙,你操勞,可我也沒有閑著的時候啊,我們為什麼就不能互相體諒呢?我只是想要你能多點關心給我們,我錯了嗎?」。媽**語速突然變得很快,帶著一股怨氣。這麼多年,若雪從來沒有听到過媽媽像今天這樣對爸爸說話,因為生氣,媽媽一向平穩的聲音都有些發抖。
「你那麼生氣做什麼?你以為我喜歡這樣的生活嗎?我也想每天舒服的在家里呆著,可現實容許嗎?你沒有錯,是我錯了嗎?」。爸爸的聲音也開始變得強硬。
「舒服的在家里面?你是說我在家里面很舒服是不是?你是什麼意思?我願意讓你養著嗎?我只是想和說說話,想得到你的一點點關心,就這麼難嗎?你為什麼變得這麼冷酷這麼自私?」媽**聲音帶著明顯的哭腔。
「我冷酷我自私,我每天好不容易進了家門,你吵吵鬧鬧的,連個安穩覺都不讓我睡,你不冷酷不自私嗎?你還想怎麼樣呢?」
爸爸的聲音很惱怒,停頓了一下,卻又很無奈的放慢了語氣︰「我也很想每天都回家里面吃飯,可你也知道,我從小就對消毒水味過敏啊,就著這股味兒我根本吃不下去。所以我才想,與其我回來影響的你們也吃不好,不如在外面隨便吃些算了,再說也確實是忙啊,來來回回折騰、、、、、、」
但他的這些听起來帶著解釋的話語,卻似乎明顯的激怒了媽媽,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更加抖得厲害︰「你吃不下去?你終于說出心里話來了?你有沒有責任心呢?、、、、、、家里面不用消毒水能行嗎?女兒怎麼辦呢?我願意用嗎?女兒的病能堅持這麼久,靠的是什麼呢?我不這樣做能行嗎?你還對什麼反胃呢?你是不是也對中藥的味道反胃呢?你是不是對我也早反胃了呢?、、、、、、、我每天這樣小心翼翼的維護,為什麼就換不來你的一點點肯定呢?你是不是覺得我做些都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呢?」
「我不是這麼意思,你怎麼就听不懂呢?我沒有說你做的不好,每次听到醫生說雪兒堅持到今天是個奇跡,我都特別感激你,我怎麼會看不到你做的呢?你不要胡思亂想了、、、、、、」爸爸的聲音軟了下來,他試圖想要安慰媽媽平靜下來。
「你感激我?」但是媽媽顯然更加憤怒了,「你感激我做什麼呢?我不是雪兒的媽媽嗎?我不是你的妻子嗎?你為什麼是感激我?我們不是一家人麼?」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是說我感激你有什麼意思,」爸爸著急的想要解釋,但似乎感覺有些說不清楚,忽然煩躁的大聲說了一句「你簡直是不可理喻,我和你無法溝通,我看我們都沒法在一起了、、、、、、」
「沒法在一起了?你早就想說這句話吧?你是想離婚吧?」媽**聲音突然冷靜了下來,帶著一種冰冷和憤恨。
若雪感覺脊背一陣發涼,手臂顫抖了一下,「 」的一聲,手里的藥碗摔到了地上。
父母的房門猛然打開了,父親一步跨了出來,扶住了似乎就要摔倒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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