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幾場淅淅瀝瀝的小雨,秋意不知不覺間開始明顯起來。而五娘子的親事也提上了議程,五娘子都十五了,到了嫁人的年紀了。鎮國公是太祖皇帝時封得,現在已經名存實亡,但是是世襲,而父親現在權利頗大,于是親事也就名正言順成了。
楊太太找到了初娘子的婆婆,也就是大夫人的親姐姐——李侯爵府當家夫人來做媒人,而楊太太和李夫人也熟,由她來說這門親事是再合適也不過。
挑了一個好日子,楊家請李夫人來采納,來為楊家嫡子楊昭相親。在古代婚姻中叫做采納,是來確定女方情意如何的,這門親事是大夫人親自挑選的,父親也很中意,又請了李夫人來說媒,是沒有什麼不妥的,只是走一個過場罷了。
听到消息大夫人早早起來梳妝,然後一直等著,在大約巳時(十點),李夫人轎子進門,然後給李夫人準備面湯清茶,媒人來提親時是不飲茶的,好像是對以後的婚姻不吉利,也有說法。然後李夫人就按例夸了鎮國公家多好,楊昭多麼招人喜歡,年輕有為。
然後夸了五娘子多麼端莊大方,機靈可人,正是良配,欲結為良緣。我不禁苦笑,既然都為五娘子選好了,還來走過場,我看著五娘子,沒有喜怒,只有一點羞澀,也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婚姻是什麼吧!可是知道了又如何?不管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她都要嫁過去,去做嫡母,去持家,為丈夫生兒育女,管理家人。至于有無感情,從來不是她能左右的,這是這個時代所有女子的悲哀,又何嘗不是我的悲哀?
也許五娘子這種情況還算幸運的,家世好,又是明媒正娶的嫡妻,無論以後丈夫納多少妾,其地位都是穩固不可破的,除非犯了「七出」被休或者特殊情況下夫妻兩人和離。但這種情況不多,沒有哪個女子會拋棄自己的名聲和尊嚴來和離,那樣娘家也不待見,那樣就是真的走投無路了。
妾更不要提了,地位更是低下,一契文書就屬于了某人,可以送人,可以賣了,不要了可以隨手丟棄,哪有尊嚴可提?也許像父親這樣官家庶出女兒給別人做妾會好一點,起碼有名分擺在那里。如二娘子嫁給另一內閣嫡子時雖然不是正妻,但也是貴妾,是有名分的,而且當初也是按采納,納征,請期迎親過門的。也有不少的聘禮。但比起正妻來就簡單了許多,就連嫁衣也不許穿大紅色,就用一頂轎子,四盞燈籠被人從側門抬進了府內。妾就是妾啊,這是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的形式,我呢?又該如何呢?也許也是用這種方式給個名分送進某個貴府做妾吧!
做吧,只要和娘親似的偏安一隅,保持自己的心就好。也只能如此了,難道要逃婚麼?都不現實!被人拖回來打死可不是怪事。更何況連外院都出不去更遑論是門呢!只能認命!想到這胸口悶悶的,真不甘心!
招待完李夫人後,我們都恭喜五娘子,五娘子冷冷一笑︰「沒有什麼可恭喜的,只不過從一個門到另一個門罷了!」我听出她的無奈,平時的她不苟一笑,沉默寡言,從不恃寵而驕,可是說話卻如此的犀利,如此的一針見血,反而是七娘子八娘子過來勸她︰「五姐姐,是好事呢,不要說喪氣話,不吉利!」
時間依然慢慢過去,不緊不慢,而我也老老實實的給大夫人請安問好以外,基本不出門,都是臥在椅子上就著窗戶的陽光繡花。在菊花滿園的時候,楊家又讓李夫人來問去了五娘子的生辰八字然後和男方的生辰八字算一卦,看能否合得來,這就是所謂的「問名」。在楊家卜得吉兆之後,就正式拿了聘書就是定親之書來下聘。是新郎親自寫的,然後五娘子也用紅色箋端正的小楷回楊昭,還有一對大雁,是楊昭親自抓的,提親納吉都是少不了這對大雁的,那象征著以後婚姻幸福美滿。
然後又送來聘禮,綾羅綢緞十二擔,各色戒指金耳環等首飾十二擔,小禮三十六,中禮六十四,大禮一百二十八,還有各式各樣的點心,都是著名的京城酒樓制作,個數都是六十四,包頭六十四,油頭六十四,麻餅六十四,甜餅六十四,凡是那飄香齋能做的精致點心都是六十四送來,還有京城著名的酒坊老酒六十四擔,還有各式各樣精美的玉器,古玩,金銀用杠箱裝了一百二十抬送到了徐府,而徐府亦是有回禮,有金團,油頭等,還有五娘子親自做的繡品,並且定了結婚日期,來年初春二月十二大吉,五娘子出門,還有半年,五娘子就要踏上她的新的人生之路。
大夫人很滿意這門親事,也順帶著對我們好了很多。整天臉上掛著微笑,給五娘子準備嫁妝,從京城最有名的繡房給五娘子做衣服,春夏秋冬各十二套,順便給我們姐妹也做了兩套秋天的衣服,最好的首飾坊打造精美的首飾,還有給五娘子挑陪嫁過去的丫鬟婆子和小廝。而田莊店鋪還有銀錢,除了每人的份例以外,還有大夫人給她準備的私房箱底。只有豐厚的嫁妝才能讓五娘子過去挺起腰桿,不受婆家的欺負。五娘子是大夫人最小的女兒,大夫人肯定會把最好的都留給她。
五娘子現在字很少練了,被大夫人愈加嚴厲管教起來,教她管家事宜,規矩,還要抽空做嫁妝,幸虧五娘子沉靜也受得了,天天如此,愈發的沉默寡言,而圓潤的身體也瘦了起來。
那一次去給大夫人請早安時,我看到五娘子瘦瘦的身子,不禁心疼這個才十五歲的女孩子,道︰「五姐,別太累了,你看你都瘦了,平時多補補身子,多做點自己喜歡的事。」五娘子听到最後一句話時眼圈一紅︰「喜歡的事?六妹妹,現在由不得我自己了,以後更由不得我自己!」她喃喃道,有點自言自語的味道,也許她不期望我能听懂她的話,只是希望有一個傾訴罷了。
我不禁攥住了她微涼的手道︰「五姐,別太累了!即使以後由不得我們如何,我們一定要保持自己良好的心境,自由的心態,也許,只有心自由了,那樣就會好很多。」不管她是否听得懂,我對她說道。看到她現在的處境,也許我以後的處境會更差,將心比心,我能說的也只有這些了。
五娘子看著我驚訝道︰「六妹妹,你一點也不傻,你才是真正的大智若愚啊!放心吧,五姐會記得你說的話!」我看到五娘子那想看沉靜如水的臉上有了一絲動容,我說的是不是太多了?
反正大夫人是沒空管我的,所以我也不急著繡花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我向來就不是一個勤快的人,而且看著那些繡樣頭都大了幾圈,更別提那些被繡花針不小心扎的一個個針孔了,小手微腫,還有戴頂針右手中指左側磨起的薄繭,頓時為自己感到心疼不已。有空看看書,翻翻曬干的花瓣,然後用干花做了幾個秋香夾紗的枕頭,安神而且柔軟,送給大夫人一個,偷偷送給娘親一個,還送給三姐妹各一個,這得到了大夫人的歡心。因為她經常家務繁多睡眠不好,送了這個枕頭她的睡眠情況有所改善。
然後讓身邊的丫鬟給我送來一批玫瑰紫牡丹紋的錦緞,顏色艷麗,而且料子很好,順滑柔軟,來人學著大夫人的話道︰「六姑娘整日穿的太素淡了,一個小姑娘家快議親了,穿著鮮艷點看著也水生。」讓女乃娘打賞了幾百錢給她,然後給我磕了個頭說讓我破費就離去。
看來等忙完了五姐的婚事也該給我定親了。我嘆了口氣,眼神怔怔的迷茫著前方,恨不得逃離這個禁錮我的世界,禁錮我的環境。一個二十一世紀自由言論,婚嫁自由的女子被莫名其妙穿越到這個時代,不敢說話,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能反抗不能自主,連說句話也得小心翼翼,看人臉色,越發覺得這就是一個牢籠,畫地為牢,困住了我的身心,困住了我的靈魂,怪不得自古紅顏多薄命呢,在這種郁悶的心態狀況下,沒有人能活的長長久久吧!如果我本來就是這個時代的人也就罷了,那還能任命。可是如果一個習慣了自由飛翔的鳥兒,突然被養在了金絲鳥籠里,無論這個鳥籠華麗與否,對鳥兒來說還是向往自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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