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錢，收入只能維系還算體面的日子，根本沒法獨攬你所說的那些人生大事的開銷。」午飯後，楊偉明還在和李佳偉探討越來越現實的男女婚姻關系。
「楊哥，你這樣做男人有啥意思。我是貌似潘安智勝孔明的李佳偉，女人的問題在我這就不能叫問題。」
「你這叫自欺欺人。你一方面說看透了女人物質的本性，一方面又幻想著她們能因為你個人而回心轉意，投入你這個窮光蛋的懷抱。你小子夠矛盾的啊。」
「男人嘛，就是要自信。」李佳偉打開電腦準備上網。
「昨天晚上後面發生的事，給我講講吧。」馮冪蘿走到李佳偉面前，遞給他一包速溶咖啡。
「早上我都講過一次了，再講一次你又得嫌我顯擺了。」李佳偉撕開咖啡袋，把咖啡粉倒進桌上的口杯里，不沖水也不情願面對馮冪蘿的要求。
「我只要知道我走了以後發生的事，前面的我都親眼見了，沒興趣知道。」
「你走了以後吧，來了好多出租車，接走了一些老人。沒聯系到監護人的老人，被民政局的先送到濱海市老年福利院了，等著他們的家屬來領。」
「上午你說一共52個老人？一套房子怎麼住下的？」如果真有這麼多老人，一個人就按600元算，那一個月也是三四萬啊。馮冪蘿想起中原女人為了這筆錢不願意離開的表情。
「都是上下鋪，瘦一點的一個鋪上睡兩個呢？」
「是那些壞人把他們變成那樣的嗎？」。想到黑色木門里那些又餓又慘的老人，馮冪蘿義憤填膺。
「也不能算。大部分都是他們自己動不了了，子女沒精力照顧就送那去了。」李佳偉開始耐心地向馮冪蘿講他了解到的情況。
「那麼狠心把父母送狼窩了，送去都快被餓死了。」
「這些老人的子女，因為工作沒有精力專門照顧老人，經濟能力又請不起保姆。」
「那可以把他們的父母送到正規的老年公寓啊。」
「送正規？小姐，你當這是美國啊。被親戚朋友知道送父母到老人院會被笑死。」李佳偉聳了聳肩膀，作出無可奈何的表情。
「怕被人笑就把父母放在這種暗無天日的地方？」
「昨天來的很多人都哭了，說以為給了錢就心安，根本不知道這里飯都不給好好吃。」
「曝料人反映的過世老人，是被餓死的嗎？」。馮冪蘿想起了什麼，繼續追問。
「這個不好說，誰也沒法證明是不是餓死的。」
「那幾個中原人，雖然壞，但我總感覺還沒壞到殺人放火的地步。」馮冪蘿努力回想著昨天發生的每一件事。
「他們當時給民政局的人解釋，說不是他們餓死的。」
「你詳細說。」一听還有下文，馮冪蘿來了精神。
「那個中原女人說，幾十個老人在這里，‘掌櫃的’不干家務，那兩個小的又什麼都不會。」
「然後呢？」
「她一個人做幾十個人的飯，做不過來，而且……」李佳偉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往下說。
「繼續。」
「你听了可別晚上吃不下飯。他們吃完了就要拉，那些老人有的你也見過，自己動不了就拉到床上了。」李佳偉講完這句，馬上又說︰「中原女人說她從早到晚都蹲在廁所里，也洗不完這些東西。」
馮冪蘿回想起中原女人的樣子，印象里她確實總是呆在洗手間里不出來。「她還真侍候那些老人啊。」
「這都是中原女人自己說的，有沒有真的做我就不清楚了。她說自己堅持了一個禮拜後，給老人吃飯從一天二次，就變成二天一次了。不過她說的一句話挺有道理的。」
「什麼話？」
「她說自己沒必要故意餓死老人，少一個人他們還得抬，下個月還少收一份錢。」李佳偉復述出了中原女人的話。
「也就是說，承認對老人不好，但他們還想表明自己不是故意的？」
馮冪蘿陷入了深深的苦惱中，她不知道今天的這個新聞，該從哪里寫起。是從接到投訴舉報？還是見到「掌櫃的」？還是那份奇怪的老人拖管合同？仿佛有很多信息需要她呈現出來，但仿佛又找不到重點。
下午一上班，呂昊儒就召集召開部門會議，濱海都市報副總編秦昱也來列席。會議內容自然是有關昨天的暗訪。
「昨天，社會部的同事配合公安、民政部門搗毀了位于城西區的一個黑老年公寓。這是我們報社在總社領導的帶領下，上下一心，為老百姓辦的又一件好事、實事。通過這件事證明了我們濱海都市報雖然創刊只有一年多，但是在听民怨、解民憂方面已經走到前列。我代表編委，對社會部的同事愛崗敬業的工作作風，表示肯定。」
秦昱的開場白自是一番官話，但是他隨後就提出了要求。
「我已經要求照排組今天加班等待社會部的報道，這個稿件，重點要突出公安部門、民政部門如何積極主動打掉這個黑窩點，其他的內容能不提的就不要提。」
「秦總，你的意思是？」對于秦昱提出的要求，呂昊儒也有些意外。
「這不是建議，這是要求。就是把負面的消息，報成正面。」秦昱提過要求後，簡單地問候了一下參與暗訪的記者，就離開了會議室。
呂昊儒沉思了一會兒，對大家說道︰「李佳偉，你按照秦總的要求把稿子做出來。」
李佳偉一愣神，「這稿子該馮記者做」的話沒有問出口，最終還是點頭表示接受安排。
「小嚴，二你和小李對接好了，確定了稿件字數以後把二版頭條的位置留出來。」呂昊儒給編輯和記者進行了分工。
「小馮，你留下，其他人回辦公室工作吧。」
呂昊儒的安排讓社會部的十多個人都模不著頭腦。這次暗訪是馮冪蘿冒了很大的風險采回來的，新聞卻讓李佳偉去做，這個「八面玲瓏」又想做什麼？
馮冪蘿從會議室回來後，徑直走到廖亞楠的面前，討要錄音筆的數據線。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異常，沒有高興也沒有惱怒，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廖亞楠遞數據線給馮冪蘿時，仔細地端詳了她一會。廖亞楠意識到，這個女孩在改變，不再是那個喜笑怒罵一眼就能讓人看穿的小姑娘了。
「還是得早下手，再過幾年，恐怕我真的不是她的對手了。」廖亞楠暗自下著決心。
馮冪蘿把錄音拷到電腦里之後，整個下午沒再說一句話，一直在循環听著昨天的暗訪資料。有人猜她是不甘心，準備反擊；也有人說她是一個小姑娘，呂昊儒幾句好話就搞定了。
「這稿子要是拿給秦總看，得給你個嘉獎。」嚴琴琴的話里听不出是贊揚還是暗諷，她說話的語氣總是很溫柔。
李佳偉一個多小時就寫好了這條消息，大意就是公安部門與民政部門聯手，深夜行動搗毀一個由一伙中原人在居民住宅樓里開設的非法老年公寓，濱海都市報全程采訪等。
「他終于找到新目標去拍馬屁了。」馮冪蘿抬起頭看了李佳偉一眼。
「我李佳偉貌似潘安智勝孔明，秦總這一點小小的要求，怎麼可能難倒我。」看到稿件在嚴琴琴那里過了關，李佳偉很是得意。
「你小子這次賺大了，做了個大活兒，還白撿了個‘媳婦兒’。」楊偉明拍拍李佳偉的肩膀。
「媳婦兒？」李佳偉慌亂地看了馮冪蘿一眼，馬上示意他不要亂說。
馮冪蘿還在戴著耳機听錄音，楊偉明丟了一聲大笑就背起相機包出去采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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